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你唱傀儡,還是傀儡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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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餘飛不是這個圈的, 還感受不到“弱水”這兩個字對聊天室現場的所有人來說, 究竟有著怎樣的意義。

    有些人天生爭議, 有些人天生與眾不同,有些人天生令人極愛同時極憎,有些人天生有著不屬於自我而共屬他人的光輝。

    餘飛這時候還未能完全明白這一點, 因為她還不曾經曆過這樣的人。

    倪麟身上或許有著這樣的因子,但如今的梨園行,含蓄蘊藉,端莊大氣, 那一套戲服收攏了他身上的風流性情, 到底不許他走上這樣的自由與極端。

    餘飛隻記得小芾蝶和她說過,弱水是國內較早一批玩cos的人,她出道那會, 綜藝選秀刮起的中性風正盛行, 她的出現恰好契合了那一時期的審美。那時候國內日漫風靡, 但cosplay的發展還比較早期,假發、服飾、道具、化妝、修片等各個環節都還沒有跟上。弱水那時候出的片子質量就很高了, 是群魔亂舞中的一道清流, 在各種社交網絡上瘋傳。

    等小芾蝶這一代零零後長到十來歲,用上了微博、□□空間之類, 正值弱水的巔峰時期,許許多多的女孩子都是因為看了弱水的cos而入了cosplay的坑, 又因為聽了弱水唱歌而入了古風圈和動漫音樂圈。

    用白翡麗之前和她一起看《龍鱗》的話說, 這就是一代人一群人的記憶和情懷吧。

    餘飛雖然還不能感同身受, 但她看得到聊天室的彈幕中在瘋狂刷著弱水,但弱水進來之後卻很安靜,沒有搶麥說話。觀九魚作為聊天室的主人,估計也是完全沒想到弱水會來,但那個賬號特別短,是個如假包換的老賬號。

    觀九魚清了清嗓子,大咧咧地說:“弱水前輩今晚大駕光臨,我這個聊天室簡直蓬蓽生輝、金碧輝煌、富麗堂皇!”他開始瞎用成語,“弱水前輩和大家打個招呼吧!”

    餘飛聽著聊天室裏的聲音,低頭看手機,鳩白工作室的微信群像炸掉了一樣。

    “弱水多大呀?觀九魚叫她前輩?我記得觀九魚說他今年年方二十八,雲英未嫁。”

    “弱水出道都快十二年了,你想想吧。”

    “沒呢,九哥說過弱水比她小好幾歲,人家隻是出道早好伐?”

    餘飛聽見耳機裏有係統提示音傳來,是弱水的賬號開始活躍了。

    她那個簽名檔竟不是念的,是唱的:

    恐怖のパレードが來る キミの名の下に

    餘飛心想不愧是正統二次元上古神獸啊,她這種圈外人都聽不懂的。

    但是顯然那些圍觀的都被感動到了,彈幕鋪天蓋地:

    “啊啊啊這麽多年弱水的簽名檔都沒有變過!”

    “音樂一響起我就淚目了。”

    “新人們,接受教育:恐怖的□□來了,來到你的名下!”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我的女神終於又回來了!嗚嗚嗚嗚嗚嗚……”

    餘飛趴在床上,托腮看這些人為一句歌詞激動萬分,她翹了翹腳。

    難道這就是二次元所謂的“中二”?

    弱水發出來的是文字信息:

    大家好,我是弱水。

    多年不見,謝謝大家還記得我。

    彩色的文字在聊天室黑色的界麵上慢慢滑過,和彈幕逆行。

    彈幕裏仍然有人在科普:

    “弱水大大進語音頻道從來不說話,都是唱了就走,很高冷的!”

    “所以說今天文字問好已經是例外了是嗎!”

    “弱水大大的其他賬號也是啊,上來就直接甩片子,從來不廢話的!”

    有人帶頭發了條彈幕:“弱水大大和九哥唱一個!”

