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人魚遊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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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沾染著灰塵的白麵包, 在許知言嘴裏,成了帶回來的重要禮物。
    還不等白燼做出反應,直播間就先樂開了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救命!這小孩確實很好哄!】
    【應該是中了什麽控製道具吧, 之前在車上的時候小百萬好像是故意離他那麽近。】
    【笑死了,這是什麽天選戀愛腦!】
    【哈哈哈哈小百萬的良心不會痛嗎?】
    【小百萬沒良心!指指點點.jpg】
    【我看這個小少爺是被小百萬下蠱了,小百萬對他笑一笑,他腦漿都燒幹了。】
    【這絕對是cpu!小百萬在icu對方!】
    【哈哈哈哈哈我還ppt呢!】
    許知言從窗戶翻進來走了幾步,把麵包送過去之後,就發現自己在蒸汽輪機待了一段時間,身上真是有夠髒的。
    明亮船艙裏,繡著複雜花紋的地毯,被印上了一串黑腳印。
    見白燼隻是拿著麵包呆呆站著樣子,他打了個招呼, 率先走向高等船艙的浴室:“我先去洗個澡,你要是累了先休息。”
    說完,他帶著滿身灰塵, 獨自進向浴室的方向。
    不愧是高等船艙。
    推開客廳連接洗浴室的門,許知言發現這裏竟然除了浴室外,再往外拉開一道玻璃門,就有一個小型遊泳池。
    他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下這個房間的結構, 又回頭看了一眼仍舊站著的白燼。
    這裏已經是最高層的船艙, 幾乎所有的客人們都住在這附近。
    要不是晚上視野受限,許知言都不確定自己到底能不能在不被警衛發現的情況下偷偷溜回來。
    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擁有這麽大一個套房, 看來對方的身份確實不一般。
    整個套房的房間不多,整體占地是一個兩頭尖尖的橢圓形。
    從正門進入便是裝修奢靡的客廳, 右手邊被屏風隔開的三角形區域, 裝飾成一個小偏廳的樣子, 整排窗戶能夠隨意打開,看到燈火通明的甲板,客廳的左邊是臥室門,與浴室門並排一寬一窄,再往外的三角區域是遊泳池和景觀台。
    大概是被盯了好久,白燼反應過來了,握著麵包有些臉紅,凶巴巴道。
    “你,你不要以為你拿個破麵包就能糊弄我,抵消你失約的問題!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不過他嘴上這麽說著嫌棄,拿著麵包的手越發小心,生怕一個不注意,再把這個髒乎乎的白麵包捏扁。
    見許知言沒辯解隻是眼帶笑意地望過來,白燼氣衝衝別過臉。
    “侍者準備了你的洗漱用品,浴袍什麽的也在裏麵!髒衣服扔旁邊就行,會有人明天來收拾。”
    說完,他坐回沙發上,又像是不滿意自己後麵的話,幹脆背對著浴室門。
    許知言早已熟知少年白燼的套路。
    這小孩口嫌體正直,好哄又單純……嘖,再這麽下去他都要下不去手了。
    等進了浴室,看到白燼讓人準備好的日常用品,許知言不多的良心微微被觸動了一下。
    這是遊輪,大件的家具全都被牢固釘在地上。
    把髒衣服丟進髒衣簍,淋浴洗淨身上沾染的煤汙後,許知言把自己泡進了浴缸裏。
    天氣不錯,遊輪很平穩。
    他舒展著四肢躺在水溫合適的浴缸裏,感受到水波紋輕輕的搖晃,忍不住感歎一下,還是有錢人好。
    下午與金盛等人在蒸汽輪機等江槐鷓的時候,幾個人遇到了來發放食物的npc。
    蒸汽輪機裏的食物隻有兩種,一種是梆硬的黑麵包,很便宜,另外一種是貴五倍的白麵包,也就是他拿回來的這種,一個要一塊。
    因為許知言有庫存,所以除了皮叔叔和光頭男外,並沒有人購買,大家吃了他從白燼司機那裏得來的麵包。
    “嘩啦……”
    右手從水裏抬起來,許知言張開手掌,看著中指上,已經完全變成純黑色的戒指。
    明明是從水裏撈出來,但由於材質特殊,看上去竟非常幹燥,不沾一滴水。
    收回手,許知言長歎一口氣,把自己沉入水裏,吐出幾個泡泡。
    “……咕嚕咕嚕咕嚕。”
    他需要一個堅定的方案,來確定接下來要怎麽麵對這個單純的切片?
