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再度向她投來冰冷、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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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瑜衝完澡, 剛好看到陳側柏回來。
他似乎也剛衝完澡,沒有戴眼鏡,額發有些淩亂地搭在眉骨上, 見她從浴室裏出來,微微眯起眼睛, 瞥了她一眼。
秋瑜記恨著他做完就走的行為,瞪了回去, 掀開被窩鑽進去,沒跟他說話。
陳側柏頓了一下, 像是不解,但沒有深究。
他擦完頭發, 戴上眼鏡,坐在她的身邊,拿著一個平板,似乎在瀏覽什麽。
因為芯片行業高速發展,專門研發和生產平板的公司越來越少, 平板的款式還停留在十多年前, 一塊超薄的全透明屏幕。
秋瑜看了一眼, 全是密密麻麻的實驗數據。
如果是平時, 她根本不會在意這種事情。
但現在, 不知是裴析那番挑撥離間的話起了作用, 還是一種莫名的委屈心理, 她覺得自己有資格發一下脾氣。
觸感寒涼,刺得她的手指麻了一下。
陳側柏轉頭,露出一個略有些疑惑的眼神。
秋瑜湊過去, 把下巴擱在他的掌心上。
陳側柏頓了兩秒鍾,順勢握住她的下頷:“怎麽了。”
她剛衝完澡, 發梢有些潮濕,襯得一雙眼水盈盈的,又甜又媚。
他像是掌住了一隻撒嬌小貓的下巴。
陳側柏完全無法抵禦她故意露出的嬌態,無意識掐了一下她圓滾滾的腮頰,又迅速鬆手,將目光轉到別處。
秋瑜卻捉住他的手腕,一定要把下巴擱在他的手掌上。
她不僅眼睛像貓,動作也像貓,不停用臉頰輕蹭他的掌心。
陳側柏被她蹭得從手指到脊椎都麻了,很想扣住她的腦袋,把她推開一些,最終還是輕輕撓了撓她的下巴,音色冷而低啞:
秋瑜眨巴著眼睫毛,用兩條胳膊攀住他的肩膀,慢慢湊近他的臉龐。
陳側柏麵上無任何波動,卻重重攥了一下拳頭,喉結滾動著,繃出極其分明的下顎線。
陳側柏倏地伸手,扣住她的後頸,低頭看她,眼神極冷極深,翻滾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果然,和他的目光一樣變得又冷又硬。
目的達到,秋瑜起身撤退,朝他露出一個甜美又惡劣的微笑:“沒怎麽,就是想告訴你,這幾天你一個人睡吧。”
說完,她笑吟吟地望著他,等他問為什麽。
誰知,陳側柏什麽都沒有問,隻點點頭,平聲說:“好。”
明明有反應,他的態度卻仍然冷漠至極,連詢問一句都吝嗇,像是無論她做什麽說什麽,他都無所謂。
秋瑜斂起笑意,真的生氣了。
她從衣架上取下睡衣外套,轉身走出臥室,“砰”的一聲摔上房門。
她摔上門的一霎那,陳側柏閉上了眼睛,片刻後,猛地睜開。
他的神色沒有明顯變化,瞳孔卻在急劇縮小,化為兩條窄而尖銳的細縫。
如同令人悚然的冷血掠食者睜開了眼睛。
秋瑜不會知道,他剛根本無法跟她正常對話,腦中一直在機械性地演練捕獵行為。
——鎖定,突襲,劫持,咬喉。
每一種捕獵行為的對象,都是她。
他還想像狼蛛一樣,把這間臥室塗滿絲漿。房門用一層又一層的絲網封住。消滅任何可能會窺伺她的存在。冷酷原始的排他性放大到極致。
他在變成動物界的捕食者、進攻者和掠奪者。
陳側柏取下眼鏡,用力按了按眉心。
他不知道這一係列變化,究竟是進化,還是退化。
如果是進化,他會變成什麽;如果是退化,他又會變成什麽。
最關鍵的是,他能否遏製這一係列變化?