    一呼百應。

    鳩白的微信群裏有人在甩弱水和關九的同框截圖。

    “昔日戀人反目成仇,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接下來是將掀起一場腥風血雨抑或握手言和,讓我們吃瓜以待——”

    “讓一讓抬抬腳啦,瓜子花生礦泉水啦——”

    “喂喂喂,信不信九哥削你們啊?當九哥不在群裏嗎?”

    “你們聊夠了嗎?聊夠了我要來刷屏啦——”

    “弱!”

    “水!”

    “我!”

    “的!”

    “白!”

    “月!”

    “光!”

    “弱!”

    “水!”

    “我!”

    “的!”

    “白!”

    “月!”

    “光!”

    “弱!”

    “水!”

    “我!”

    “的!”

    “白!”

    “月!”

    “光!”

    餘飛:“???”

    餘飛被小芾蝶的刷屏金箍棒逼得關了微信群,看到關九給她發來了一條微信:

    “阿翡在你旁邊嗎?”

    餘飛看到“阿翡”這個親昵的稱呼,皺了一下眉,回複:“物業說有人打爆了你們公司的玻璃門,他回工作室去了。”

    關九的回複顯得很驚訝:“有這種事?”

    但她又很快發信息說:“謝謝你。”

    後麵關九沒有再問。

    餘飛又看了一眼關九那“阿翡”兩個字,仍覺得有些礙眼。可她分明想起,在“筏”中的那一晚,關九也是這樣稱呼白翡麗。她發現自己竟然開始計較這些了,摸了摸心口,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聊天室的彈幕還在瘋狂地刷著讓弱水和關九合唱,連語音頻道中的其他人也都看熱鬧不嫌事大,起哄讓關九和弱水來一首。

    耳機中,餘飛聽到關九苦笑了一下,像哄孩子似的說:“弱水啊,寶貝兒,今天我也玩夠了,我數一二三,咱們一起點右上角的小叉叉,怎麽樣?”

    語音頻道裏大夥兒哄笑:

    “九哥,哪裏有你這樣騙人退出聊天室啊?”

    “九哥你太壞了!”

    “慫了慫了,九哥慫了!”

    鳩白微信群裏一片擔憂:“九哥別慫啊!”“九哥隻怕是做了虧心事……”“快閉嘴!小心九哥開了你!”

    彈幕上還在刷:“新人求問這對CP我應該怎麽站攻受?”“科普:九哥在弱水麵前是禦姐受!《櫻花亂》MV一目了然!”

    這時候卻也有不和諧的聲音出現:

    “其實弱水早就過氣了吧?一群腦殘粉。”

    “弱水已經是上一個年代的人了。你問她有沒有膽子開直播?”

    “弱水麽?嗬嗬,修圖狗修音狗見光死。”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弱水老矣,尚能歌否!”

    “ky的滾!”

    “你家蒸煮太醜,你隨你家蒸煮,賤婢,快回去給你家蒸煮洗腳去!”

    於是彈幕上果然瞬間就打起來了,打得昏天暗地飛沙走石。

    餘飛看傻了眼,這弱水就出來了一下,一句話都還沒說呢,就吵成這樣了?

    語音頻道裏觀九魚嚷嚷著沒有存在感,餘飛正要關彈幕,忽然看到弱水又發了三個字,一瞬間終結了彈幕越來越難看的爭吵——

    唱什麽

    彈幕被各種歌名覆蓋。

    餘飛看到呼聲最高的是《櫻花亂》中的那首《錯亂》,看起來是之前關九和弱水最經典的一曲合唱。其次就是《牽絲戲》《雁城雪》等等一些古風曲目。

    語音頻道裏慫恿著關九快做決定,鳩白微信群裏屏氣凝神,誰知道,主麥到了關九手裏,關九那個賬號閃了一下,灰了。

    “不是吧?!九哥慫了!”

    “九哥竟然下線了?!啊啊啊啊!九哥到底是有多對不起弱水啊!這麽怕她!”

