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言一聽小醜說出了理想國的信息, 頓時睡意全無，無神的雙眼瞪大不少，一顆毛絨腦袋因為找不到目標胡亂轉著, 嘴裏不斷催促著。
    “快快快, 他都說什麽了？”
    在他原先的計劃中, 利用這事感化小醜隻是第一步。
    對方平日裏那麽決絕冷漠，這類似操作最少要重複幾次, 才能真正讓對方卸下心防, 道出更多信息。
    當然，具體要付出多少資源來換取這些信息，就是另一回事了。
    “按照小醜給出的消息, 現在是第二輪遊戲。”
    鬼神沒有賣關子。
    “擁有擬態技能的玩家不是人類，他們是一群被稱為擬態者的生命體。”
    祂伸手把支棱起身子亂轉的許知言按回了毯子裏, 低沉的聲音像是在講述什麽睡前故事，就是內容略有嚴肅。
    “除了那些很難殺死的擬態者外, 召喚師和竇紅杉也是上一輪的遺留者。”
    上一輪遊戲人類玩家慘敗，召喚師分享的信息中，後期疑似有不少玩家為了保命，主動殺死同類, 隻求被擬態者同化。
    “遺留者？”
    許知言反複咀嚼著這個詞。
    巨大的秘密正在他眼前一點點被揭開，在聽到擬態者的存在時，他心情複雜至極。
    其實遊戲裏早有蛛絲馬跡，預示著這裏除了人類外，還有另外一種非人生物存在，但這麽直觀聽到，還是讓他呼吸有些急促。
    “……嘖，看來我完美中立的身份保不住了。”許知言歎了口氣說。
    鬼神被他的語調逗得有些好笑, 忍不住提醒。
    “你不是剛拿走了理想國的會費嗎？”
    中立身份早就保不住了。
    目前信息與先前從廢墟世界得來的內容偏差嚴重。
    許知言把鬼神的調侃當成耳旁風，輕咳一聲繼續說：“按照時間線，極有可能真正的上一輪遊戲是第二輪，現在正在進行的是第輪。”
    而鬼神單方麵屠殺擬態者的那一輪遊戲，大概率才是第一輪。
    但很可惜。
    小醜並不是遺留者。
    他給出的所有信息，都是其他遺留者身上得到的。
    “小醜似乎和理想國的其他人有仇，我沒有詢問。”鬼神對於不重要的信息一句帶過。
    祂對於陌生人類的並不感興趣，所以在談及暗巷與理想國的仇恨時，祂草草跳過，讓對方講述的內容重點放在理想國的成分上。
    “上一輪遊戲，召喚師並沒有活到最後。”
    她沒能撐到最終公會戰。
    她止步於人類玩家中的叛徒對著同胞揮刀的時刻。
    小醜給出的信息又多又雜。
    不等鬼神全部說完，整個地下空間就震動了起來。
    聽到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許知言莫名有些緊張，疑惑詢問：“怎麽了？是上麵打起來了嗎？”
    “是主係統的檢測。”
    鬼神放緩了聲音回答。
    按照怪巢島的規則，教堂怪巢內隻有一個人類玩家可以進入，
    教堂怪巢除了地下祭壇外，所有的範圍都僅僅是力量映射，所以小醜隻能待在外麵。
    強硬的手段必然要動用力量。
    祂已經很克製自己，沒有弄出太大動靜，可看起來先前神父消失時弄出的力量波動讓主係統加大了排查力度，僅僅是離開範圍，就已經被主係統鎖定了嗎？
    細長的胳膊在麵前晃過，鬼神下意識伸手抓住了許知言的手腕。
    “很麻煩？”
    青年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安撫著什麽。
    鬼神蹙起的眉頭鬆開，把人摟在懷裏，將下顎抵在心上肩膀上，低聲回應：“無事。”
    “隻不過拿走你視力的時間要加長一些，檢測可能會停留到你視力恢複，換算成時間，大約要到十點。”
    祂得保證，當主係統真的開啟檢測的時候，檢測到祂拿走了足夠兌換的‘貢品’。
