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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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西斜,轉眼天地間陷入一片漆黑。
    江邊樹林中,燃起了一堆篝火。
    呂賢給馬匹喂了草料,一屁股坐在大石頭上,盯著不遠處攪動湯鍋的和尚,愣愣出神。
    直到現在,他內心仍處於震撼當中。
    苦學多年,原本壓根不信什麽怪力亂神。
    可今天看到的情形,卻徹底震碎了他的三觀。
    一想到那憑空出現的大鍾,他渾身都起雞皮疙瘩。
    他知道,自己恐怕到死,也不會忘了之前見到的一切。
    金光縈繞間,襯得裏麵人是那英俊麵龐如此神聖。
    連之前看上去十足挑釁的話語,也猶如晨鍾暮鼓般直擊人的心靈,盡顯慈悲了。
    想必與他有同樣看法的大有人在,比如那兩夥船幫。
    金鍾一出現,呂賢其實也雙膝發軟,隻反應快了些,拽緊手中的袍子才挺住罷了。
    而那夥先前還要教訓他們一頓的船幫,卻是真跪了。
    是真正意義上的跪拜,五體投地那種。
    尤其是兩個老大在愣神間,被宗言輕輕兩腳踹倒後,江岸就隻剩下他與宗言兩個站立的人……
    這個和尚太神秘了。
    緩了好久,呂賢的眼神方才恢複了神采。
    此時,正在熬藥,時不時還捂著胸口咳嗽兩聲的宗言,在他眼中就不是個人。
    猶豫半晌,他挪到篝火前,正好坐到了宗言對麵。
    後者隻盯著手上的細木棍,似乎全部的精力全放在那透出濃重苦味的湯鍋裏。
    “那個……”呂賢咽了口吐沫,腦子裏其實仍有些亂,肚子裏的疑問太多,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對麵的宗言抬起頭來,見他如此,自然清楚緣由。
    之前自己用神通抵擋住弩箭,都沒見師父和正觀如何激動,相比之下,呂賢心理素質要差多了。
    當然這僅僅是心裏的小小吐槽,因為他清楚,這般想法隻是認知差異罷了,常年吃齋念佛的和尚跟書生的三觀怎麽可能一樣?
    不過,對方總渾渾噩噩也是無趣,正在想怎麽讓人緩解情緒。
    突然耳朵一動,聽到了呂賢肚子裏發出的咕咕聲。
    輕輕一拍腦袋,他從包袱裏掏出餅子遞過去:“我差點忘了,你自己烤著吃吧。”
    呂賢隻因為麵皮薄不好意思,且內心震蕩忘了饑餓,如今食物當麵,才覺得前胸貼後背了,拿過來烤都沒烤就直接塞進了嘴裏。
    宗言見狀,心中微微一歎,說來真是疏忽了,他自己住寺裏將近三年,習慣了過午不食,完全忘了呂賢隻是普通人,一天隻吃一頓肯定會餓。
    不過,若有人多心調查一下,這點便是破綻。
    看來今後要買好點心,偷偷給對方吃。
    在饑餓的情況下,食物才是最好的撫慰,等一張餅子入肚,呂賢灌了一大口水,腦子也跟著正常了。
    “大師,如果在下真正入門,不知能否學得神通?”將水囊放下,呂賢猶豫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地將最想問的話說出了口。
    “不能。”宗言回答得很幹脆,怕他不信,還做了解釋:“你是讀書人,書上可有相關記載?佛經神話不算,曆史上何人曾使用過這種神通?我那琉璃金鍾根本就不是學來的。”
    呂賢原本就沒抱期望,可聽他這麽說,心情難免複雜,具體也捋不清,甚至還悄悄的鬆了口氣。
    宗言見他低頭沉默,以為是學不到神通有些失望,又掏了塊餅子遞過去,古畫賦予的能力確實學不來,隻能看對方自己能否想通了。
    呂賢這回卻將餅子插在樹枝上炙烤了起來,聽著篝火的啪啪聲,他又問:“龔老大他們已有心投奔,為何不收入麾下?手底下有人,辦事會更方便吧?”
    宗言愣了下,順手將湯鍋從火上挑下來,嘴裏答道:“我需要人將消息散出去。”
    “大師肯定他們能將消息傳出去?他們可是船幫,整日往來南北且居無定所,靠這些人豈不是事倍功半?”什麽消息沒說,呂賢心中已有猜測,不由追問。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習慣,三日、五日、總會見效的。”宗言完全不在意,他雖下山不久,可經過村鎮時,也見識過江湖人,各個大嘴巴,什麽消息能瞞得住?
    再說下午這事實屬臨時起意,起碼消弭了一場火並,頂多算白折騰,大不了再找個機會顯聖。
    語氣頓了頓,宗言嚴肅地望向呂賢:“正觀師兄,你千萬要記住,無論人前人後,都要稱呼我為師弟。”
    很平常的一句告誡,呂賢的心髒卻顫了顫,有種很不妙的感覺。能讓眼前這麽一位異人如此謹慎對待,自己扮演的正觀和尚明顯不是普通人。驀地,他腦中靈光一閃,驚駭道:“大、不,師弟,難道你們是那方在找的人?”說著話,他的手指指向江對岸。
    想著對方連頭都剃了,有些事不必隱瞞,宗言直接點頭:“不錯,怎麽你怕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那倒不至於。”呂賢摸了摸自己的光頭,他早聽說過,北邊朝廷公開懸賞通緝四個出家人,給出的理由是造反。
    但他和大多數人一樣,對此根本不信,甚至其中的種種傳聞,他也隻以為是以訛傳訛。
    隻是如今算見識到了,那麽麵前這位師弟就是傳說中刀槍不入的妖僧,而他正在扮演的,想必也是關鍵人物,甚至可能比宗言更重要。否則……
    想到此,他實在忍不住好奇,又問道:“能問問,正觀是誰嗎?”
    “我的師兄,之前在江上失散了。”宗言道:“而他還有一層身份,就是前太子陸承!”
    “陸……”呂賢猛地站起來,麵上滿是不敢置信。見宗言認真點頭,嘴裏連連念叨:“沒想到,真的沒想到……”
    宗言也沒管他,咳嗽兩聲,開始捧著湯鍋喝藥。
    過了好久,呂賢才重新坐下,正看到他痛苦的表情,聞到空氣中的苦味,也下意識地皺眉。
    等宗言將湯藥喝幹淨,開始用清水漱口,他又忍不住關心道:“師弟是病了?”
    “不錯!”宗言聞言一愣,麵上換了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小僧身患重病,命不久矣。”
    呂賢嗬嗬一笑,隻以為對方在逗他玩,壓根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