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Chapter 27 他可能會徹底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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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澹月又夢見了以前的事情。
    他自上而下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仿佛一個冷漠、平靜、無動於衷的旁觀者。
    這是一個實驗室,主色調為冰冷的銀白色,全息屏閃著淡藍色的熒光,研究員們各司其職,不時低聲交流數據。
    實驗室中心,一個小男孩被束縛帶綁在病床上。
    他似乎是亞裔和北歐白人的後代,一頭黑發,臉龐極小,臉頰因年幼而略顯圓潤,眼神卻似大人一般冷峻漠然,虹膜是非常淺淡的綠色。
    “——疼痛,是高級動物的特征。”
    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響了起來,他是個英俊的亞裔男子,下半張臉跟小男孩極為相似,都有著淩厲利落的下顎線。
    “隻有高級動物,才會感到疼痛。這會讓他們遠離危險,積極參與大自然的競爭,通過進化來避免生存的痛苦。”
    “我不會給你植入減輕疼痛的義體,”中年男子說道,“我會讓你一直保持痛苦,保持警惕,隻有這樣,你才能成為我最完美的……孩子。”
    “想辦法提高他的痛覺感知能力。”中年男子對旁邊的研究員吩咐道,“他現在太遲鈍了。對疼痛不敏感的人,會像昆蟲一樣被人一腳踩死。”
    “是的,先生。”研究員遵命,拿出一根巨大的針管,裏麵流動著熒藍色的液體,毫不猶豫紮進小男孩的手臂。
    “啊——”
    小男孩全身立刻痙攣起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
    中年男子卻說:“不夠,繼續。”
    痛覺在擴張,疼痛在加劇。小男孩麵色蒼白,黑發已經被冷汗打濕了,眼皮一沉,疼暈了過去。
    但很快,他又被機器用電流強行喚醒,繼續承受疼痛。
    “現在,”中年男子俯視著小男孩,“你遭受疼痛會想到什麽?”
    “……盡量……”小男孩虛弱道,“……避免……疼痛……”
    中年男子卻語氣沉冷地訓斥道:
    “中庸的回答。任何人都會避免痛苦,我更希望你能學會利用它。”
    “你可以對籠子裏的動物釋放你的同情心,你無用的拯救欲。”
    中年男子冷冷地說道:“但你必須學會利用痛苦操控它們。籠子裏的動物會為了不再回到籠子裏,而對你搖尾乞憐,言聽計從。如果你連怎麽馴服動物都不知道,以後怎麽馴服那幫貧民。”
    說完,他朝研究員遞了一個眼神,冷聲說:“把痛感開到最大,我要讓他記住今天,再也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下一次劇痛降臨之前,沈澹月睜開了眼睛。
    他冷峻的臉上沒什麽表情。
    劇痛早已無法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這是他父親訓練的成果。
    從小到大,他的父親——夢境裏的中年男子一直在以劇痛與死亡訓練他。
    克服痛苦,保持警惕。這是他父親最常說的一句話。
    植入減輕痛感的義體,會讓他放鬆警惕。
    一直讓他體會劇痛,又會讓他變得軟弱。
    他父親為了讓他成為合格的繼承人,在這方麵下了很大的功夫。
    被絞殺,被火燒,被割喉,被一槍斃命,從高處一躍而下……不過是他以前每天必須完成的任務。
    除非他可以冷靜麵對每一種死法,提前預感到死亡的降臨,否則這任務將永不結束。
    明琅修正了他痛苦的回憶。
    每一種死法的行刑人,都變成了明琅白淨純美的麵孔。
    這讓他感到異常……饜足。
    甚至開始期待明天的死法。
    他的過去充滿了恐怖、枯燥、無意義的死亡。
    但從現在開始,每一種死亡的盡頭,都會變成明琅。
    他很難不對此感到期待。
    沈澹月卻沒能等到今天的死亡。
    明琅似乎放棄了掙紮,變得乖巧、溫順,不管他吻她抱她,都不再有任何抵抗,也不再想辦法刺殺他。
    這是他想要的結果,但不知為什麽,她真正變得順從以後,他反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煩躁。
    她試圖殺死他時,眼睛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明亮、鮮活,狠狠攫住他的注意力,令他移不開眼睛,心口幾度傳來那種生長似的劇痛。
    那種痛感,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無比真實地活著。
    但現在,明琅的生命力似乎消失了。
    沈澹月微微皺眉。
    ……為什麽她的順從比反抗更讓他感到煩躁。
    他明明應該感到愉悅。
    畢竟,這說明他徹底得到她了。
    像他父親說的那樣,他徹底馴服了她。
    在男女關係中,“馴服”和“征服”是那種讓人感到興奮的詞語。
    沈澹月此刻卻毫無興奮之感,隻能感到……無所適從。
    ·
    沈澹月似乎又犯病了。
    明琅正在吃飯——她餓極了,剛吃一口,還沒來得及咽下去,沈澹月突然扣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拽了起來。
    “幹什麽!”明琅抱怨道,“我好餓。”
    “出去吃。”沈澹月簡短回答。
    明琅隻能放下餐叉,強忍住殺人的衝動,一臉陰鬱地走到二樓的衣帽間。
    沈澹月給她挑了一條垂至膝蓋的黑色長裙,一條長長的黑色披肩,以及一頂遮住大半張臉的黑色寬簷帽。
    唯一的顏色,是帽子上潔白的絲綢茶花。
    明琅:“……我們要去哪裏吃飯,葬禮上嗎?”