    就連這種程度的白麵包,對方都照單全收,並且看起來完全不像是要追究放鴿子責任的事。
    可見戒指的力量已經完全滲透,他是否能夠更加信任一點這個小少爺?
    ……就像信任鬼神那樣。
    算了,不可能。
    切片和本體在許知言心中,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他搖搖頭,從水裏站起來。
    以往的經驗告訴他,稍微溫和一些的切片大都受主係統影響很多,除了上個副本的變態畫家外,沒有誰能完全脫離主係統的限製,但脫離限製意味著更多方麵的失控。
    還得再看看。
    他需要再確定一下,主係統與小切片的聯係。
    如果不能達到為了他反抗規則反抗主係統的程度,僅有聽話單純可不夠他用的。
    許知言很清楚,對方現在如此聽話,也不過是因為戒指的緣故。
    鬼神的力量即是他的力量。
    他付出了力量,對方乖乖聽話。
    挺劃算的交易而已。
    身上肩負著整個安全屋,許知言認為自己不會被一個小切片簡單的信任打動,利用對方達到目的才是他最應該做的,其他不必要的感動必須要摒棄。
    “智者不入愛河。”他喃喃自語。
    終於泡夠了,身體懶洋洋的,許知言擦幹身體,穿好浴袍,赤著腳走出浴室。
    不過很可惜,打定主意要繼續試探白燼底線的許某人,在擦著頭發來到客廳時,整個人看著眼前的一幕愣住了。
    偏廳的屏風被打開,靠窗的桌上擺滿了美食,堆滿了各種食物的餐車停在那裏。
    海鮮、烤肉、水果……
    美味食物琳琅滿目,讓人看一眼就食指大動。
    唯獨那個髒兮兮的白麵包,被眾星捧月般立在豪華食物拚盤最中央,就仿佛是誤入豪華大餐的垃圾……嗯,比垃圾能稍好那麽一點。
    許知言看了眼時間,確定現在是淩晨零點,又看了眼坐在位子上,換好衣服等他的少年。
    白燼坐在位子上,打了個哈欠,眼睛有些發紅,不知道是不是困的。
    見要等的人來了,他連忙坐直身子,用叉子指著食物中央的麵包,表情有些嫌棄,但語調卻無法掩飾裏麵的興奮。
    “下等人,雖然我不是很喜歡你送我的禮物,但看在你還知道送我禮物的份上,正好我晚上沒胃口沒吃晚飯,我覺得現在我們可以一起分享吃掉它!”
    許知言聽了,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可惡,剛剛還打算繼續打壓一下這個小切片,看看對方的底線到底能不能再退一點。
    結果這個副本的白燼,竟然不按套路出牌?
    他還沒動手呢,對方就已經一臉傲嬌的自己把底線一降再降,就差把‘好欺負又好騙,快來pua我’寫在臉上了。
    這是什麽?頂級戀愛腦?
    一套操作下來,給他整不會了!
    對方眼神裏的真誠和渴望,真是讓人有些招架不住。
    見小切片緊張地開始倒酒,許知言歎了口氣,走過去,一把抓過剛開封的海神釀:“未成年不可以喝酒。”
    而且這酒是通硬貨,不如給他拿到
    被奪了酒的少年撇撇嘴,十分不滿,在這裏並沒有什麽未成年不能喝酒的規則。
    可他還沒說什麽,就見許知言穿著浴袍大大咧咧坐到了他身邊。
    “你!你怎麽不換衣服!”白燼驚呼。
    大腿都露出來了!