    “太可惜了吧?人弱水帶著咱們‘鳩白工作室’的後綴名出現的,這明顯就是示好啊!大好機會,九哥就這麽放過了!”

    鳩白微信群裏一片扼腕歎息。有人圈四大神獸問個究竟,馬放南山出來哀嚎了一聲:“別問我!”另外三個果斷躺屍。

    餘飛覺得這事情有點意思了。她本來不太愛摻和鳩白工作室那個圈子的事情,但今天喝了點小酒,興致正高。她之前腳踩五魚二餅手打非我花咲,親過女神關九睡過關山千重,現在自我感覺良好飄飄然宛如愛情鏈頂端的女人,她醉眼灼灼,看著聊天室黑色屏幕上的“弱水”那兩個字,趁現在主麥沒人占,搶過來向弱水發出了一個邀約:

    “我來和你唱。”

    聊天室裏一片充滿興味的噓聲。

    圍觀的粉絲本來對關九的退出感覺十分失落,一見竟然有人主動撩弱水,頓時又來了精神:

    “咦咦?風荷!”

    “哇塞,九哥走了又來一個厲害的!”

    “我看過她唱的劉戲蟾,超級超級棒啊!”

    “我支持弱水大大挖了關山千重的牆角!掰彎風荷!”

    “就是!漂亮的小姐姐就應該在一起,關山千重一邊自己玩去!”

    弱水回複了,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你

    想

    和

    我

    唱

    ?

    問號蹦出來,餘飛在耳機麥克風裏笑了起來:“弱水大神不會看不上我這個新人吧?”

    唱什麽

    “《牽絲戲》。”

    其實餘飛別無選擇。《錯亂》她不會唱,《牽絲戲》是粉絲們呼聲第二高的歌,也是她除開《幻世燈》外學得最熟練的一首古風歌,不唱這首,她還真不知道該唱什麽了。

    弱水居然也沒拒絕。

    你唱傀儡,還是傀儡翁?

    這首古風單曲曲如其名,講的是傀儡戲人與其牽扯一生的傀儡之間的相伴相離,是一首雙人合唱的曲子。

    餘飛略一思忖,說:“大夥兒都是想聽你唱呢,那你唱多的吧,傀儡,我唱傀儡翁。”

    弱水沒和她討價還價,很快,這首曲子的前奏伴樂就在聊天室中響了起來。不知為何,餘飛心中竟有一種異樣的緊張,她唱了這麽多年戲,已經很少有這種感覺了。但這個從來沒有見過的弱水,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哪一處的弱水,竟然讓她手心微微沁濕。

    她想大概是因為從來沒有當眾唱過古風歌。

    她的公寓中別無長物,卻攢錢買了這個音質很好的耳機。耳機中的音樂純粹幹淨,前奏告終,她心尖一顫,聽見一個空靈毓秀的女聲響了起來,從容自在,微帶慵懶:

    “嘲笑誰恃美揚威,沒了心如何相配。

    “盤鈴聲清脆,帷幕間燈火幽微。

    “我和你,最天生一對——”

    音準好,氣息好,音色上佳,樂感上佳,餘飛一瞬間便判斷出來這個弱水受過專業的訓練,唱功紮實,不是個玩票的古風歌手。

    也難怪她的粉絲這麽多。

    但其實這些感覺都不重要。她唱這開頭像玩兒似的,起得很輕,收放自若,可餘飛卻聽出了其中的多情——這個弱水是活的,靈動的,盈盈若水,水裏養著情根。

    她唱“我和你,最天生一對”,眉眼間仿佛都染著笑意——餘飛感覺穿透屏幕能看見她眼角眉梢的笑,那一個“對”字,字故意咬得不緊,嘴唇圓起而曼妙拉開,拉出一個輕而不佻的笑。

    餘飛覺得這個弱水在調戲她。

    粉絲們卻激動壞了,剛才一心一意挺弱水的那些人,愈發的揚眉吐氣!