……抑或是,這根本不是進化或退化,而是他那病態汙穢的本性,正在逐漸暴露。
因為太過卑劣,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
·
秋瑜好幾天都沒有跟陳側柏說話。
像是又回到了剛結婚的時候。
那時的他比現在還要冷漠,如同住在同一屋簷下的陌生人,非必要不跟她說話,甚至不跟她在同一臥室睡覺。
不過一開始,秋瑜也不知道怎麽麵對他。
她對他很有好感,覺得他長得好看,氣質清冷而不可接近,但要說喜歡,又談不上。
跟他結婚,一方麵是因為合適。
另一方麵,是劣根性的好奇。
在褻瀆欲方麵,女人和男人沒有任何區別。
裴析說,陳側柏想要褻瀆她。
秋瑜卻覺得,是她想要褻瀆陳側柏。
她想知道,這麽冷漠的男人,如果成為她的丈夫,會不會變得跟平時不太一樣。
新聞稱他為“本世紀最聰明的人”,雖然有公司刻意造勢的成分,但他的確比大多數人都要聰明,氣質也孤秀拔絕,尤其是穿上大白褂以後,整個人顯得更加清致挺拔。
讓人想要扯開他打得一絲不苟的領帶。
秋瑜最後也確實扯開了他的領帶。
在他們第二次接吻——結婚第一次接吻那天。
她受不了這種喪偶式婚姻,讓廚師上門,準備了一桌有機法餐,再點上香薰和壁爐。
秋瑜一直以為家裏的壁爐是擬感壁爐,有專人來點燃後,才知道是真壁爐。
木柴是白蠟木,發出劈劈啪啪的燃燒聲。她在橘紅色的火光中,等到了陳側柏回家。
他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精心營造氛圍,麵露愕然,頓了片刻,才抬手去解領帶。
她立即站起來,大喊一聲:“別動!”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陳側柏冷峻的臉上露出近似茫然的表情。
現在回憶起來都想笑。
當時的她也是笑著走過去,一隻手勾住他的脖頸,另一隻手扯掉他的領帶,自下而上地瞅著他:“陳先生,你有沒有覺得少了點什麽?”
陳側柏沒有說話,任她扯掉了領帶。
秋瑜記不清別的細節了,隻記得,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看了很久,像是在重新審視這段關係,又像是在判斷能跟她親近到什麽地步。
足足過去一分多鍾,他才伸手一把摟住她的腰,低聲反問道:“你覺得少了什麽?”
秋瑜明白,這是一個同意更進一步的訊號。
機不可失。她甜甜地微笑著,拽住他略敞開的襯衫領子,仰頭吻了上去。
很多記憶她都模糊了,隻記得接吻時,他始終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口唇緊閉,像是忘了張口。
於是,她朝他眨眨眼睫毛,像小貓似的,一下一下地舔著他的唇。
直到他反手一扣她的後腦勺,極其迅速地攫住她的舌尖,強勢而熱烈地回吻了上來。
因為他吻得過於熱烈,起初,秋瑜還以為他是熟手。
但沒過多久,她就發現,他熱烈歸熱烈,卻毫無章法,隻會像捕食性動物一樣重重地吸吮。
她不得不用手捧住他瘦削的臉頰,指掌剛一觸及他的皮膚,就被凍得顫了一下。
陳側柏的聲音很低:“我體溫比一般人低一些。”
後來,她才知道,他並不是體溫比一般人低一些,而是低很多,情緒激動時更是可以跟寒冰媲美,已經違背了生物學常識。
按理說,他什麽地方都是冷的,氣質也冷漠無比,應該很難讓她感到熱烈的感覺。
可他每次吻她,都帶著一種令人顫栗的熱烈勁兒。
更讓她心跳的是,她總覺得,他那股熱烈勁兒還壓抑了不少。
讓人想去探索,他還有多少激烈的情感沒有釋放出來。
一吻完畢,他將她打橫抱起,走向樓上。
陳側柏並不是一無所知的男人。他畢竟是生物學家,業界權威,還有一顆智力超群的大腦,對於人類的生理構造,從宏觀到微觀都十分了解。
所以,並沒有出現類似於找錯位置的糗事。
但還是泄露出生疏的一麵。
——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秋瑜眨巴眨巴眼睫毛,還沒開始安慰或鼓勵,他就極其冷靜地卷土重來。
如同實驗失敗以後,立即中斷,分析原因,總結問題,重製方案,以一種理性而嚴謹的態度重新開始。
秋瑜再提不起勁去想他的“生疏”和“失敗”,目光渙散,腦中隻剩下“他剛才真的不是裝的嗎”的疑問。
在那之後,他們似乎成為了真正的夫妻,早晚都會接吻,有時甚至會在外麵接吻。
她想要牽手或挽手,他也不會拒絕。
似乎她想要怎樣,他都可以迎合她,縱容她,目光卻永遠不會落在她的身上。
秋瑜有些迷茫了。
她不知道該怎樣看待與陳側柏的關係。
三年來,他們沒有爭吵,也沒有意見相左的情況,隻是因為她下意識忽略了那些不可調和的矛盾。
