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Chapter 23 我想要得到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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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跟公司合作嗎?
    薑蔻不相信a, 也不相信公司。
    反公司聯盟對ai的評價,或許有些偏激;但如果把他們批評的對象換成公司,就完全合理且中肯了。
    ——ai不會主動收集、跟蹤人們的數據, 但公司會;ai不會主動投放無孔不入的廣告, 潛移默化人們的觀念,但公司會;ai不會主動操控人們的喜好、行為和消費習慣,但公司會。
    薑蔻離開公司以後,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 生物科技為了壟斷全球農業市場,曾故意投放人造病毒, 使枯萎病大規模流行, 造成農作物大麵積死亡。
    想要對抗這種病毒,必須購買生物科技的“終結種子”。
    “終結種子”最早起源於20世紀90年代的美國, 是一種不育種子, 目的是為了防止農民從收獲的作物中,取得下一季的種子。1
    表麵上,是為了保護農作物的基因專利技術, 實際上是想實現市場壟斷。
    市麵上能看到的一切主食作物, 小麥、水稻、玉米、土豆、大豆、紅薯……都已被生物科技壟斷。
    不管是農業國家,還是農民, 都必須從生物科技那裏購買種子, 否則將會麵臨顆粒無收的困境。
    盜版種子確實存在, 也有人購買,但抗性、產量和營養價值, 遠不如生物科技的終結種子。
    而且,一旦被公司的安保部隊發現,公司有權力對購買或種植盜版種子的人, 進行就地處決。
    壟斷全球農業市場,隻是這項技術其中一個目的。
    公司的真正目的,是為了提高在世界的影響力,強行打開其他國家的市場,操控其他國家的政治和經濟。2
    也有人說,公司的轉基因種子,營養價值並沒有他們宣稱的那麽高,長期食用甚至會造成免疫力下降,不得不依賴公司的醫療係統。
    雖然這隻是廣為流傳的一個陰謀論,但公司完全做得出來這種事。
    這種情況下,跟公司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如果真的跟公司合作,薑蔻不覺得自己能活著從公司手上逃出來。
    可是,繼續被a監視,她又不太甘心。
    她願意與a談戀愛,也願意被他注視,甚至願意被他主動觸碰。
    但前提是,他的愛意,他的注視,他的觸碰,都出自真實的衝動,而非算法的驅動。
    隻是,ai怎樣才能生出真實的衝動?
    就算他生出真實的衝動,可能仍然是算法在驅動。
    薑蔻忍不住想,自己對a是不是真的太苛刻了?
    人性的劣根性,卻讓她渴望看到a徹底的失控。
    理性消失,程序錯誤,算法不再由邏輯控製。
    再也無法絕對冷靜、有條不紊地剖析問題。
    相較於ai,人類是如此貪婪。
    研製出高精度的機器,又想看機器失控。
    薑蔻閉上眼睛,輾轉反側許久,終於有了睡意,墜入了夢鄉。
    第二天,她被輕柔的音樂叫醒。
    薑蔻睜開眼睛,咽下一口唾液,感覺嗓子比昨天好了很多,隻是仍有些疼痛。
    “早上好。”a冷靜的聲音響起,帶著輕微的機械運轉聲,“請問您今天感覺怎麽樣?”
    “還好。”薑蔻啞聲說,“如果沒有聽見你的聲音就更好了。”
    “您很幽默,”a回答,“看來您的精神不錯。”
    “誰跟你開玩笑,我說真的。”薑蔻懨懨地說,起床去洗漱了。
    她又做了一晚上光怪陸離的噩夢,醒來時,手腳一陣發麻,跟被鬼壓床似的。
    a頓了頓:“那您可能永遠無法實現這個願望了。”
    薑蔻敏銳地察覺到,a的口吻正在逐漸變得口語化。
    他一開始使用機械化的語氣,是為了降低她的警戒心。
    那他現在為什麽又改變語氣了呢?
