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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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她送到酒店的床上,脫掉鞋蓋好被子。
給她倒了一杯涼白開,放在床頭的櫃子上順手關了床頭燈。
轉身,準備離開。
“求你,別走!”夏小涵突然伸手抓住我說:“求你,不要離開我!”
她在喃喃自語中,沉沉入睡。
窗外是蒼茫的夜色,她的臉隱匿在暗黃燈光的陰影中,看不真切。
我將她的手放入被子裏,心裏空落落的。
這是認識她以來,第一次看見她這一副令人心疼的模樣。
無論我怎麽努力都無法把現在的這個夏小涵,和我記憶中十七歲壞壞的孤傲的夏小涵重疊在一起。
曾經她讓我悸動,明白暗戀一個人是多美好的事情。
曾經她也讓我心碎,明白了什麽叫連備胎都不算。
我曾幻想過無數次,多年以後會以什麽樣的身份出現在她麵前,狠狠地羞辱她給我帶來的傷害。
如今,可當她真的出現時,我卻再也恨不起來。
看著狼狽不堪的她,覺得很難過。
但是,卻是以熟悉的陌生朋友身份看待的。
我的眼眶一熱,胸口莫名湧起一股悲傷,我緩緩伸出手想擦幹她眼角的淚水,摸一摸她好看的長發,但終究還是將手收了回去。
我不再猶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酒店。
——我清楚的明白,十七歲的我們,都已經回不到過去了。
我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十七歲的夏小涵蹲在我們秘密花園樹下,虔誠埋下許願瓶的場景。
那時,年少無知的我們迷上了一本叫《秘密花園》的書,學著書裏的主人公建立了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秘密花園。
那時,我們心裏各自都裝著年少美好的愛情。
我們穿著學校裏的製服嬉笑騎車穿過喧嘩的城市,在樹影中將青澀的願望一個個埋進泥土裏,祈禱著實現的那一天。
我偷偷扭頭,看見認真許願的夏小涵。
她穿著白色製服,一頭柔順的長發,抬起頭時就能看見長長的睫毛,她的麵容是那樣的好看清秀。
那樣美好的時光和純淨的女孩,仿佛一幅嵌進霞光中的油畫,美得十七歲的我不敢靠近她。
那個場景對我來說印象實在太過深刻,深刻到在過去的許多年裏,在模糊的時光裏一聽到“初戀”這個詞匯,就想起晚風拂起她好看的裙擺,霞光中飄逸的長發,她回眸一笑的樣子。
我站在陽台上,窗外燈火通明,遠遠看去寧靜溫馨。
旁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彈跳出一條短信。
是夏小涵!
小寒,你能不能回頭再愛我一次?我一直以為我是個很灑脫的人,但你知道嗎?這麽多年,我一直在等你!
看著這條短信,我聽見了大海卷起浪花的聲音,時而洶湧澎湃,時而非常安靜,浪聲忽近忽遠。最終所有的一切都化作過往,在我耳邊漸漸消失聲音,直至完全聽不見。
我平靜的回複了她:弱水雖三千,但我已取了一瓢。盼隻盼,與她白頭偕老。
回複完短信的那一刻,我很想念林柒染。
雖然此時已午夜三點,我還是開車繞了大半個城市去找她。
車開不進狹窄而擁擠的小巷裏,隻有下車不行走過去。
一下車,寒冷的秋風就呼呼刮著,將穿的很單薄的我凍得瑟瑟發抖。我在巷子裏飛奔著一路小跑,一個一個數著巷子裏破舊的房門。
終於,在林柒染家門口停下來。
躲在斑駁的屋簷下避開風,用手捂著臉搓了半天才緩過來,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頭發。
不想讓自己狼狽不堪的一麵被人看見,尤其是林柒染。
門是帶著門環把手的大紅漆油門,找了半天沒發現門鈴。
我伸手輕輕叩了三下門環,連著叩了兩次,一陣沉悶的敲門聲打破了寂靜的夜晚,隱隱聽見院子裏傳來一陣犬吠。
敲完以後,我有些後悔了!
我大半夜就這麽突兀出現在她麵前,她會不會生氣?會不會被我嚇到?會不會早就睡了?會不會……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容不得我多想,門已經打開了,林柒染出現在我麵前。
借著院內泛黃的燈光,我看見她那張帶著睡意的臉上寫滿了驚訝。
“白……白洛寒?你……”她望了著我,很疑惑的問:“大半夜的,你……”
我望著她沒有說話,不等她反應過來,一把將她緊緊摟進我冰冷的懷裏。
她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隨後反手抱著我沒有說話。
我們就這樣,靜靜站了許久。
而後那一夜,我順利睡在了林柒染家。
不,準備來說,是客廳沙發。
我原本就是想過來看她一眼,再開車趕回去。在我轉身的那一刻,她拽住了我的衣角,說:“太晚了,你就在我家將就一夜吧!”
