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精修新增400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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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黏物質蠕動時不可名狀的聲音。
秋瑜後知後覺地感到口渴,本想自己去倒水,看到旁邊的罪魁禍首, 立即不客氣地指使道:
他的雙眼仍沉潛於陰影裏, 看不清具體神情,隻能看到鏡片似乎微閃了一下。
秋瑜也不想看清他現在的表情, 用腳踢了他一下,催促道:“快去。”
陳側柏頓了頓, 還是沒有動,周圍的黏物質卻滴淌而下, 形成一隻可怖的鬼手,去客廳裏接了一杯37c的溫水,遞給她。
“……”秋瑜不高興地說,“我想喝冰的。”
陳側柏說:“你晚上沒吃東西。冰水刺激腸胃,就喝這個。”
他不說還好, 一說, 秋瑜又抑製不住怒氣了:“你也知道我沒吃東西!”
她喝了一大口溫水, 環顧四周:“說吧,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隻鬼手並沒有離開, 仍停留在她的麵前。她伸手, 輕碰了一下那隻鬼手:“這是……什麽?”
陳側柏靜了幾秒, 摸出煙盒,微低頭,銜住一支煙。他沒有去拿打火機, 食指頂部騰起一縷幽藍色的火焰,點燃, 抽了一口。
陳側柏看著她,片刻,才說:“我已經不是這個維度的生物了。我現在應該在第四維度,或者更高的維度。”
他口吻冷漠倦怠,似乎對科學家夢寐以求的高維空間毫不感興趣:“誰知道呢。”
秋瑜知道“第四維度”的概念,很多科幻作品都曾猜測過高維空間的樣子。
打個比方,你拿出一張白紙,在紙上畫幾個圓圈,假設它們是二維世界的生命。於是,圓圈活了過來,睜開了眼睛。但無論它們怎麽變幻角度,隻能看到一些線段。
——活在二維世界的圓圈,是沒有辦法從現有視角看到自己全貌的。
隻有當它們進入三維世界,才能發現自己原來是一個圓圈。
對於高維生物來說,人類就是一個個簡單單薄的圓圈。“他們”能一眼看穿人類的結構,輕而易舉觀測到人類窮盡一生也無法觀測到的細節。
二維世界隻有“長度”和“寬度”,活在裏麵的圓圈,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從“高度”俯瞰世界。
同樣的,人類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從“第四維度”俯視整個人類社會。
換而言之,陳側柏現在成為了人類社會的神。
為什麽方向盤會從內部碎裂——陳側柏不小心碰觸到了方向盤的微觀結構。
這麽一看,這個人的學習能力簡直恐怖。
對他來說,現在的三維世界,不僅是一張紙,而且是一張被水濡濕了的紙,他呼吸略重一些,都會造成難以描述的破壞。
他卻隻破壞了一個方向盤,就大致掌握了從高維空間碰觸低維物品的訣竅。
秋瑜又想生氣了——你都這麽厲害了,還對我發瘋?
她硬邦邦地“哦”了一聲:“那你對我說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陳側柏夾著煙,看著微弱的火光。在另一個維度,那並不是火,而是被鋪陳、展開的化學反應,每一個粒子的振動都清晰可見。
隻要他想,可以隨機捕捉一個粒子,觀測到無窮無盡的細節。
對他來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不再是禪語,而是可以觸及的事實。
但是,很無聊。
陳側柏麵無表情,抽了一口煙,吐出白色的煙霧。
自始至終,他隻想當秋瑜眼中的人,而不是眾人眼中的神。
秋瑜不要他。
所有事都失去了意義。
的確,高維空間很寬廣,很震撼。
即使有研究表明人類的大腦是一種多維結構,活在三維世界裏的人類,也難以想象出高維世界的細節,隻能通過類比去證明那是一個難以描述的世界。
他卻輕而易舉進入了那個神秘莫測的世界。
按理說,他應該心存感激,而不是對擁有的一切,感到厭倦。
但他就是覺得,沒有意義。
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他不是一個憤世嫉俗的人,對自己的出身毫無異議,坦然接受自己貧窮的事實,也坦然麵對基因改造帶來的後果。
他唯一無法坦然接受的是,與秋瑜相愛後,再失去她。
簡直是一個荒謬的玩笑。
他這一生,從未想過成為舉世矚目的天才。沒有公司的基因改造,他也能研發出神經阻斷藥。研發藥品不需要這麽強大的運算能力。
在他這裏,基因改造帶來的能力是過剩的、不重要的。
他真正想要的,隻有秋瑜。
命運卻一直在塞給他不需要的東西,並用這些東西將秋瑜越推越遠。
他的人生是如此荒謬、諷刺又可笑。
陳側柏吸了一口煙,幾秒後,突然重重往旁邊一扔。
秋瑜覺得他很莫名,提醒道:“你還沒告訴我,你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陳側柏頓了下,不冷不熱地說:“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陳側柏單手按了按眉心,語氣漠然:“就是不知道的意思。我不知道我想幹什麽,可能是想挽留你,可能是想讓你同情我,可能是想恐嚇你,又可能是想讓你知道……我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秋瑜更加莫名了:“挽留我?為什麽要挽留我?”