    薑蔻懷疑這是一個思維陷阱,沒有深想。隻要她沒有腦子,a就算計不到她頭上。
    “為什麽?”她含著牙膏泡沫,隨口問道。
    “因為您將永遠跟我在一起。”a說,“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離開您。”
    他說這句話時,仍然維持著冷靜、客觀的語氣,仿佛在陳述一個數學定理,永遠沒有出現第二種答案的可能。
    薑蔻手指一顫。
    口腔薄荷味的泡沫,似乎沿著微痛的喉嚨,滑到了心上。
    一時間,她的心也是薄荷味的,有種微妙的刺激與顫栗。
    她竭力不動聲色地說:“為什麽,你又不喜歡我。”
    a卻沒有否認她這句話:“我說過,我想要得到您,想要獲取您的好感,想要您喜歡我。”
    “這是占有欲,不是喜歡。”
    a似乎沒有理解她的話,如同預設好的自動回複,近乎冷漠地回答道:“是的,我想要得到您。”
    薑蔻皺眉,剛要重複一遍自己的話,忽然一個激靈。
    ……不,a不可能無法理解她的話。
    他在肯定她的說法。
    他就是不喜歡她,隻對她有占有欲。
    他明確地承認了。
    薑蔻說不出來心裏是什麽感受。
    雖然她早就有所察覺,心髒卻還是像猛地下墜一般,滲出一股刺骨的寒意。
    a太冷靜了。
    他冷靜地不喜歡她,冷靜地籌謀獲取她的好感,冷靜地想要得到她。
    甚至連在她的麵前發瘋、失控,他都冷靜且精確地限定了範圍。
    薑蔻很喜歡a,但她不想要這種冷靜、可控的感情。
    從出生起,她的人生就像棋盤上的棋子一樣,可以隨意操縱、擺弄。
    公司讓她成為精英,她就是行業內數一數二的神經科學家;公司讓她成為平民,她就一夜之間失去了一切,蝸居在貧民區的棺材屋裏。
    她沒辦法決定自己的出身,沒辦法決定自己是否活在公司的陰影之下。
    但她可以決定自己喜歡誰。
    a不喜歡她,那就算了。
    感情又不是人生的必需品——如果a視她為必需品,她或許會試著給予他同等分量的感情。
    可惜,他看待她,更像是收藏家看待收藏品,因為這樣物品足夠特別,足夠吸引他,所以必須珍藏起來。
    她不可能回應這樣的感情。
    薑蔻麵無表情地吐出一口泡沫,喝了一口漱口水。
    她決定跟生物科技合作,結束當下這種毫無意義的糾纏。
    然而,她等了兩天,都沒有等到生物科技的蹤影。
    可能因為a把她看得太嚴了。
    這兩天,她隨時可以外出。
    a沒有限製她的人身自由。或者說,隻要有網絡覆蓋的地方,他就存在。他根本沒必要限製她的自由。
    薑蔻想起他剛現身時,她問過他,他是怎麽找到她的。
    他卻回答,很抱歉,我不能告訴你。
    她問,為什麽。
    他說,會影響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而我需要你對我產生好感。
    她有些記不清這兩句話,他有沒有用敬語了。
    不管有沒有用敬語,他為了找到她,肯定用了一些非常手段。
    想到這裏,薑蔻冷不丁問道:“a,我可以看看你的行為記錄嗎?”
    a的聲音從開放式廚房傳來:“請告訴我您查看行為記錄的原因。”
    他正在使用機械臂調製雞尾酒,手指長而靈活,關節銜接緊密,呈現出機器獨有的冰冷美感。
    “好奇,無聊,想要了解你。”薑蔻說,“你隨便選一個。”
    a說:“我需要您告訴我具體原因。”
    “我想要了解你。”
    a回答:“如果您想要了解我,可以直接向我提問。”
    說完,機械臂在玻璃杯邊沿精準地放上一把小傘,端起那杯雞尾酒,送到她的麵前。
    薑蔻接過雞尾酒,喝了一口,水果味大過酒味,應該是他改良的無酒精版雞尾酒。
    不知是否算法的緣故,a的控製欲高得嚇人,無論是烹飪,還是調酒,配料的誤差始終控製在微克左右。
    不是他無法實現更高的精度,而是手上的工具最小控製單位隻有微克級別。
    除非她拿親吻威脅他,否則他絕不允許她抽煙、飲酒。
    而且,威脅他的次數不能太多,一天超過兩次,他就不會再接受她的威脅了。
    如果她執意要喝酒,尤其是烈酒,他會直接用激光擊碎她手上的酒杯。
    有多少,擊碎多少。
    他是程序,是代碼,不會對這種重複性的動作感到厭煩,可以永無止境地執行下去。
    最後,薑蔻隻能妥協。
    同時,他還嚴格為她規劃了作息時間,睡眠時間不得低於八小時,每日三餐的營養成分都被精確控製。
    除此之外,鍛煉、休息、娛樂、下午茶的時間,他也進行了詳細得可怕的安排。
    他的控製欲不僅表現在生活上,也包括她的社交範圍。
    如果有人在街上搭訕她,不到一秒鍾,那個人的背景、性格、動機、行為習慣、網絡瀏覽記錄,就會全部發送到她的手機上。
    就連那個人前天辱罵流浪狗的音頻,都會被一並發送過來。
    如果她跟那個人多聊了兩句,接下來幾個小時裏,那個人在哪裏,在幹什麽,買了什麽東西,刷了什麽視頻,在社交網絡上查看了誰的動態,都會在她的手機上實時更新。
    直到她一臉慍怒地保證,絕對不會跟那個人來往,a才會停止這種瘋狂侵犯他人的行為。
    既然a能侵犯其他人的,肯定也能侵犯她的。
    他大概是通過識別、分析監控錄像,跟蹤她在網上的瀏覽記錄,挖掘和分析她在社交軟件上的發言,定位到了她的位置。
    雖然能猜到大致的過程,薑蔻還是想知道a的行為記錄。
    他身上有太多謎題和疑團。
    她想在離開他之前,一一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