於是,她成功的將我“引狼入室”到了家。
雖然說是林柒染家的客廳沙發,可我已經很滿足了。
側頭看了一眼她緊閉的臥室,我竟然笑得像個傻子。
那一夜,是我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第二天,朦朦朧朧睡夢中的我總感覺鼻子癢癢的,我睡眼惺忪的動了一下鼻子,隔了一會兒依舊感覺到鼻子發癢。
同時,聽見小孩子的偷笑聲。
我迷糊間瞧見麵前站著一個梳著辮子的小姑娘,看起來不過十歲。
嚇的我一激靈,定睛一瞧是妞妞。
這才反應過來,昨晚睡在了林柒染家。
我輕輕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溺愛的看著她說:“早啊,妞妞!”
她嘻嘻一笑,脆生生的問:“哥哥……哪裏……哥哥……來……”
她這一句話,聽得我一頭霧水,“妞妞,你說什麽?”
她依舊問:“哪裏……哥哥……來……”
“她是問你從哪裏來!”沈嫚姐從廚房端著早餐走出來,看著我們說:“你們兩個趕緊刷牙洗臉過來吃早餐。”
小丫頭很活躍的拉著我往衛生間走,還開心的給我第一次性牙刷擠牙膏,雖然說的話口齒不清晰,但還生怕我聽不懂她說的意思,手舞足蹈的給我解釋,甚是可愛。
之前為了追林柒染,用糖果收買這個小大人無數次,但每次我們都沒怎麽說話。
這才半個小時,我們的關係就變得親密無間。
沈嫚姐家的房子雖說有些老舊了,但三個女人居住打掃的還是很幹淨,我洗漱完後坐在餐桌前吃沈嫚姐做的早餐。
妞妞光著腳在屋裏跑來跑去,不管怎麽說就是不愛穿鞋,她高興的不停圍著我轉。
我四顧看了一下,沒看到林柒染的影子。
難道,她還沒起床?
放下手裏拿的麵包,想去臥室門口叫她。
沈嫚姐喂了妞妞一大口牛奶,抬頭看著我說:“你是找林柒染嗎?”
我停下腳步,回頭望著她點點頭說:“我想叫她起床吃早飯!”
“她一大早就出去了!”沈嫚姐既沒有抬頭,手裏也沒閑著。
“出去了?她,去哪裏了?”我有些好奇的問,回到了餐桌前。
沈嫚姐說:“我也不清楚,她每年一到這個月的15號都會出去。”
我問:“那她什麽時候回來?”
沈嫚姐說:“一般也就一個星期後回來了,對了,她臨走的時候讓我告訴你,你同學聚會的時候她會趕回來,讓你別擔心。”
我沉默的吃著早餐不在說話,其實心裏有很多問題想知道答案。
我喝完杯子裏最後一口牛奶,抬頭看著沈嫚姐,還是沒忍住心裏的疑惑問:“沈嫚姐,你……知道她這是去哪裏了嗎?”
沈嫚姐苦笑了,“唉,整整三年了,林柒染從未說過我也就沒問過,這個丫頭以前受了不少苦,雖然從來不抱怨,但也不肯告訴任何人。”
她搖搖頭,端著碗筷進廚房收拾去了。
我忽然覺得有些心疼林柒染,以前知道她一個人承受了很多痛苦,卻從不知道她會這麽辛苦。
從未聽她提起過父母,也沒聽她說過哪個朋友。
我隻知道她坐過八年的牢,生過一個孩子。
她一直在默默承受著,這個年齡不該承受的東西。
而我卻對這些一無所知,甚至還一直沉溺在自己的悲喜中。和她正在承受的東西相比而言,我這些簡直幼稚的就像幼兒園小朋友在玩過家家。
妞妞趴在茶幾上用彩筆不知道在畫什麽,彩筆的筆尖摩擦在光潔的紙麵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她畫的很開心,臉上掛著笑盈盈的笑容。
我湊過去看到她畫了三個手拉手的小人,在陽光下奔跑,遠處還有金黃色的向日葵。
我好奇的問:“妞妞,你這是畫的什麽啊?”