    完全不在意自己浴袍是不是有點短的許知言伸出手,先把那個髒乎乎的麵包拿走,偷偷從桌下召喚出鴨鴨背包,把麵包和酒都塞進背包裏。
    媽的,這孩子太實心眼了。
    晚上不吃飯等他一起,還特意換了正裝……這麵包要是真的讓小白燼吃了,許知言怕自己會連夜長出一個良心開始痛二十分鍾。
    二十分鍾的愧疚對他來說已經很多了!
    “這都兩點了換什麽衣服,趕緊吃,吃完睡覺。”
    他坐直身子,伸手揉了一把白燼的頭發,語氣沒那麽溫和,另一隻手卻自覺的給白燼插了一塊烤肉放到盤子裏。
    白少爺嘴上總是要反駁,這次也一樣。
    “憑什麽你說睡覺就睡覺?你隻是一個服侍我的下等人!”
    他恨不能馬上讓許知言知道,這裏到底誰說了算!
    然而已經完全摸到小切片命門的許知言,根本沒有在怕的,反而點點頭,摸著下巴一臉不確定。
    “可是晚上不睡覺會長不高,我喜歡高一些的,起碼要比我高一個頭吧!”
    “你……你怎麽這麽多毛病!”
    白燼一聽傻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反駁了這麽一句。
    “嗯嗯嗯,我毛病多,你不吃我可吃了……來張嘴,啊——”許知言敷衍答應,插了一塊切好的烤肉,送到白燼嘴邊。
    肥瘦相間的不知名肉塊被烤的滋滋冒油,對上許知言的眼睛,白燼猶豫片刻,紅著臉張嘴把肉吃掉了。
    他確實是餓了。
    之前被放鴿子心情鬱悶,白燼從上船之後就不想吃東西,一直沒胃口。
    現在這個可惡的下等人回來了不說,知道親自給他切食物,還親手喂他…真是……真是……真是不知羞恥!
    白燼的臉漲的通紅,不知道要從哪裏開始問。
    在船上,客人們的規則裏,隻有最親密的人才能互相吃對方手裏的食物。
    他來不及詢問那個作為禮物的白麵包被放到了什麽地方,隻能機械般的吃著對方塞過來的食物。
    或許,對方也有一些喜歡他,而不止是喜歡他的錢?
    白燼忍不住想。
    瞥了眼青年吃東西咀嚼時,偶爾露出的豔紅舌頭,他立刻收回目光,把身體坐的更直了幾分。
    他得控製自己,不能讓另外一個家夥有機可乘,占領他的意識。
    這個不知廉恥的下等人現在是他的,以後也隻能是他的。
    他絕不會和其他的東西分享,哪怕是自己的另外一個人格……
    許知言不知道白燼正在經曆什麽甜蜜的痛苦。
    他在投喂之餘,琢磨起剩下的烤肉海鮮,一會得找點容器打包,送到蒸汽輪機那裏。
    隊友們還在高溫環境下燒煤啃麵包,他一個人吃獨食有些怪不好意思的,說起來這些東西能不能在
    至於白燼。
    讓他像信任鬼神那樣完全信任對方是不可能的,他不會對終將被回收的切片投注太多感情。
    不過……看在對方真的很真誠很好哄騙的份上。
    許知言決定後麵對小切片稍微好一點點。
    兩人各懷心思。
    場麵意外的溫馨安靜。
    直播間裏,熬夜看直播的觀眾們對許知言的心裏活動不感興趣,他們快被饞哭了。
    【啊!臥槽!這個大龍蝦!這個大螃蟹!這個烤肉!我的天!】
    【救命啊啊啊啊為什麽小百萬的副本之旅就能吃上美食!為什麽我每次下副本就差啃樹皮了!】
    【不爭氣的眼淚從嘴角裏流出來,我不行了,我要餓死在床上了。】
    【+1,我去煮個泡麵吃嗚嗚嗚】
    【吸溜!這個烤肉外焦裏嫩汁水飽滿,剛剛小百萬咬了一口,我都看見肉汁往外冒了!!】
    【樓上倒也不必形容的這麽仔細,我他媽本來沒那麽餓,你一說我就餓了!】