    許知言鬆了一口氣。
    他先前跟江槐鷓叮囑過，千萬不能離開教堂怪巢的範圍，如果岑今月真的找上門來，就把其他人都帶到通道裏來。
    有鬼神這戰力天花板在，他連武器都不想動用。
    現在距離天亮沒多久，就算岑今月找上門來，隻要能把人騙下來，就可以用鬼神來解決，大不了到時候多瞎幾天。
    許知言的計劃很完美。
    但事情總有狀況外的時候。
    小醜回到大廳，第一時間被竇紅杉告知了白犬玩偶在門口炸裂的事情。
    “有把握嗎？”
    女人的聲音沙啞至極。
    小醜走向門口的身影停頓了一下，隨即答道：“成。”
    現在已知岑今月一定會找上門，那他們可以利用對方的坐標來提前做一些布置。
    兩人自始至終，也沒想過要依靠教堂怪巢的npc。
    不管許知言說什麽，他們也不會把希望寄托在外力上，坎坷複雜的經曆，讓他們很難把命運交到別人手裏。
    隻有自己能動用的才是力量。
    竇紅杉低頭看了眼記錄坐標的道具。
    “岑今月正在往島嶼的另一邊移動，速度很快，如果整個島上隻剩下牧風與唐潤的話……”
    尋蹤犬玩偶一旦在目標周圍落下標記，那麽所有範圍內的玩家，都會被打上標記，不論到哪裏都無法消除，除非死亡。
    看樣對方在放出尋蹤犬後，沒有多做什麽，反而十分輕鬆的打算把剩餘的兩個玩家殺掉再來。
    兩人的對話沒有隱藏和回避。
    江槐鷓聽的一清二楚。
    當小醜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站起來詢問：“你說的成把握，是指被打上標記之後的嗎？”
    門前，小醜回過頭來，盯著黑發男人雙眼。
    “是的。”
    他說。
    目前他隻有成的把握能夠殺掉岑今月。
    江槐鷓思考了一會兒，再次開口。
    “加上我的話有幾成？”
    “六成。”小醜回答。
    “如果你舍得用武器的話。”
    ……
    島嶼密林中。
    兩個喘著粗氣的身影不斷在樹林中飛快閃過。
    牧風已經說不出話了。
    她耳畔隻剩呼嘯的風聲與自己震耳欲聾的喘息聲。
    一陣奪命跑路後，兩人閃身進入了一個隱蔽樹洞，剛一進入，怪巢提示出現，他們看到通道的兩段分別連接著散發幽光的昏暗空間。
    是雙生樹洞怪巢。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希望。
    有怪巢就意味著，他們可以和怪巢主人暫且先交換一些東西，來獲得片刻的安全。
    鬼知道為什麽岑今月會追過來！
    淡淡的血腥氣彌漫開。
    在方才的逃亡中，他們被堵到一次，明明距離對方還有大幾十米的距離，可依然被範圍技能砸中，受了內傷。
    “走。”
    “好！”
    牧風與唐潤分別走入了附近的怪巢中。
    這些怪物以人類為食。
    或許會拿走他們的手腳、五感、眼珠或者內髒，但不管怎麽說，不會要了他們的命！
    不多時，夾雜著悶哼隱忍的痛呼聲，從雙生樹洞怪巢裏傳出……
    漫步在叢林中的岑今月並不著急。
    在道具炸開之後，發現整個島上剩餘的玩家都出現在了標記上，當即修改了計劃，打算先把逃走的兩個人給抓到。
    像貓戲鼠那般，他驅趕著兩人來到了雙生樹洞怪巢附近。
    腳印消失，看起來這兩人如他所想那般，分別選擇了一個怪巢，為了活命而進行交易。
    不多時，他遠遠看到了那個先前路過但沒處理的怪巢。
    一路走來，岑今月身上連個泥點子都沒有，身上穿的幹幹淨淨，他氣質溫潤，像是馬上要去上課的年輕老師。
    隻可惜，這氣質沒能繃住太久。
    當渾身髒兮兮的許小花從他身旁的小樹林裏鑽出來，一把撲到他小腿上的時候，岑今月臉上的淡淡笑容掛不住了。
