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Chapter 3 狩獵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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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窈渾身僵硬,不敢相信自己跟漆黑人影擁抱了。
那天晚上,暴雨傾盆,她錯誤地估計了漆黑人影的身高,近距離接觸才發現,他遠遠比她想象的還要高大,身高應該超過了兩米四,頎長軀體如同某種高硬度的金屬,觸感森冷而光滑。
她唯一猜對的是,他身上那件黑色大衣,果然是一種生物學擬態,肩背至腰身處覆蓋著緊實而瘦削的骨骼肌,衣擺似乎是某種延展性極強的液態金屬。
他像所有頂級掠食者一樣,感知力非常強,幾乎到了極其敏感的地步——她抱住他的一瞬間,他全身上下的骨骼肌都緊縮了一下。
不過,他並沒有做出攻擊性的行為,反而輕手輕腳地回抱住她。
……很好,他們擁抱了。
他沒有殺她。
她得救了,或者說,暫時得救了。
李窈僵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幹什麽。
她甚至不知道這個漆黑人影是什麽東西。
是地外生物,還是從某個實驗室裏逃出來的試驗品?
如果是後者,他以前經曆過什麽,會對人類心懷憎恨嗎?假如跟他待在一起,會不會引來某個組織的追捕或報複?
如果是前者,他會說話嗎?他會無限裂殖觸足寄生這座城市的每一寸土地嗎?
公司會派人調查他……和她嗎?
李窈從小到大,接觸過的最高級別的公司員工,就是上次詐騙的那個小富豪。
那是一個運輸公司的經理——該公司原本籍籍無名,隨時有可能倒閉,被高科收購以後,居然跟荒漠區的傭兵達成了合作,一躍成為全美最安全的物流公司。
那個經理也搖身一變,成為了所謂的“公司高層”。
當然,距離真正的公司高層,比如高科公司的ceo沈澹月,仍然有很長一截階級要跨越。
但即使如此,從那個經理身上刮下來的油水,也足夠她這樣的小市民吃飽喝足一輩子了——如果她沒有突然腦抽,一定要移民去北歐的話。
公司意味著強權、掠奪和鎮壓。公司想要什麽,從來都是直接拿走,不會征詢任何人的意見。
她本來有家,雖然隻是一個四麵漏風的塑料棚屋,但畢竟是家。
直到公司拍下那片土地的使用權,命令他們立即離開,並且不會給予任何安置費用。
當時,她剛滿十六歲,茫然無措地站在人群中,被義憤填膺的人群裹挾著往前走。
他們在安保人員冷酷的護目鏡和森冷的槍口下,抗議了整整一個月,最後以二十起死亡事件告終。
——公司切斷了他們的食物供應鏈,導致一部分人隻能高價購買三無食品。
三無食品菌落總數嚴重超標,不少媒體都曾猜測過,裏麵可能混雜黑診所未經處理的屍塊兒。
在那一個月裏,整個貧民區都籠罩在隨時會中毒身亡的恐慌中。
公司從頭到尾都沒有對抗議者開槍,抗議者卻倒在了無形的槍口之下。
從那時起,李窈就對公司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憎恨和畏懼。
沒人想跟公司扯上關係。
她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除了生命力特別頑強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優點。
開槍?
這裏是嶼城,人人都會開槍。
打架?
在她長大的地方,很多小女孩都能扛起一根比自己還高的撬棍。
硬要說的話,她隻有一張清麗柔弱的臉蛋還算值得一提,換上白襯衫和百褶裙,套上洗得掉色的校服外套,完美融入附近的高中生,甚至比他們顯得還要純稚無辜。
不管是踩點,還是吸引條子的注意力,她都是最佳人選。
所以,光頭才會說,“我們可離不開你”。
漆黑人影危險、未知、恐怖。
李窈不懂生物學,但她本能地覺得,漆黑人影有一具天生為獵殺而生的軀體。
他的體型非常修長,非常強壯,骨骼肌肉緊實而勻稱,幾乎到了精密和優雅的地步,關節也極其靈活,完美適應高強度和高頻率的運動。
這意味著,他可以一直追捕獵物,永不疲憊,永不停歇。
他是一台天生的狩獵機器與殺人機器。
李窈完全沒信心在他手下苟活,甚至沒信心跟他交流——她連他會不會說話都不知道。
可是——
她遲疑一瞬,轉頭望向身後。
光頭那兩個嘍囉並沒有離開,仍在不遠處盯著她。
見她回望過來,他們笑嘻嘻地做了一個割喉的手勢,又在自己的腹部畫了個十字——那是要把她切塊兒賣的意思。
李窈重重閉了閉眼。
她沒有任何退路,隻能硬著頭皮迎難而上。
況且,她也受夠了當小偷、騙子和打手的生活。
進是跟怪物打交道,退也是跟怪物打交道。
她為什麽不選這個等了她一天一夜的怪物?