她假裝看不到他的冷淡、漠視和無可無不可的態度,假裝看不到他拒絕與她交心的姿態,假裝這三年過得非常順遂——確實非常順遂,隻是一種說不出的挫敗感,始終揮之不去。
從小到大,她都在“公司至上”的教育中長大,一度以為自己也會像父母一樣以事業為重。
她的確盡職盡責地工作了三年,最終卻隻感到乏味。
——表麵上,她是一個記者,可以配槍,可以深入險境;實際上,她每次拿到的采訪項目,危險性都要比同事低不少,一旦項目的危險性開始升級,就會轉交給其他同事。
她也試過換工作,但哪怕一開始談得再好,第二天她必然會接到拒絕的電話,要麽是因為對方通過某種手段查到了她的家世背景,要麽是因為她的父母親自致電“溝通”。
她不是金絲雀。被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可以得到主人的關注或撫愛,有時候甚至可以短暫地飛翔片刻。
她更像是一個華美而精致的擺件,極盡精細美麗,但沒人會過分關注一個擺件,也不會賦予擺件動彈的能力。
她想起那天早上的錯覺——陳側柏以一種幾近露骨的目光注視著她。
貪婪,癡迷,幾乎令她毛骨悚然。
秋瑜一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那樣的錯覺。
現在,她知道了。
她想要被人注視,被人渴求,被人以一種貪婪而癡迷的態度愛著,而不是即使適配度100也寡淡如水的婚姻。
仔細想想,她好像從來沒有感受過濃烈的愛意。
其實也可以理解。很早以前,她的社會學老師就說過,現在人們的關係已被簡化為“貧—富”,因為隻剩下一種競爭關係,人與人之間也變得格外警惕防備。
她的家庭還好,像日本一些軍國主義氛圍濃厚的壟斷企業,甚至會出現弑父弑母上位的情況。
裴析算是她最好的朋友,但他看向她的目光,也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距離感。
秋瑜知道,這並不是因為裴析想要疏遠她,而是從小到大的教育告訴他,不管多麽親近,不管她是否會威脅到他的事業,都必須跟她保持一定的距離。
這樣的認知,不隻存在於他們的階級。
而是存在於全社會任何一個地方。
這種情況下,不僅陳側柏不可能渴求她,隻要是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都不可能像她想象的那樣喜歡她。
秋瑜坐在辦公室,撐著腮頰,有些煩躁地喝了一口咖啡。
她不想再跟陳側柏這樣得過且過下去,但又沒有魄力,果斷結束這段婚姻——陳側柏再怎麽不好,在那方麵的確跟她合拍。
而且,比他聰明的男人,遠沒有他年輕俊美;比他俊美的男人,也遠沒有他的智力和氣質。
按理說,智力高低,是無法左右長相的,可每次陳側柏接受采訪,跟其他男性坐在一起,都能讓人感到明顯的差距。
那種智性的美感和清冷的氣質,完全不是精致的五官可以比擬的。
秋瑜糾結極了。
她在平板上調出陳側柏的對話框,打了幾個字,又刪掉。
真奇怪。
明明他們沒什麽感情,就算有也是她一廂情願,猶豫要不要結束時,她的心髒卻感到了一種強烈的失重感。
對話框上,顯示上一次對話的時間,還是在一個星期前。
她決定跟他分床睡的前一天。
秋瑜打了又刪,刪了又打,刪刪減減,不知發什麽。
幾十秒鍾後,她幹脆把平板扔到一邊,倒在辦公椅上打腹稿。
——這幾年,我的觀念變了,不想再繼續合作式婚姻了。想問問你的看法。
陳側柏能有什麽看法?
他肯定隻會回兩個字,要麽是“看你”,要麽是“隨你”。
那把最後一句話去掉,隻發前一句話呢?
不行,太公事公辦了。畢竟一開始提出這種婚姻形式的人是她,陳側柏又沒有做錯什麽,自始至終都在配合她而已。
因為她忽然對他生出了非分之想,就要把他踹掉,怪自私的。
秋瑜抓了抓頭發,繼續思考。
——陳側柏,忘了告訴你,跟你結婚,並不是因為我們適配度100,而是因為我對你有好感。
但是三年下來,你好像過得並不快樂。你可能沒有發現,每次我要親你的時候,你都會移開視線。你的潛意識在排斥我。
我在想,我們是不是該結束這段關係……或者給這段關係換一個定義,當朋友試試,你覺得呢?
秋瑜又否決了這一方案。
太官方了,而且,這麽一大段話,陳側柏估計看都懶得看。
秋瑜深深呼吸,煩悶得踹了一腳辦公桌,撿起平板,最終隻發了兩個字——
【在嗎?】
讓她毛骨悚然的是,她發出那兩個字以後,最先收到的不是陳側柏的回複,而是窺視者猶如實質的目光。
窺視者消失一個星期後,再度向她投來冰冷、危險、黏重的視線。
她背脊躥起螞蟻爬過的顫栗感,忍不住打了個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