    【啊——我也想要言言老婆喂我[羨慕嫉妒恨.jpg][檸檬樹下.jpg]別說吃飯了,喂我吃屎都行!】
    【咳咳咳,樓上不至於吧……】
    【媽的,截圖了,等小百萬出副本我就發給他,讓他看看自己的直播間裏都什麽成分觀眾。】
    【哈哈哈好損】
    因為進食速度快,一頓溫馨宵夜很快結束。
    吃完後,白燼再次打起哈欠,顯然是困得不輕,但想到這裏隻有一間臥室,他瞥了眼還在吃西瓜果盤的許知言,舔了舔嘴唇小心開口。
    “下等人,這裏隻有一間臥室,我允許你……允許你和我一起睡!”
    說完,白燼猛地低下頭,隻覺得自己的臉要燒起來了。
    他竟然真的說出口了!
    這種無禮的要求……
    許知言有些意外,但想到對方的自我攻略大概已經到了極致,又覺得合情合理。
    他本來想逗一逗對方,看看能不能忽悠小切片睡沙發,但想到自己一會的計劃,他搖了搖頭,感激道。
    “白少爺,老師很感激你的好意,但你給的已經很多了,我可以睡在沙發上。”
    見白燼紅著臉想要反駁,他站起身來繞到白燼的背後。
    許知言雙手搭在白燼的肩膀上,不輕不重摸了兩把,小聲說:“我知道你想見我,我保證,你早上一出門就能看見我。”
    溫熱的氣息隨著這句話,被吹進了白燼的耳朵。
    剛剛還靦腆的少年渾身僵住,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放在桌上的手緊緊攥成拳頭。
    這種略顯親密的挑逗,對他來說是個極大的考驗。
    如果說他滿心滿眼隻想與許知言建立心靈上的羈絆,那麽無惡不作的副人格,腦子裏就隻有肉欲。
    白燼張著嘴呼吸,忽然因為自己身體發生的變化,而感到一絲恐懼。
    他不願意承認那個肮髒的副人格是正確的,可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也一樣,因為這個下等人的動作有了反應。
    許知言最後還是手欠,忍不住去逗一逗白燼。
    不過看這個小切片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在他說完後猛地跑回了房間,‘砰’死死關上房間門,他愣在原地。
    “這麽害羞?還挺可愛。”
    許知言搖著頭嘖嘖稱奇,真希望其他切片也能好好學習一下!
    把好打包的烤肉找油紙包了起來塞進背包,他看了眼時間,隨意從書架上抽了一本書,坐在沙發上看了起來。
    半小時後,房間門被悄悄打開。
    許知言等到了他想等的人——上等船艙的npc服務生。
    支線的違規者沒有留下具體的名字,也不清楚對方的妹妹叫什麽,隻知道違規者曾服務於上等艙。
    白少爺叫完宵夜,肯定會有服務生悄悄來收拾,不可能讓尊貴的客人早上起來麵對剩菜剩飯。
    進門的服務生推著餐車,不管是移動的車還是人,竟然都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就連意外看到沙發上有人時,他也隻是嚇的瞪大了眼睛,連退幾步,緩過來後對著穿浴袍的青年點點頭,立馬轉頭去收拾垃圾。
    不愧是服務上等艙的侍者,真是訓練有素,許知言默默地想。
    他把書隨手一丟,走到收拾垃圾用的餐車旁,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來,試圖套出一些有用的東西。
    “你在這幹了幾年了?”