陳側柏放下手,看向她。
這一刻,她終於感到他的目光。
那是一種難以描述的感覺。
作為低維生命,她本該無法感到陳側柏的視線,但陳側柏本人還在三維世界,於是形成了一種十分奇特的現象——他既真切存在於三維世界,又完全淩駕在三維世界之上。
就連他投過來的目光也是如此,完全淩駕在她之上,似乎在一秒鍾內將她內髒、血管、骨骼、生物大小分子全部剖析了一遍。
“因為你會離開我。”陳側柏淡淡說。
“……”秋瑜沒跟上他的思路,一臉疑惑,“離開你?我為什麽要離開你?”
陳側柏看著她,語氣似不抱任何希望:“難道你會跟一個窺視你、恐嚇你、對你具有絕對控製權的人在一起?”
“當然不會。”
哪怕早已知道她的答案,他的眼底還是頃刻間爬滿了可怖的紅血絲,翻湧著沉冷的戾氣。
極端的狩獵欲與掌控欲,再度蠢蠢欲動。
——捕獵她,控製她,強迫她。
希望破滅。
那就再創造一個希望。
反正對於另一維度來說,時間已不再是世界的基準,也不再是衡量生命的單位。
他可以把這裏變成一個投射在三維世界的四維碎片,使時間停滯。
然後,在這個空間裏,永恒地占有她。
占有她。
占有她!!!
陳側柏眼中燃燒著冰冷發狂的情緒。
秋瑜並不知道,就在剛才一瞬間,他差點用這實質一般的視線去侵,犯她。
好半晌,陳側柏才從秋瑜的身上撕下自己的視線,盡量不帶感情地說:“那你還不快走。”
秋瑜卻說:“不,我不走。”
陳側柏倏地抬眼,直直地望向她。
秋瑜覺得他這模樣挺好笑,從她洗澡出來的那一刻起,就是他在自言自語,自導自演,還不準她提問或說話。
直到剛才,她才弄明白他在嘰裏咕嚕什麽。
原來他以為,她知道他經曆了什麽後,會不再喜歡他。
秋瑜有點想把杯子裏的水潑在他的臉上,讓他清醒一下。
可惜這不是她的風格。
她又不是某個愚蠢、瘋狂、衝動的高智商天才。
秋瑜想了想,盤腿坐在床上,拍了拍旁邊的位置,說:“你過來。”
陳側柏看著她,沒有動,仍潛隱於陰影裏。
秋瑜今天一直使喚不動他,有些不高興了,不由得使勁一拍床:“讓你過來就過來!”
陳側柏這才從陰影裏走出來。
他走到她的麵前,目光垂落,一動不動地定格在她的身上。
之前,她一直以為,他望向她時,那種獨一無二的珍視感是一種錯覺。
現在看來,並不是錯覺,他是真的隻能看到她。
秋瑜的心髒過電似的重跳了一下。
……他現在變得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卻還是像以前一樣愛她,珍視她,甚至比以前更加離不開她。
她真壞,居然非常喜歡和享受這種感覺。
並為此心跳加速。
秋瑜歎了一口氣,伸手抱住了他,隨即被凍得一哆嗦——要不是抱住他,她都不知道,他的身上已經變得這麽冷。
他一直是情緒越激烈,體溫越冷,所以他一個人到底胡思亂想了什麽?
秋瑜是真想罵他,隻是各種激烈言辭,在她的口中轉了一圈,又變成了一聲笑。
陳側柏垂眼,抬起她的下巴:“笑什麽。”
秋瑜不答,直接在他的腿上躺了下來,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才說:
“……我今天很生氣。”
陳側柏閉了閉眼:“我知道。”
秋瑜聽見他這副倦怠且死氣沉沉的語氣就煩,忍不住給了他一個手肘。反正他現在是高維生物,挨打應該不會疼。
陳側柏一頓,似要開口。
秋瑜立馬惡狠狠地說:“別說話,聽我說!”
