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恒在村子裏調研了一天，所見之處簡直觸目驚心，除了零零散散幾家紅磚房外，其餘清一色都是那種簡陋的土磚房，他甚至還看到了幾家四麵漏風的茅草房，那架勢，似乎一陣稍微大點的風都能吹倒。
    “阿婆，你慢點。”來到村西頭半山腰的一處位置，陸恒遠遠看到了一座茅草屋，這座茅草屋，要比他之前看到的所有茅草屋都破。
    茅草屋的東側似乎因為年久失修塌了半邊，頂部到處是破洞，這種屋子，別說遮風擋雨了，就連普通的避寒都做不到。
    “阿婆，你小心點別摔下來啦。”
    隨著這道稚嫩的聲音，陸恒這才看到茅草屋下站著一個衣服上打滿補丁的小女孩，小女孩看上去也就五六歲的樣子，臉上有點髒，她仰著腦袋，正關切地叮囑著一個小心翼翼爬到屋頂的一個瘦小老太婆。
    “老奶奶，快下來，快下來！”看到這一幕，陸恒心髒病都快嚇出來了。
    這老太婆年紀不小了，歲月在她臉上刻滿了深深的溝壑，這麽大的年紀萬一有個閃失那可怎麽得了。
    祖孫倆都被陸恒這一嗓子吸引住了目光，看到是奉儉生等一群村幹部，老太婆眼裏有些害怕，“奉支書，囡囡今天生病了，能不能今天就不要讓她去上工了。”
    聽到這話，奉儉生臉都漲紅了，“老張婆，你胡說八道什麽，我什麽時候讓囡囡去上過工了！”
    “陸鎮長，你可千萬別聽她胡說八道，這都是牛猛那群人做的孽，這老太婆不懂事，還以為是我指使的。”
    陸恒點了點頭，上前了幾步，麵上露著和煦的笑容，“老奶奶，我們不是來叫你孫女去上工的，你先下來，你這麽大年紀了，爬上爬下很危險。”
    “老張婆，陸鎮長讓你下來，還不趕緊下來。”一個村幹部沒好氣地喊道。
    “你喊什麽，嚇著人怎麽辦？”陸恒瞪了他一眼，親自爬上梯子將老張婆扶了下來。
    “小後生，謝謝你，你是個好人。”老張婆咧著僅剩的兩顆門牙。
    “老奶奶，怎麽你這麽大年紀還自己去修房子，你家裏其他人呢。”陸恒問道。
    “死啦，都死啦。老頭子死了十多年了，去年囡囡她爸上工死礦裏了，媽媽去討要說法，也不見人啦。”老張婆咧著嘴。
    陸恒內心頓時被觸動到了，他沒去看旁邊臉色不太好看的奉儉生等人，溫和的說著，“老奶奶，你年紀大了，爬上爬下摔著了可不得了，你先到一邊休息吧，這房子我幫你修。”
    “陸鎮長，使不得啊，我來，我來修！”奉儉生急忙阻攔。
    “躲開！”
    陸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來這裏之前，他對奉儉生的印象還是挺好的，不管他有沒有做出成績，但至少肯為了村子裏的百姓到處奔走，就憑這點，他算是一個合格的支書。
    可是進入村子後，所見所聞，讓他對奉儉生的印象大打折扣。尤其是這對祖孫可憐到了這個地步，他這個做支書的別的忙幫不上，但組織人手幫人家修葺修葺房子總沒問題吧。
    窺一斑而知全豹，可想而知，奉儉生平時根本沒有在民生方麵下工夫。
    花了兩個多小時，陸恒忙上忙下的，總算將茅草屋修葺了一遍。
    “小後生，謝謝你咧，換了我老太婆，一天都做不完。”看著煥然一新的房子，祖孫倆都特別高興。
    “大哥哥，謝謝你。”囡囡乖巧地說著，她平時看到陌生人都會下意識地害怕，可不知為何，對這個好看的大哥哥她一點都不害怕，隻覺得很親切。
    陸恒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蹲下身子問道：“囡囡今年幾歲了啊？”
    “大哥哥，我八歲了。”
    陸恒一愣，剛開始他以為這小女孩頂多五歲的樣子，看來是因為營養不良，身體發育嚴重滯後了，他不由得有些心酸。
    “小後生，家裏窮，沒什麽好東西，你要是不嫌棄的話，中午就留下來吃頓飯吧。”老張婆咧著嘴說，這是她唯一向陸恒表示感謝的方式。
    “老張婆，你胡說什麽，陸鎮長什麽身份，你家那吃的是什麽啊，就喊人家陸鎮長在你家吃飯，懂不懂事！”一個村幹部瞪眼嗬斥，隨即討好道：“陸鎮長，村委那邊我已經安排人做好了飯菜，要不我們這就過去吃？吃完飯再繼續考察？”
    “我怎麽就不能在這吃飯了，她們能吃的東西，怎麽，我就不能吃，你是覺得咱們比她們高貴，還是怎麽著？”陸恒冷冷地看著這人。
    他記得這個人叫奉廉生，是奉儉生的弟弟，現在在村裏擔任著治保主任的職務。這一路上，這個人對那些村民呼來喝去，官威十足，陸恒早就憋了一肚子火，這下算是馬屁拍到了他的馬腿上。
    “陸鎮長，我不是這個意思……”奉廉生表情無比尷尬。
    “行了行了，你們都回去吧，中午我就在這吃了。”陸恒擺擺手轟走了他們。
    “後生，姑娘，你們先坐著，囡囡，你陪哥哥姐姐聊聊天，我這就去做飯。”老張婆進了屋。
    “囡囡，來，哥哥問你，你平時在家都幹什麽啊？”
    “上工呀，去煤礦挖煤。”
    “你這麽小，他們也讓你挖煤？”
    “村裏跟我一般大的小孩，都需要挖啊，一天有三塊的工資呢。”
    陸恒聽到這話氣得渾身都在哆嗦，一旁的唐菲俏臉也是漲得通紅，“這群人，還有人性嗎，讓這麽小的孩子去挖煤！”
    “囡囡，那你喜歡挖煤嗎？”陸恒忍著心疼問道。
    “不喜歡，裏麵好危險的，經常會坍塌，小黑和二蛋，都被壓死了呢，還有，村子裏的王大叔和虎子叔叔都得了塵肺病，奶奶說他們是因為吸了太多的煤渣子，說他們都快要死了呢。”
    “你恨那幫讓你挖煤的人嗎？”
    囡囡臉色慌亂，滴溜溜的大眼睛四處看了看，“大哥哥，不能說他們壞話的，上次三餅爺爺背後說了他們的壞話，被他們活活打死了呢。”
    陸恒臉色越來越陰沉，摸著囡囡的腦袋，半天沒說出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