    侍者一頓,比了個二的手勢。
    許知言點點頭接著說:“真是麻煩你了,家裏的小少爺不聽話,白天不吃飯非得吃宵夜。”
    侍者聽完渾身一顫,把頭搖的像撥浪鼓。
    又隨口問了兩個問題,許知言發現這個侍者隻會搖頭或者點頭,竟然一個字沒說。
    他不禁有些納悶,難道還有什麽服務規則晚上不能說話?
    能在這裏服務的侍者大都很有眼力勁,在收拾完餐盤後,侍者離開前,忽然對著許知言張開嘴,擺了擺手。
    看到對方嘴巴裏的景象,許知言臉色微變。
    對方沒有舌頭。
    不是那種天生畸形的沒有舌頭,而是從舌根處被直接剪斷,顯然是人為。
    看著侍者推車遠去的身影,許知言開始思考,白燼口中的下等人,到底是什麽範圍。
    翌日,清晨。
    本想著不再失約,和白燼打個招呼的許知言,眼看著時間已經到了六點多,外麵往來的侍者忙碌起來,他有些安耐不住想要出去。
    不過已經過了被小切片感動到的那幾十分鍾,讓他為了一個約定在這裏老實待著是不可能的。
    沒有什麽比任務更重要!
    隨手找了張紙,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一會回來’躍然紙上,塞進了臥室門縫。
    要不是昨天小白燼的真誠攻擊了一下,他恐怕紙條也不會留。
    許知言換好家庭教師套裝,從房間的抽屜裏摸出一副沒有度數的金框眼鏡,拿著自己的手杖,笑眯眯出了門。
    現在是利維坦號在駛向遠海的第二天。
    據說前一天,利維坦號都在各個碼頭停泊,接待客人,按照碼頭的數量來計算,這次總共登入遊戲的玩家有二十四人。
    至於現在有多少人在船上,還真不好說。
    海麵依舊平穩,但現在是早上,霧氣正濃,許知言站在過道上,四周能見度不是很高。
    整個上等艙附近安靜又嘈雜。
    錯亂的腳步聲不停歇,卻沒有一句話,詭異的很。
    每個房間門口都有一個侍者,等待著艙內客人醒來後,搖鈴召喚。
    許知言打量了一下自己房間門口的侍者。
    對方穿著和昨晚上來收垃圾的人一樣的製服,高大的身材和滿麵笑容有些不那麽搭配,手上帶著透明手環。
    從侍者咧著的嘴角裏能看出,對方也沒有舌頭。
    許知言不再問關於違規者相關的事情,反倒問對方:“你知道有哪個服務生字寫的好看嗎?我需要找人幫我代筆一封信。”
    既然不能說話,那就找會寫字的。
    這個問題顯然有些超出侍者的業務範圍。
    但作為從上等艙出來的人,哪怕不是客人,一切都會被得到滿足。
    侍者比劃了半天,許知言才明白過來,對方的意思是去找人,但是需要等一等。
    一聽能找到人,他大手一揮,表示為了節約時間,現在就可以跟著去,就和後廚都是廚子一樣,侍者聚集的地方肯定也都是同職業的人,這不事半功倍。
    約摸著二十幾分鍾後,許知言被對方領著七拐八拐,到了一個位於遊輪中層的船艙裏。
    這裏看上去像是侍者們休息的地方,雖然隻是普通的上下鋪,卻比蒸汽輪機裏逼仄的環境要好很多。
    與安靜的上等艙不同,侍者休息的地方熱鬧了不少。
    起碼在這裏,不是所有人的舌頭都被割掉的。
    啞巴侍者將許知言領到房間最裏麵,一張吊床前,和吊床裏的人比劃了一番後,急急忙忙地走了。
    許知言表情很緊繃。
    還沒靠近吊床,他就聞到了一股體味,不太好聞,有些惡心。
    不過令人驚喜的是,吊床裏的人有舌頭。
    “一大早就這麽麻煩……讓不讓人睡覺了。”一個絡腮胡子大叔從吊床上探出頭來。
    作為古怪味道的散發者,他好像絲毫聞不到自己身上的怪味。
    許知言也沒多廢話,更不會在這種時候用語言攻擊對方的缺點,淡淡開口道:“你是上等艙的侍者嗎?我需要有人幫忙寫一封信。”
    “我當然是上等艙的人!”
