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天仙不善近戰，說的是大多數天仙，但總有那麽些例外，天庭每萬年封神一次，每次都有那麽些個肉身成神者，比如楊戩，比如哪吒，比如眼前這個五百靈官之首。

    王善也算是古往今來第一人了，之所以說他是第一人，乃是因為那些肉身成神者，除他以外全都是聖體或半神之身，唯有他一個，乃是純粹凡人之身成神。

    肉身神的好處，便是沒有仙體那般脆弱，近戰可以無虞。

    他成神乃是個意外，卻給天庭帶來無數驚喜——這小孩，戰鬥力太強悍了！

    老獅子不止是境界上差他一截，就是近身纏鬥，也在這小孩手底下討不了好，因為王善，會武術。

    孫小六屬於一見到武術就走不動道的，這會兒見得王善手中金鞭指東打西，一時綿綿若存，一時又如疾風暴雨，頓時如癡如醉。

    這是他見過最合眼的武術，這王善不知為人時有什麽經曆，小小年紀竟能學得這麽一身高超武術。

    孫小六見過會武術的人不多，但師傅後沙已是站在人族巔峰的高手，他眼界自然就高，拋開神通法術不說，這王善的武術顯然並不比師傅差。

    哪像老獅子說那句“學過技擊術”那麽輕描淡寫。

    自後沙走後，孫小六已很長時間找不到人跟他切磋，早就手癢難耐，如今見到王善，已經完全忘記自己還身在險境，隨時都有被俘之憂，全部心思竟都放在武術上。

    最初他隻是看著王善鞭法精妙，攻守法度嚴謹，一條金鞭翻飛輾轉，煌煌大氣，氣勢逼人，再看下去，又覺得這靈官步法也很有講究，配合他的鞭法相得益彰，而且他並不局限於手中金鞭，一雙腿也時不時見縫插針，給老獅子帶去足夠威脅。

    繼續看下去，孫小六之前興奮的情緒漸漸平定，眼光更加敏銳，心思更加通透，他發現，王善的招式並非無懈可擊。

    獅九靈活了九千年，見過無數妖魔鬼怪，自然也見過很多神仙，這些生靈大多成了他漫長生命裏的過客，有的被他擊敗，大多數被他斬殺，還有的，他打不過，卻也總能逢凶化吉。

    然則今天，他突然有種大限已到的感覺。

    這衛道軍主將，天庭五百靈官之首的王善，乃是他生平見過最可怕的對手。

    老獅子相信，若非自己有扶桑樹護體，怕是在這天將手下走不過三十回合，但即便有扶桑樹護體，他也很難再堅持三十回合。

    此刻他妖力已經用盡，卻隻在這天將身上留下兩三道傷口，但他身上，卻已是傷痕累累。

    王善其實比他更驚訝，他萬萬沒料到，一個境界的差距，他居然還無法在一百回合之內擊敗這頭獅妖。

    這獅子在天庭的情報裏麵曾著重提過，天庭也不知道他什麽來路，但一個大聖境居然能活九千多歲，委實讓人驚詫，若非他精擅保命惜身之道，便是他另有神通手段。

    而最讓王善沮喪的是，他一個大羅金仙，竟被一個妖族大聖傷了。

    這獅妖的戰鬥力，也不像一般的大聖境啊。

    一仙一妖又鬥了幾個回合，老獅子越發吃力，孫小六終於回過神來，看出老獅子沒對勁，趕緊道：“獅大爺，你趕緊把分魂收回去吧，俺被他捉了也就捉了，你留著力氣跟幹爹來救俺就是。”

    老獅子苦笑一聲，卻沒有回話。

    王善聽得，嘿嘿一笑，道：“孫小六，你可是真瞎啊，這獅妖明明是原身在此，你卻以為是魂身，分魂之身能擋住我這麽久？”

    孫小六頓時從頭涼到腳，暗道一聲完了個球。

    他媽的誰說血印隻能召來魂身的！

    他之所以還能興致勃勃地研究王善的招式，就是因為老獅子乃是魂身在此，就算被擊殺，原身也不過受點小傷，養幾個月就好了，但他哪裏料到，老獅子熔鑄進甲子營軍主印信的血印，居然召喚的是他的原身！