    “人多的地方,”沈澹月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的眼睛,仔細觀察她的情緒變化,“我不希望你引人矚目。”
    但她眼中沒有憤怒,也沒有興奮,非常平靜地接受了這句話:
    “好吧。”
    她真的不反抗了,如同洋娃娃一般任他打扮。
    沈澹月有些煩躁,可又說不出煩躁的原因。
    他垂下銀白色的眼睫毛,攤開手掌,難以計數的納米粒子奔湧而出,在他的手上形成一個金屬項圈。
    沈澹月看向明琅:“過來。”
    明琅看了一眼金屬項圈,嘴角微抽:“這是你的新情趣嗎?”
    “防止你逃跑的工具,”他淡淡地回答,“你可以選擇不戴。但像之前一樣,我會收取一些代價。”
    “那還是戴上吧。”她的語氣近乎無所謂,走過來,主動拿起金屬項圈,扣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一道銀光閃過,金屬項圈已記錄下她的dna信息。
    除非他主動取下這個金屬項圈,否則她無論去哪裏,他都能看到她的定位坐標。
    這下,他完完全全地得到她了。
    甚至給她戴上了象征著標記的金屬項圈。
    不用他吩咐,基地裏的人隻要看到這個金屬項圈,就會知道她是他的人。
    他徹底占有了她,徹底標記了她,像擁有一件物品般,擁有她完整的所有權。
    現在,他打開籠子,她也不會逃跑。
    然而同時,也無法再看到她旺盛的生命力。
    她的生命力正在逐漸萎靡。
    他不敢想象她生命力徹底熄滅那一天會發生什麽。
    ……她會死去嗎?
    一陣毫無緣由的恐慌感冷不丁攫住了他的心口。
    他再度感到了那種心髒要生長出來的劇痛,隻不過這一次,他沒能感到活著的愉悅。
    隻能感到對死亡的恐懼。
    但他分明已經死了。
    明琅每天都想知道沈澹月到底在犯什麽病。
    她不想再刺殺沈澹月,純粹是不想對這種扭曲的關係上癮。
    她想要回歸正常的生活,好好放鬆一下這段時間緊繃的神經——她已經很久沒睡夠八小時了,每天站著都能睡著。
    沈澹月卻突然把她帶到了大庭廣眾之下。
    明琅完全懵了——她有多久沒看到這麽多人了呢?
    兩個月,還是三個月?
    她以為,沈澹月那一句“我不希望你引人矚目”是一句反諷笑話,因為他根本不允許她見陌生人。
    沈澹月到底要幹什麽?
    忠誠度測試?
    把寵物帶到公園,解開牽引繩,測試寵物會不會撒腿就跑?
    她看上去有那麽愚蠢嗎?
    這時候轉身就跑,回頭一看,肯定密密麻麻的全是無人機森冷漆黑的炮口。
    明琅深呼吸,竭力平定怦怦亂跳的心髒,將視線從喧鬧的人群中撕下來,鎮定地問道:
    “餐廳在哪裏?”
    沈澹月平聲問道:“不想逛逛?”
    “……算了吧,”明琅摸了摸餓癟的肚子,“沒什麽好逛的。”
    她真的不再嚐試逃跑了。
    沈澹月卻感受不到半分滿足。
    他隻覺得空虛、煩躁、恐懼,胸口悶痛,似乎淤塞著一股尖銳猙獰的戾氣。
    更讓他感到無比煩躁的是,他不知道該怎麽排遣這些亂七八糟的情緒。
    隻有明琅能幫他消除這些負麵情緒。
    但她不願意幫他了。
    她甚至不願意再動手殺他。
    沈澹月突然感到一種比她離開的那一晚更加深沉的恐懼。
    ……再這樣下去,他可能會徹底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