    絡腮胡子從床上翻下來,抓了抓脖子,望向眼前年輕人的手環。
    藍色的。
    是特定服務於某個客人的下等人。
    他心裏有了結果,表情也收斂了一些,能夠得到藍色手環,那就意味著這人對客人比較重要。
    再次細細的打量了一下許知言,見對方身形瘦弱,擁有不輸客人的美貌,絡腮胡子幾乎瞬間再腦子裏補全了對方的身份。
    “是不是想寫一封對你主人表白的情書?放心,我已經代寫過很多次,保證你的主人會喜歡!當然,你需要支付一點費用。”
    絡腮胡子搓了搓手,比了個十。
    許知言本來隻打算隨口胡謅讓對方幫忙寫個家信。
    但意外發現對方雖然會錯意了,不過這句話透露出來的內容竟然還不少?
    主人?是因為手環顏色嗎?
    他不動聲色點點頭,忍住了討價還價的念頭,從兜裏摸出十塊錢晃了晃。
    “你看著寫,如果寫的不好我可不會付錢。”還是讓對方寫最拿手的東西吧。
    “當然!包在我的身上吧!大家都是下等人,我肯定不會坑你。”
    說完,絡腮胡子把手伸進吊床裏,從裏麵摸出一遝紙和一支鋼筆,就這麽趴在地上寫了起來。
    一邊寫還一邊問。
    “嘿嘿,你主人叫什麽?”
    “……姓白,是我的學生,算了不用寫名字了。”許知言本也不打算把這東西交給白燼,一會套完話,就撕碎了丟海裏。
    “好家夥,你們玩的還挺花呢!”絡腮胡子滿腦子黃料,顯然想到了奇怪的東西。
    許知言嘴角抽了抽,後退幾步,靠在上下床的階梯上,生怕這個npc再說點什麽更勁爆的內容,連忙轉移話題。
    “我第一次上船,關於這些手環顏色我還不清楚呢。”
    既然有的侍者能夠服務兩年,就意味著在船上,普通人可以活過兩年,倒也不是一上來就死。
    絡腮胡子聽完點點頭,這個他看出來了。
    緊接著,他科普了幾個他知道的手環顏色:服務生的是透明手環,之前許知言看過的綠色手環代表的是[高級公共服務者],一般是船上的音樂家和畫家們會佩戴,粉色手環則是特殊伴侶。
    “藍色手環算是下等人裏比較稀有的顏色了,嘿,不過你小子長成這樣,還是不要在甲板上亂跑。”
    絡腮胡子忍不住提醒了一嘴。
    “為什麽?”
    剛剛得知藍色手環是客人專屬的時候,他還有點震驚,原來不是按照身份劃分嗎!
    麻了,他還以為老師應該是個比較受人尊敬的職業。
    絡腮胡子左右看了眼,確定沒人後才小聲說:“他們喜歡漂亮的人。”
    他沒說這個‘他們’是誰,但許知言敏銳的察覺到,這個‘他們’指的是客人們。
    明明已經擁有驚人的美貌,卻還喜歡漂亮的人嗎?
