一片死寂——
    哪怕現在是意識體，耳膜被向外吸住的壓迫感還是清晰地傳遞過來。
    不管她多麽用力地踩踏地麵，或者擺弄眼前的初始能量體，自身與外界仿佛隔有真空，隻剩自己內髒運作的咕嚕和心髒的噗通沿著骨骼導入耳朵。
    慢慢的，慢慢的，血液流淌的聲音清晰起來。
    空間中看似沒有任何威脅，但真的安全嗎？
    在完全失去聲音的地方，可怖的是那些無形的東西，時間無限拉長，空間沒有邊界和方向，莫名的焦慮、煎熬、恐懼將逐步瓦解闖入者的心理防線。
    據不完全統計，沒人可以在無聲環境中獨處超過一個小時。
    她揉揉耳朵做了幾下吞咽動作，耳膜的不適感並未減輕，不管啦，除此之外倒是沒什麽可擔心的。
    為了一步步逼瘋受試者而存在的絕對安靜反而給她提供了從沒體驗過的無幹擾環境——任何一個想法都異常明晰。
    她詳細審視著麵前幾乎勻質分布的魔法能量。
    幾乎均勻，也就意味著這團能量的初始結構存在較難察覺的不規則性。
    煉金術和麻瓜科學的碎片信息很快在腦海中聚集成兩組龐大合集，雙方的交集異常明亮——其中銜尾蛇的圖案最為突出。
    銜尾蛇是煉金術中重要神秘符號，它被視為第一元素，自我摧毀與轉化，第一元素的最佳演繹，萬物永恒融合輪回……
    在麻瓜眼中銜尾蛇又被賦予新的意義，它啟發了苯環結構式，給予極小與極大靈感，又象征宇宙與量子的結合……
    生命向前推演，元素能量退回初始混沌，這一步驟在空間內已經完成。
    如果想要形成銜尾蛇首尾相連的完美形態，她必須完成逆推，也就是在有限的時間裏去尋找宇宙間隱藏的底層規律和根本法則，重新推演出生命起源，讓蝴蝶重生。
    原始狀態的能量要怎樣孕育出生命呢？
    可以籠統地概括成兩個步驟：混沌能量遵循嚴苛的轉化規律會誕生出元素，元素能量又與生命密不可分。
    生命的起源和演化是由不間斷的能量流推動的，並依賴它生存。
    不隻是巫師，麻瓜也發現了一些奇妙的生命規律，比如許多地球生命會利用質子梯度供能。
    盡管現在麻瓜仍然把巫師對元素魔法的控製行為稱為神秘超自然現象，但那隻是因為表觀現象背後的原理超出了他們的可視範圍。
    他們通過各自不同的方式嚐試洞悉生命與兩種能量之間的聯係。
    對巫師們來說，掌握規律，就可以化宇宙本源的力量為己用，讓來自星辰的強大能量通過煉金術的轉化保存在天然礦石或者人造器具中。
    當然啦，空間中存在的是一個人為設置的考驗，包含當時已知的知識成果，剩餘未知的宇宙法則就和它本身一樣浩瀚無窮。
    現在還不成形的能量體隨她的意念而動，抽出占比很小的一部分能量來打破集合體內原有的結合約束。
    這部分的占比要求非常精確，微小的偏差會在混沌效應影響下掀起蝴蝶風暴。
    多了，其餘部分被多米諾骨牌式的能量波動推入動蕩甚至暴虐，一些區域迅速塌縮，殘存的能量釋放出灼燒雙眼的熾熱光線。
    少了，它就變得黑暗而稠密，在長久的等待中慢悠悠地凝結出許多像老鼠屎的無用顆粒。
    不多不少，一切剛剛好，它才願意濃縮出色彩各異的明亮氣體，結束這段混沌無序的進程。
    到這裏終於成功了嗎？
    並沒有，混沌轉化為元素後脾氣依舊蠻橫。
    主體元素發生轉化反應時應該向外釋放百分之幾的能量？
    多一點就暗滅冷卻，少一點它劈裏啪啦嘣！爆燃。
    大氣不敢喘地伺候出原始生命後，那些小東西就更嬌貴啦。
    好像有一點點熱呀~它死了。
    這回又有點冷呀~死了。
    什麽，元素環境變得太快還沒來得及進化？死，死光！
    ……
    百般努力，萬般調諧，她終於知道意識體也可以有全身骨頭散架的說法。
    巨大的蝴蝶重新出現在空間中央，一如它上次的模樣，也許骨架變得更結實了一點，顏色也更豔麗一點——至少看上去是這樣的。
    可她愣是一根手指頭也不敢碰上去，生怕這個“脆弱”的生命經不起半點波動，一言不合又要死給她看。
    其實現在最脆弱的是她自己的心髒了。
    她大字型躺倒在地上，身體飄飄忽忽好像化成一縷輕煙，然後耳膜的壓迫感令人愉悅地消失了。
    成功啦，終於！
    她閉著眼側過頭，把臉頰貼在涼快的地麵上，然後深呼吸，任由雨後芬芳的新鮮空氣在胸腔充盈。
    對，就這樣把狀態調整回來，然後淡定從容、精氣神飽滿地迎接她的新書庫！
    還沒躺幾個呼吸的時間，耳邊傳來非常噪雜的呼喊，伴隨咚咚咚噠噠噠，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她皺起眉，心想著是不是無聲環境待得太久了，怎麽出來以後聽什麽動靜都特別吵鬧？..
    不搭理，隻想再當三分鍾的小鹹魚——隻有呼吸自理，如需翻麵全靠外力。
    然而繼續閉眼休息的決定是百分之兩百錯誤的，她一秒內就後悔了。
    “小主人！你還活著！”小精靈搬著比他自己都高的書堆看不見腳下，一腳踏在她的小手指上。
    果然，鹹魚就需要被迫翻身，另一隻小精靈看到她突然一個激靈坐起想要躲開，但手中本來就大小亂疊的書本在晃動中失去平衡，砸了她滿懷。
    最上麵一本雖小但厚，掉落時保護邊角的金屬裝飾框敲在她腦袋上，額頭破皮了，書本倒是得到減震安全著陸。
    三隻小精靈被她頭上的血痕嚇瘋了。
    她用剛被踩紅的手摸向額頭，中指指尖沾上一抹紅色。
    哦，就這一點點啊，看小精靈的反應她都以為自己腦門被砸出坑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