妞妞一字一句的說:“照片……哥哥……小姨……照片……”
我完全沒聽懂是什麽意思,她撇撇嘴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偷偷看了一眼廚房,站起身來貓著腰向林柒染的臥室走去。
我看著她悄悄打開房門,鑽了進去後,探頭看了一眼廚房。
確定安全後,對我招招手。
她這樣嫻熟的動作,讓我覺得很好笑。
這個小姑娘,八成總偷進林柒染的房間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林柒染的房間我還真沒進去過,經妞妞這麽一慫恿還真有點好奇了。
我找不出話來拒絕她,隻能學著妞妞的樣子,貓著腰鑽進了林柒染的房間。
進去後,輕輕關上了門。
她的房間十分整潔,因為書桌有限,所以許多書都不得不擱在地上,但每一本她都整整齊齊地摞起來了。
我伸手隨意翻開一本,每本書上都認認真真貼著閱讀後的標簽。
妞妞將一把椅子拖到一大摞書後,顫巍巍地踩在椅子上,在書的縫隙裏摸了半天。
我也不知道這個小丫頭的葫蘆裏,究竟賣著什麽藥。
終於,她拿出了一張帶有相框的照片遞給我。
“來,你慢點兒啊,別摔著了。”我一邊伸手接過照片,一邊將她從椅子上抱下來。
那張照片,有些時日了。
應該是林柒染無意扔在那裏忘記了,被這個小丫頭看見了吧。
那是一張大學時代的舊照片。
照片的上刻著細小的一行字:青春樂隊所有成員合照留念!
照片上一共又六個人,一張張青澀而稚嫩的臉龐,就像這個著無悔的青春。
我掃視了一圈,看到林柒染靜靜的站在最右邊的角落裏,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運動服,留著亂糟糟的短發,她並沒有看向鏡頭,而是側著頭偷瞄向旁邊的一個男生,她臉上帶著一種寧靜的笑容。
那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笑容。
就如黑暗裏的一縷陽光,是那樣的熾熱,那樣的美好。
站在她旁邊的是一個高佻消瘦的男生,一頭在陽光下被鍍上一層金光的亞麻色頭發,耳釘亮的光彩奪目。
即使是一張照片,我也能感受到那個男生身上散發著耀眼的光芒,那是一個被上帝捧在手心裏的幸運兒。
我終於明白妞妞那句話的意思了,看來她是把這個男生錯認成我了。
仔細一看,我和他還真有幾分相似。
隻是,為什麽我會感覺這個男生很眼熟?
在哪裏見過他呢?
無論我怎麽努力,都沒想起究竟在哪裏見過這個男生。
我小心翼翼的將那張照片從相框裏取出來,放進我的口袋裏後。將那個相框再次放到書堆的縫隙裏。
後來,直到我無意看到微博熱門話題#當紅樂隊摩登兄弟鳥巢演唱會#時,才想起那個男生誰。
他,竟然是摩登兄弟裏的主唱——莫江南!
林柒染,竟然和他認識?
大學時期,竟然在同一樂隊?
這個發現,讓我驚愕不已。
她每個月的15號去了哪裏?與莫江南之間有關係嗎?
不知道為什麽,自從我知道這個秘密後,總會忍不住想這之間究竟有什麽關係。
林柒染在離開的這兩天裏,我總惶恐不安。
想過上百個甚至是上千個理由,欺騙自己這一切隻是巧合而已。
這一切,都隻是巧合而已!
對,沒錯!
我在煎熬的等待著林柒染回來,也在等待著從她嘴裏知道一個答案。
百般無聊至極,大哥見我很煩悶帶我去了一家他常混跡的酒吧,想讓我在釋放負能量的同時,也認識一下與公司合作的夥伴。
那家酒吧並不亂,甚至可以說很安靜。
與其說那是一家酒吧,倒不如說是ktv更合適。
酒吧裏的人不多,大多隻是在暗處或者吧台附近喝酒,偶爾幾個人聚集在一起低聲交談,沒有人去舞池裏跳舞,更沒有傳說中低俗豔麗的女孩,露著雪白大腿在舞台上搔首弄姿的跳鋼管舞。
小小的舞台上,空蕩蕩的隻有一個不知名的女歌手在唱歌,她沙啞的聲音很好聽。
她隨意的坐在一張椅子上,輕輕撥動著手裏的吉他,伴隨著清脆的吉他聲輕聲哼唱著,在慵懶的燈影裏閃爍。
她那頭短發仿佛充滿了靈氣,一雙明眸淺含笑意,時而低頭,時而眯起,時而望向觀眾席,慵懶的聲音在漫不經心中帶著驚喜。
她唱的是一首《當你老了》。
當你老了頭發白了
睡意昏沉
當你老了走不動了
爐火旁打盹回憶青春
多少人曾愛你青春歡唱的時辰
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
隻有一個人還愛你虔誠的靈魂
愛你蒼老的臉上的皺紋
……
我混跡在酒吧裏一杯接著一杯不停喝酒,直到微微有了些醉意,我也不知怎麽就衝到了那個舞台上,拿起麥克風悲悲戚戚的狼哭鬼嚎了一通李克勤的歌。
後來,大哥一直拿當笑柄取笑我。
他說,當時要不是覺得丟臉,就差錄個視頻讓我自己酒醒後看了。
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我惶恐不安中,終於等到林柒染回來了。
我原本有十萬個為什麽要問她,可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將她圈在懷裏吻著她的額頭,將一切疑惑都吞進了肚子裏。
我不想失去她,更不想她再次受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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