    許知言抿著唇點點頭,他時常利用外表去獲取別人的好感,以達到利益最大化的目的,對自己的長相倒是有個大概了解,不會覥著個臉說自己醜來凡爾賽。
    趁著剩下的時間,他又和絡腮胡子扯起其他的事情,尤其是違規者的事情。
    不過對方對於違規者的事情似乎知道的不多。
    “有客人被捅傷是大事!要知道利維坦號這麽多年從未有過客人受傷的案件發生。”
    提起那時的事情,他心有餘悸,不用許知言問,就說出了上等艙侍者為什麽沒有舌頭的原由。
    “聽說違規者就是從其他侍者那裏問到了客人的位置,所以從那往後,所有的上等艙侍者都不能再說話了,我?我運氣好……嘿嘿,人家嫌我味大,不要我去伺候,我就在這混吃等死了。”
    沉重的話被輕飄飄說出來。
    許知言沒回答。
    他不知道要怎麽回答。
    這行為與其說是禁止侍者透露客人信息,不如說是一種示威行為,一種□□裸宣示著分明階級的壓迫行為。
    然而船上所有活下來的人,似乎都習慣了這種判定方式。
    就好像眼前的絡腮胡子。
    他甚至會對自己喊出‘下等人’這樣的稱呼。
    “除了客人都是下等人嗎?”許知言盯著絡腮胡子,輕聲開口,。
    “當然,雖然這船上有幾千號人,但客人總共也隻有那麽二百來個。”絡腮胡子回答。
    片刻的沉默過後,絡腮胡子將寫好的信吹了吹,又拿出香水噴了噴,最後塞在信封裏,在上麵粘了個蝴蝶結。
    “不用那麽麻煩,我不需要信封。”許知言臉有點黑。
    加了信封撕起來好麻煩,他想到甲板上人來人往,琢磨著是不是應該把信帶到蒸汽輪機裏燒了,反正今天肯定要下去一趟。
    “那怎麽行!既然你是要送人,那肯定要包裝的好一點。”絡腮胡子很有職業精神。
    還不等許知言付錢,門口忽然傳來了嘈雜的聲音和大量的腳步聲。
    他蹙起眉頭,有些納悶,原本還想趁著付錢的功夫再問點什麽,結果一轉頭就見握著信封的絡腮胡子一臉驚恐,忽然動作敏捷翻回了自己的吊床,沒了身影。
    整個休息區安靜下來。
    轉過頭,許知言就看到了怒氣衝衝的白燼,以及他身後跟著的啞巴侍者。
    前者一臉憤怒,後者臉色蒼白冷汗直流。
    許知言蹙著眉頭,轉過身來,有些納悶。
    嗯?怎麽回事?
    他不是留紙條了嗎?
    難不成紙條被打掃的侍者當垃圾扔了?
    事情果然與他想的一樣。
    少年白燼怒火中燒,狠狠開口:“你這個騙子!你是不是又想放我鴿子,我就知道……”
    麵對生氣的客人,幾乎所有跟來的侍者都非常害怕,尤其是那個給許知言領路的啞巴侍者,他幾乎癱軟在地上,隻覺得自己看到了生命的盡頭。
    不過許知言本人倒是還好。
    他站在那裏,等白燼惡狠狠地說了幾句狠話,發現對方還是老樣子,翻來覆去就是‘騙子’‘又騙人’‘要把你鎖在房間裏’之類的恐嚇,莫名竟然還有點可愛。
    果然還是這樣。
    嘴上說的凶狠,實操樣樣不行。
    許知言咬了咬嘴唇,忍住讓自己不要笑出聲來,確定小少爺已經罵無可罵,他才調整好表情開口。
    “我給你留紙條了,我說一會兒就回去,你沒看到嗎?”
    “紙條?什麽紙條?”