    鳩白的群裏也在說,萬萬沒想到弱水五年不出作品,竟然唱得比以前更好了,對聲音的控製能力更強,更重要的是,更自然了。

    鬼燈困惑地說:“怎麽說呢,就像靈魂仿佛落到了實處。”

    “大部分人退圈之後就泯然眾人了,這個弱水現在唱古風歌舉重若輕,簡直可怕……”

    “你們不覺得弱水和風荷在調情嗎?我仿佛看到九哥和關山頭頂一片鬱鬱青青……”

    “不是吧!?那關山也太慘了吧?!兩次都……”

    突然看穿了事實真相的眾人頓時顫顫巍巍,心驚膽戰……

    “他們迂回誤會,我卻隻由你支配。

    “問世間哪有更完美……”

    三段歌詞,層層疊進,弱水愈唱愈誘,愈唱愈豔愈妖,愈像一把手,順著她纖長的脊柱五指微曲地撫摸下來,像撫弄豎琴長長的琴弦,順著她腰肢冶豔的曲線遊走,讓她覺得尾椎上酥酥麻麻的。

    那些彈幕都少了,人卻越來越多,仿佛擔心多說一句就擾了這種幽豔如夜空曇花的氣氛。

    餘飛被勾得欲念迭起,這種欲盤繞在她嗓子裏,隨著弱水的唱愈積愈多,愈積愈厚,到輪到她唱時,一開嗓便是極驚豔的戲腔:

    “蘭花指撚紅塵似水……”

    所有人都像是積壓在心底裏的感覺隨著這一句打開而爆發了出來,酣暢淋漓,痛快到極點,彈幕頓時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嗷”之類的純語氣詞占滿,除了叫喚,大家又還說得出什麽!

    “三尺紅台,萬事入歌吹。

    “唱別久悲不成悲,十分紅處竟成灰。

    “願誰記得誰,最好的年歲——”

    這曲調,這聲腔,光是聽著,便令人眼前清清湛湛現出一個滿頭點翠、盛世霓裳的戲人,十指牽絲,手運傀儡,三尺紅台上演悲歡離合幻海奇情。

    間奏完,弱水又唱:

    “你一牽我舞如飛,你一引我懂進退。

    “苦樂都跟隨,舉手投足不違背。

    “將謙卑,溫柔成絕對——”

    仿佛與餘飛應和,這一時節奏更快,情緒更張,餘飛緊隨著唱“風雪依稀,秋白發尾”將整個聊天室的氣氛推得更高。當餘飛唱到“假如你舍一滴淚,假如老去我能陪”時,忽的聽見弱水疊著聲部唱進來:“假如我舍一滴淚,假如老去你能陪——”錯落有致,如大珠小珠滾落玉盤,愈撞愈是好聽!

    這種天衣無縫突如其來的改編和配合,讓餘飛也愈發覺得痛快得勁,她絲毫不受影響,情緒更加高漲:

    “煙波裏成灰,也去得完美——”

    弱水聲腔陡然一轉,亦轉作尖細,金聲玉振,緊咬著她的聲腔唱道:

    “風雪依稀,秋白發尾——”

    餘飛亦咬著她的字句唱:

    “燈火葳蕤,揉皺你眼眉——”

    “假如你舍一滴淚,假如老去我能陪——”

    “假如我舍一滴淚,假如老去你能陪——”

    “煙波裏成灰,也去得完美——”

    兩個人的聲音終於在這最後一句合二為一,餘音如交尾飛蛾,渺渺茫茫,散入良夜終不見。

    所有人心中生出一種惘然之情。

    緩緩吐出口中的一道氣息,平複下來,餘飛望著聊天室中那“弱水”兩個字,心裏頭已經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一個人,能和她唱這樣的對手曲。