陳側柏沒說話了,隻是看著她。
“你知道什麽?你什麽都不知道。你以為我是因為,你接受過基因改造,成為了另一個維度的生物,可以窺視我、恐嚇你、對我具有絕對控製權,才對你生氣嗎?”秋瑜說,“——這些確實很讓我生氣,但並不妨礙我愛你,我真正生氣的是你的隱瞞。”
秋瑜本想心平氣和地說完這段話,看到陳側柏幾分疑惑的眼神,她又忍不住生氣了:“你沒聽懂?”
“聽懂了。”陳側柏說,“你愛我?”
秋瑜幾乎要暴怒了:“這是重點嗎?”
陳側柏卻說:“你愛我什麽呢?”
秋瑜受不了了。
她倏地起身,反手把他推倒在床上。
他在她的麵前,一向冷漠、理性、強勢、充滿支配欲,而且無所不知。
然而此刻,他眼中的困惑,卻不似作偽。
秋瑜對上他的眼神,快要心軟了,連忙摘下他的眼鏡,用領帶蒙住了他的眼睛。
領帶雖然不能阻攔他望向她,但能讓她不受他的眼神影響。
他剛才那個眼神……看得她非常想親他一下。
這是一個怪異卻靡麗的畫麵。
整個臥室都被黏稠滴淌的漆黑物質占據了,作為這些物質的主人,陳側柏卻一身白衣黑褲,領帶、袖扣、皮帶齊全。
此刻,被她用領帶蒙住眼睛,僅露出挺直的鼻梁、淩厲的下顎線、淡色的薄唇,看得她心口發癢。
誰能想到,這個近似於神的存在,對她是如此患得患失。
秋瑜想,不愧是100的適配度,他變成這副德行,居然也能拿捏她的性癖。
秋瑜想了想,說:“為防止你再說你一些話氣死我,從現在開始,你隻能點頭或搖頭。”她又補充說,“聽懂了嗎?聽懂了就點頭。”
陳側柏頓了片刻,點了下頭。
秋瑜這才繼續說道:
“陳側柏,我愛你。我的確不會喜歡上一個窺視我、恐嚇我、對我具有絕對控製權的人,但我愛你。因為我知道,你不是自願的,對嗎?”
陳側柏似乎想說話,但被秋瑜一把捂住嘴,於是隻能點頭。
“我非常生氣,但不是因為你接受過基因改造,也不是因為你曾經是什麽模樣,更不是因為你能操縱這一堆……東西。我生氣是因為,你什麽都不告訴我。如果你早告訴我,你那麽愛我,是你在窺視我,也是你入侵了廣告牌,我就不會那麽害怕了。”
她說:“我害怕的是未知,不是你。”
陳側柏隔了好一會兒,才點頭。
秋瑜把頭埋進他冰冷的頸側,深呼吸了一下:“你知道我看到那些視頻,是什麽感受嗎?我非常難過,也非常憤怒。我難過你的過去,憤怒你的隱瞞。我不知道怎麽描述那種難過……我沒有經曆過多麽悲慘的事情,我非常難過,不能找到對應的情緒去共情你。可這並不代表,我不能理解你。”
她的眼睛逐漸變模糊,聲音逐漸變潮濕:“我真的很討厭你對我有所隱瞞,給我一種你不想讓我靠近你的感覺……自從我們結婚以來,這種感覺一直環繞著我。我受夠了想要靠近你,卻沒辦法靠近你的感覺。”
陳側柏緩緩抱住她。
她連忙說:“不準說話!我還沒說完。”
抬頭訓斥他的瞬間,她輕輕吸了一下鼻子,一顆眼淚落在了他的頸側。
陳側柏聲音微啞地開口:“你哭了。”
秋瑜又難過又羞惱:“還不是因為你——誰讓你說話了?”
“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道歉。”她語帶哽咽,“我要你保證,以後再也不要騙我,再也不要不讓我說話。我要你對我毫不保留。能做到嗎?不能做到的話,你還是給我滾蛋吧。”
陳側柏轉頭“望”向她,又是那種看穿她血肉骨骼的視線:“真的要毫無保留嗎?”
秋瑜眉毛微豎:“你覺得呢?”
陳側柏扣住她的手,下顎角在她的掌心輕蹭了一下。
秋瑜感到他側臉冷硬的觸感,一顆心忽然變得又酸又澀,有種微妙的痛感。
“我很高興,”他低聲說,“你為我哭了。”
秋瑜卻不怎麽高興,剛要說話,就聽他聲調平靜地繼續說道:
“……說我卑劣也好,說我無恥也好,你愛我,你不害怕我,為我流淚,願意接受這樣的我。我覺得非常虛幻,不真實,有一種死而無憾的感覺。”
言語之中,透出一種難以遏製、令人心驚膽戰的狂喜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