    “大哥哥！餓了！”
    無情吃飯機器，發出了讓人頭疼的聲音。
    但這次岑今月沒有再任由許小花胡鬧，他的聲音有些冷，表情也垮了下來。
    “你爸爸九成九是拿走我東西的罪魁禍首。”
    兩隻玩偶都找到了同一個地點，那就意味著鹿姚玲和許知言在一起……如果有許知言在一旁拱火支招，會費消失好像是很可能發生的事了。
    許小花一聽，想也不想就改了口。
    “那你東西肯定有問題，我爸爸這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反正不是它爸爸的問題！
    直播間裏，本來還在替牧風等人擔憂的觀眾瞬間笑出了聲。
    【噗——】
    【哎呀要不是這小飯桶太貴，真想養一個！】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月神臉都變色了。】
    【可以，雖然我平時很討厭無腦護的人，但如果它護的是我我就會覺得很溫馨，所以許小花真的不能出點平替怪物嗎？安全屋】
    【確實！！又能打又可愛！】
    【就是千萬不要帶進生存副本吧點煙.jpg）不然光給孩子弄飯就得累死兩個隊友。】
    “……”
    岑今月臉色一黑，沒再和這個小豆丁怪物計較。
    他對非人類生物的耐心要好得多。
    簡單應付完了許小花，岑今月把目光落到了眼前的樹洞怪巢上，他的目標從頭至尾都沒有變過。
    殺光其他玩家，然後拿到獎勵。
    ……當然，如果許知言識相的話，他或許會選擇留對方一命。
    “你們覺得待在裏麵就沒事了嗎？”
    岑今月清了清嗓子，如果不是他腿上被許小花抱了一腿的泥，說不定看起來會更從容不迫一點。
    昏暗怪巢內，牧風臉色慘白，手嘴並用，拿布條把左手手腕的傷口給簡單包紮了一下。
    她剛剛用左手和樹洞怪巢的主人換取了六小時的安全時間，岑今月無法進入怪巢，所以起碼這六個小時是安全的，但她身上能交換的東西並不算太多，有了內傷的內髒無法交換，想必唐潤也差不多。
    就在牧風稍微放鬆，打算坐下休息的時候，一旁的正在進食斷手的樹洞怪巢主人，像是被捏住了脖子一般。
    它的外形看起來像一隻超大個的蝸牛。
    原先在進食的時候，它的兩隻眼睛瞪著，顯然很開心，可此時它開心的雙眼猛地向外鼓著，血絲蔓延開，幾乎下一瞬就要爆掉。
    牧風的表情難看極了。
    她知道怪巢的主人戰鬥力並不強，但她不知道岑今月竟然有能力，隔著這麽遠距離發動攻勢。
    片刻後，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發生了。
    “噗嗤——”
    掌管著樹洞怪巢的巨型蝸牛怪物，像是被無形的手捏爆一般，陡然爆開。
    令人作嘔的彩色粘液飛濺出去。
    牧風沒工夫惡心，她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哢——哢哢——”
    樹洞裂開，幾分鍾前才支付了報酬的兩人就這麽大剌剌暴露在了外麵，和他們一起暴露的，還有兩隻巨大蝸牛的屍體。
    岑今月見狀倒是先蹙起了眉頭，表情有些厭惡。
    “怪巢並非堅不可摧。”
    他語氣平緩，帶著一絲憐憫，像是想要給兩人一個明白再上路。
    怪巢永遠不會坍塌。
    但這一切的基點都是怪巢的主人還活著。
    短短一句話，牧風如墜冰窟。
    是了，在先前係統的提示中，一直有反複強調，怪巢的主人是能夠被殺死的……
    玩家進入怪巢，受到庇護，不會被其他玩家的技能打中，但怪巢的主人並沒有這層狀態，它們依然會被殺死。
    岑今月鑽了遊戲設定的漏洞。
    他利用自己得天獨厚的範圍攻擊優勢，輕鬆就將怪巢的主人給殺掉了。