    這和那晚她與白翡麗唱《香夭》還不一樣,白翡麗唱《香夭》大多是防守,這個弱水唱這一首《牽絲戲》卻明顯就是在向她攻城略地。最後一段本不該她唱,她卻能遊刃其中而毫不喧賓奪主,把這個傀儡與傀儡翁各唱各的的《牽絲戲》,變成了傀儡與傀儡翁間絲線絡繹相連、真正“你一牽我舞如飛”如影相隨的一場戲。

    她意猶未盡。

    所有人都在喊再來一首。

    連頻道內都是一種大家托腮靜靜旁聽的感覺。

    但是還能唱什麽呢?餘飛絞盡腦汁。

    她其實還挺想再唱一首,她想再試一試這個弱水,看看這個“水”,到底有多深。

    正躊躇時,聊天室黑色的屏幕上出來了兩個字:

    明滅

    是《明滅》。

    餘飛瞬時反應過來,《幻世燈》的主題曲,《明滅》。

    她會唱!

    但……弱水……會唱?

    餘飛沒有得到太多的反應時間,《明滅》的前奏響起來時,餘飛強行給了自己一個解釋:弱水到底是鳩白工作室的人,會唱工作室的新歌,難道不是天經地義?

    《幻世燈》是一個奇崛吊詭的故事。

    《明滅》是一首奇崛吊詭的歌。

    這首歌竟然意外的適合弱水。

    這首歌是四大神獸中負責作曲的無常公子為餘飛量身定製的,餘飛的聲音本來偏低沉,適合用來演繹李幻奴這個男性角色。這首歌原本全是說李幻奴,那弱水的聲音在這首歌裏變得愈發的綺麗誘人,像是一個向李幻奴伸出雙手的白骨之妖。

    餘飛唱:“大夢當覺,夢醒有三千鴉聲——”

    仿佛李幻奴一雙盲眼,手提紙燈在黑暗屍山中踽踽獨行,受那渡鴉叫聲的指引。

    白骨之妖飛舞在他四周,對他唱:“眼枯見骨,枯井即是你影身——”

    這種感覺多奇怪——原本是一個人的獨角戲,詞句拆分開來,竟然能這樣毫不違和地變成兩個不同的靈魂在交流,從一首歌,變成一首歌劇。

    餘飛唱:“白骨執燈——”

    弱水應:“明滅間看萬骨——”

    餘飛:“萬骨中見眾生——”

    弱水:“天地無情,你心有蒼生——”

    餘飛被驚了一下,這一段本是間奏,這八個字的唱腔是弱水臨時加上去的,意外的豐滿,卻也給她出了難題,她要是不接,這中間的間奏便覺得少了點什麽。

    她隻有幾個節拍的反應時間。

    那一瞬,餘飛心中暗想,本來是她想試弱水的深淺,誰知被她搶先將了一軍?

    但她是什麽人?遇強則強,觸底反彈,她遵從直覺,一句灑脫意氣中帶著醉意的戲韻文腔張口就來:

    “金叵羅、傾倒淋漓兮,千杯未醉——”

    這就完全是即興發揮了,然而那調子,卻又契合了這首歌的主調,仿佛是李幻奴憶及往昔,在之前的沉鬱之中翻出一抹亮色。

    弱水似是笑了一下,給她把這句和上了:“玉如意、指揮倜儻兮,一座皆驚——”

    節奏和時間掐的剛剛好,餘飛接著唱下去:“一聲幻奴一聲恩,我起死回生……”

    “幻世一燈——”

    唱完後,所有人的聲音很輕:“哇喔——”

    一片安靜中隻有彈幕如閱兵部隊一般大片大片地碾過。

    “太刺激了……”

    微信群裏躺屍的無常公子突然咕噥了一聲,“還能這麽唱?”

    夢入神機也靈魂出竅地發了一句:“這是讓我改劇本嗎?給李幻奴加上一個女主角?”

    馬放南山:“有點帶感……”

    小狐:“我可以無視這一切嗎?”