    這跟獅族乃是孫小六仆從有極大關係，也跟老獅子自己的決斷有極大關係。

    縱觀東勝神洲上萬大小妖族，作為一族中最具智慧的元祖，誰沒點眼光，老獅子拿整個獅族去貼未來妖皇，自然要把本錢下足，保護孫小六的血印激發，他當然要原身前來，一則顯得誠意，二則，便是原身實力要高於魂身，若是危機太大，魂身不能解決，害死孫小六，獅族的本錢可就全都打了水漂。

    但他沒料到的是，孫小六第一回召喚他，居然是讓他來對付大羅金仙。

    好在獅九靈九千多年修煉，心誌早已堅韌無比，驟然麵對大羅金仙也沒有絲毫慌張，隻是心裏，已經做好為孫小六舍命的打算。

    孫小六向來不願看著有人因自己而死，他現在對老獅子可比老獅子自己還著緊。

    老獅子避開王善那足以裂地開山的一鞭，抬手祭出一件蠶繭樣的仙器，那仙器見風即長，化作鋪蓋大小一麵絲網，罩向王善。

    “跑！”老獅子衝孫小六大喝。

    王善一邊躲開那件絲網仙器，一邊扔出手中風火環。

    風火環鐺一聲擊中老獅子胸口，老獅子頓時口吐鮮血狼狽不堪。

    “俺不跑。”孫小六搖搖頭，拔出龍金刀，斜斜指向王善。

    “王善，你敢不敢跟俺打一場。”

    這話委實太過驚悚，王善頓時停下追擊的腳步，似笑非笑地看著孫小六，那神情就像看著一隻打算用手臂去擋車的螳螂。

    就連活了九千多歲心如磐石的獅九靈，也差點被這句話破了修為。

    太子爺啊，您不過是個妖王啊——老獅子在心裏呼喚道。

    王善收回風火環，那環上頓時火焰暴漲，霎時席卷向空中絲網仙器，絲網遇火即焚，眨眼燒個精光，那蠶繭變得黯淡無光，飛回獅九靈手中。

    “孫小六你可真有勇氣。”王善哂笑道：“我成全你。”

    他現在勝券在握，倒也不急於把這獅妖斬殺，橫豎他們也跑不掉，索性逗這小猴妖耍耍，就當是個樂子。

    “你跟俺都卸甲。”孫小六壓根不管王善咋想，他琢磨著說道：“你境界高出俺那麽多，想來也不好意思用神通法力吧。”

    王善一愣，隨即笑道：“小猴子，原來你打的這個主意，你覺得我沒有神通法力就奈何不得你？別以為你們妖族有多大能耐。”

    他自恃武術天地無雙，便是虎妖狼妖他也敢徒手相搏，更何況一隻猴子。

    “我答應你，我們都封住法力神通。”

    孫小六二話不說，當即除去一身甲胄，隻是揭下頭盔時，王善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不想妖怪裏邊兒竟也有如此眉清目秀的，你看起來比我還像神仙啊！”

    孫小六何嚐聽不出這裏麵的嘲笑之意，不過他自修成人形重鑄肉身來不知道被笑過多少回，早就習慣了。

    “別廢話，俺長成這樣照樣能打敗你。”他恨恨地道。

    他的神情語氣，在王善看來不過是虛張聲勢，自然不會介意，衛道軍軍帥擺擺手，也卸下一身甲胄，收回風火環，隻留一把金鞭在手。

    孫小六向下方甲子營發出撤軍命令，便降下雲頭，落在草地之上。

    此時四柱城中殺伐之聲早已止息，孫三三也不見人影，許是帶二十一行軍從南門走了；甲子營撤回西門前，列陣以待；老獅子不放心，也跟著降落地麵，站在孫小六一旁。

    王善落在孫小六跟前。

    “俺要是輸了，城裏城外一萬多妖族將士任你宰割。”孫小六刀尖直指王善，“你要是輸了，就讓俺們安然歸國，沿路不得阻截。”

    王善一聽這話頓時火冒三丈——我會輸？

    “妖猴，你還挺看得起你自己。”王善揮揮手中金鞭，回身看著自己本陣，見幾名大將已經逐漸安定營寨，心裏更是篤定。

    “我本想讓你四肢健全地入天庭受審，如今我改變主意了。”他冷冷一笑，金鞭揮出一道勁風，“俺要碎了你的氣海，讓你永生都隻能做一隻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