    遊戲內能夠穿牆使用技能的玩家少之又少，幾乎所有人斬殺怪物，最起碼都要看到怪物的本體，岑今月比怪物還像怪物。
    目光掃過兩人，確定對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岑今月舒展開眉頭，攤開雙手露出一個笑容。
    “上路吧，收拾完我還要趕去下個地點，不過你們提供的絕望表情我很喜歡。”
    馬上要超出人類承受極限的重力鋪天蓋地襲來，唐潤踉蹌了兩步，牧風嘴裏已經吐出了鮮血，壓力變動讓她的眼球充血，視野變粉。
    到此為止了嗎……
    人之將死，五味陳雜的情緒湧上心頭。
    “下輩子……我想…做隻鳥……”她費力的開口，眼角流出血淚。
    一旁，唐潤佝僂的身軀越發矮小。
    他瞥了眼牧風，忽然笑了。
    “也行。”
    就在此時，周遭忽然出現讓人無法忽視的巨大震動。
    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打斷了正在動用技能的岑今月，他蹙眉望向一旁，表情有些意外。
    是異變後的許小花。
    身上長滿了奇怪肢體的黑色怪物，比起剛開始見到時要長大不少，約摸著得有四米多高了。
    它沒有五官的臉上冒出了更多嘴巴。
    “幹爹，幹媽……飯。”
    岑今月看著移動到唐潤牧風身旁的黑色怪物，皺眉摸出了那枚屬於許小花的召喚匣子。
    “我本來不想殺你。”他說。
    巨大的重壓向著他掌心的召喚匣子湧去，僅僅幾秒鍾，堅硬無比的匣子上就多出了幾道裂紋。
    牧風張了張嘴，想說什麽。
    卻因為內髒受損，隻能張大了嘴巴，什麽也說不出來。
    召喚物與匣子綁定，一旦匣子碎掉，召喚物也會被動死亡……
    眾目睽睽下。
    匣子最終還是碎掉了。
    “哢——嘩啦——”
    黑灰色的碎片落了一地。
    牧風閉上眼睛，似乎不忍心看著這個衝過來救他們的怪物死掉。
    然而下一秒，她感覺到自己被什麽堅硬的肢體給夾了起來，騰空而起，快速向著旁邊閃去。
    沒……沒死？
    她的大腦有些宕機。
    許小花毫無所覺，嘴裏還叭叭點菜。
    “吃，吃魚……算，算了，吃豬！”吃魚吃的有點夠了，它想換個口味。
    聽著對方嘴裏的話，唐潤和牧風心中升起的那點被救的感動，瞬間又被憋了回去。
    教堂地下。
    瞎子限定版許知言正靜靜等待著時間走過，沒一會兒他又有些困了，接連打起哈欠來。
    “也不知道許小花怎麽樣了……”
    “擔心它？”
    鬼神詢問。
    許知言搖搖頭。
    “不，完全不擔心，它跟個飯桶戰神一樣，能吃又抗打，我就是有點擔心，萬一這破孩子跑的時候自己把匣子踩碎了怎麽辦。”
    他不覺得會有玩家去費勁巴拉弄碎匣子，但許小花要是失了智那就不一定了。
    “踩碎會有什麽後果？會死嗎？”
    以往沒怎麽關注過，鬼神隻是對這些道具有個模糊印象。
    許知言咂咂嘴回答：“死？開什麽玩笑！”
    安全屋出品的召喚匣子和市麵上賣的不一樣，怪物可以無限換窩，不然怪物升級直接給撐裂了那就麻煩了。
    “當時考慮過許小花有可能升級，它的匣子用料很複雜……算了，我簡單點說，它的匣子是定製的比較貴，如果報廢了可不便宜。”
    許知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總是莫名有些心慌，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有一種自己即將破財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