    “就是寫著[一會回來]的紙條啊,我塞在你門縫裏,你不會沒看到吧。”
    “……”
    剛剛還很憤怒的白燼忽然像是被抽了一個嘴巴子,安靜下來。
    他確實在開門的時候看到有什麽東西掉下來了,可入眼發現許知言不見了之後,他哪裏還有心思去管那個小紙片。
    在得知是門口的啞巴侍者把人帶走之後,他以為自己又被騙了,憤怒之下,讓對方帶著自己來找。
    其實來的時候他還是很生氣的。
    隻不顧看到許知言完好無損的站在那裏,他的氣莫名就消了大半。
    現在又聽說對方留了紙條……
    白少爺的怒火被徹底熄滅。
    見誤會解除,許知言聳肩,打算跟著離開。
    誰知吊床裏的絡腮胡子忽然翻了出來,喊住了許知言。
    “你要代寫的信!十塊錢!你別忘了!”他現在沒什麽工作,可就指著這些亂七八糟活來賺點錢呢。
    “信?代寫?”
    白燼一頓,轉過身來。
    他雖然很想直接過去,但那邊的味道太重了,他不願意靠近那個充滿怪味的角落。
    許知言也已經向著門口走了一段距離,聽完心裏咯噔一下……隨即又覺得,如果讓小切片收到代寫情書或者是其他的東西,應該也沒什麽問題吧?
    就在這種詭異的氛圍下,白燼掏了一百塊,給身邊的已經腿軟的啞巴侍者。
    “把信拿來給我看看。”
    很快,絡腮胡子拿到了十倍報酬,白燼拿到了貼著蝴蝶結的信。
    “沒什麽……本來就是寫給你的,我沒寫過這種東西,聽說這裏有代寫……”許知言不知道內容,隻能說話說一半,留足了空白給白燼腦補。
    白燼將信將疑打量了許知言一眼,拆開信看了起來。
    誰知他看了兩行,整個人忽然就像是被蒸熟了一樣,連耳朵根都紅了,雙眼瞪得溜圓,活像是見了鬼。
    “你……你這個不知廉恥的下等人!”
    大聲嗬斥完,白燼拿著信離開,腳步快的幾乎要起飛,宛如身後有一百隻海怪在追他。
    剛剛跟來的侍者們,也匆匆跟著離開,很快,這裏又隻剩下兩人。
    被留在原地的許知言有些傻眼。
    他轉過頭去瞥了眼正捧著錢樂滋滋的絡腮胡子,詢問道:“你寫了什麽?”
    怎麽那個超好哄的小切片就好像讓人戳爆了肺管子一樣,喂喂不會是寫了什麽戰書吧?
    絡腮胡子抓抓頭發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嘿嘿一笑,說了點內容。
    “老師我啊,最喜歡小白了,尤其是喜歡你在床上粗暴對待我……啊不,對你……”
    “咳,還有那個火熱的……那啥,貫穿我,呸,是你,貫穿你……媽的你能不能別讓我念了,怪丟人的!”
    他念了幾句就不願意繼續,表情有點嬌羞。
    許知言眼前一黑,差點沒抽刀把眼前這個羞澀著差點扭成麻花的壯漢捅死。
    “你他媽管這玩意兒叫情書?你還知道丟人?”
    與他的暴怒不同。
    絡腮胡子倒是理直氣壯。
    “當……當然!之前好多人找我寫這個,他們都管這東西叫情書,你難道不是慕名而來嗎?他看了肯定喜歡嘿,別說你這個客人還挺有錢……草!你咋還搶錢!”
    許知言冷哼一聲,從絡腮胡子手裏搶過白燼給的一百塊錢,麵目猙獰。
    “這東西,你收一百塊錢?你拿著不覺得燙手嗎?”
    說完,他把一百塊揣回口袋,丟下十塊,又摸出一個鋼鏰,就當時剛剛嚇到絡腮胡子的小費了。
    想到那封名為情書實則是搞顏色的信,許知言腦瓜子嗡嗡的。
    他突然開始慶幸,這次的切片很乖。
    不然這玩意兒換個切片拿到,他又要開始鬥智鬥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