    餘飛還在興奮中,在語音頻道裏喊:“弱水妹妹,加個微信?”她喝多了酒,嘴上就有些肆無忌憚,姐姐妹妹地亂叫。

    弱水沒有回應。彈幕裏粉絲已經玻璃心到以為她要下線了,瘋狂地喊:“弱水女神!繼續唱不要停!想聽你唱一輩子!”“弱水女神!卡機嘛!”“女神女神!我給你打錢,你不要走!快回來!”

    最後一首,給我愛的那個漂亮姑娘

    聊天室爆掉了。

    “果然……有這一步操作……”鬼燈在鳩白工作室裏說。

    “媽的,九哥在哪裏!關鍵時刻,爺們一點好嗎!”尹雪豔咆哮。

    觀九魚坐不住了,搶了主麥:“坦白一下,你愛的是誰!”

    無回應。

    觀九魚:“好好好,我換個問法,你今晚就是為了她而來是嗎?”

    對

    聊天室又爆了一次。彈幕被清空又瞬間爆滿,“九哥那個負心娘!對得起我們弱水嗎!”“女神女神,你不要愛她了,你愛我好不好!”“心疼哭……這麽多年……”“太難受了……”

    餘飛心想這些粉絲也太誇張了吧?我剛才也唱得很好啊,為什麽沒有我的粉對我這麽愛來愛去愛得死去活來啊?

    那首歌的前奏已經響起來了。

    非常奇怪的一首歌,前奏中的語聲,聽不出是哪國語言,但歌曲本身是日語的。

    彈幕中顯然有弱水的鐵杆粉絲非常熟悉這首歌,在不斷地用彩色彈幕給出即時翻譯:

    遠くの空回る花の円陣の喧しさに

    (遠處的天空回轉的花陣喧鬧萬分)

    あの日や あの日に

    (那一天就在那一天)

    超えてきた分岐が目を覚ます

    (越過岔路口後突然從夢中醒來)

    陽炎に身を借りて

    (跟蜉蝣借了身體)

    道を指す娘を追い

    (追趕著指示道路方向的女孩)

    ……

    這首歌她便唱得安靜而純粹了,聲音又回歸了剛開始唱時候的空靈,幹淨得像流水一般。

    餘飛不懂日語,但聽得出好壞,就像一個不會粵語的人,也能聽出粵語歌唱得地道不地道一樣。

    語言本身的氣質就構成歌曲的氣質的一部分,就像古風歌翻譯成其他語言來唱,也會失去它本來的感覺一樣。

    這個弱水唱得就很好。

    餘飛和所有人一樣,安安靜靜地聽完了這一首歌。彈幕上在刷“不要結束不要結束不要結束!”但這首歌不長,他很快就唱完了。彈幕上一片挽留和哀聲。

    餘飛還鍥而不舍地想找這個弱水留個聯係方式,正琢磨著怎麽說才不會像剛才一樣被她無視時,看到聊天室的屏幕上出現了三個字

    給風荷

    隨即,弱水的賬號灰滅。

    餘飛:“???”

    聊天室中的所有人傻眼了。

    餘飛也傻眼了。

    *

    坐在電腦前,看著聊天室裏弱水的賬號灰去,離恨天若有所思。

    他給綾酒發了一條微信:

    “有一個問題一直忘了問你,關山千重在哪裏念的大學?”

    “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他之前不是你男朋友嗎?”

    “那你記得你現在是我男朋友嗎?你是我男朋友還是他男朋友?一天到晚就提他?”

    “我錯了寶貝,最後一次問了,好不好?”

    “他挺不想我去看他的,所以從來沒說過在哪。”

    “你們有時差嗎?”

    “好像……沒感覺到。”

    “再想想,有沒有別的什麽線索?”

    “好像有一次在他書包裏見過他的校徽,全英文的,紅藍色,上麵有一個黃色的‘x’號。”

    離恨天很快拉出了一大串校徽的清單,從中精準地鎖定了一個徽章似的標誌:

    紅藍底色,兩個黃色的鋼筆尖交疊在一起。

    Keio University

    日本慶應義塾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