李窈仰頭望向漆黑人影。
他太高了,即使她的個子不高不矮將近一米七,看向他的臉龐也有些吃力。
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漆黑人影緩緩低下頭,金屬麵具正對上她的目光。
“……你一直站在這裏,”她小聲問道,“是在等我嗎?”
漆黑人影沒有說話,輕輕點了點頭。
盡管金屬麵具上沒有眼洞,她卻感到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的臉上,存在感比濕冷的雨絲還要強烈。
他在“看”她,目不轉睛。
她沒有從他的身上感到惡意。
……這太神奇了。
他出手救了她,又在暴雨中等了她一天一夜。他的身上卻沒有出現任何負麵情緒。
他甚至沒有憤怒,隻是靜靜地環抱住她的肩膀,不帶情感地聽她說話。
就連“環抱”這個動作,也是針對她擁抱的一種模仿,不具備任何社會化的意義。
“……對不起,讓你等了那麽久。”她說,“你會說話嗎?”
漆黑人影頓了一下,良久搖了搖頭。
那交流起來會非常麻煩。李窈忍不住撓了撓頭:“那我要怎麽稱呼你……你有名字嗎?”
漆黑人影“看”著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李窈看不出他是沒有名字,還是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她隻能試探著繼續說道:“如果你想融入這裏,僅僅有擬態是不夠的……你必須得有個名字,比如我叫李窈。你得有個差不多的稱呼。”
不知過去了多久,漆黑人影始終一動不動,李窈也無法從那副金屬麵具上看出情感起伏。
由於他的視線逐漸變得強烈,猶如實質,有那麽幾秒鍾她甚至打了個冷戰,覺得他會毫不猶豫抬手絞斷她的脖子。
這時,她忽然從他的身上感到了一絲憂鬱和沮喪的情緒——他似乎對接下來的事情極其抗拒。
李窈簡直心髒驟停。
能讓漆黑人影感到憂鬱和沮喪……得是什麽恐怖事件?
難道他還有什麽強大的同類在旁邊虎視眈眈嗎?
與此同時,她聽見一個嘶啞、生澀、緩慢的聲音響起:“……不想。”
她倏然抬頭。
——漆黑人影在說話。
隨著他說出的字句越來越多,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也越來越憂鬱:“不想,說話。”
“…………”李窈莫名生出一股強烈的罪惡感,差點忘了他可以單手擰下她的腦袋,想去拍拍他的後背,“好好好,那我們換個話題。”
這顯然是他想要的答複,負麵情緒頓時一掃而空。
但他不知想到了什麽,冷不丁伸手,指向她夾克上的塑料印花,那本是一個“ove”,因為在滾筒洗衣機裏轉了太多圈,隻剩下一個“”。
李窈看著他的動作,靈光一閃,不確定地問道:“你是想讓我叫你……,對嗎?”
漆黑人影慢慢點頭。
李窈懷疑這是他隨手指的一個字母,目的是為了讓她閉嘴,別再逼他說話。
反正她也不是真的關心他,一定要聽到一個獨一無二的名字,隻是想跟他套套近乎,緩和一下僵持的氣氛,欣然接受了這個簡潔的名字。
不用說話,十分滿意。
李窈性命無虞,也十分滿意。
那兩個嘍囉不太滿意了。
嘍囉甲往地上啐了一口,一臉陰狠地說:“喂,姓李的,老子在這裏站了這麽久,你他媽的是不是該過來打聲招呼?一直跟你那個玩cspy的男友卿卿我我的……怎麽,你覺得他裝神弄鬼踩個高蹺就能救你是吧?”
嘍囉乙繼續放狠話:
“剛剛老大發消息過來,說你現在心術不正,與其等你以後捅我們一刀,不如現在就把你給捅了……”
狠話放到一半,嘍囉乙忽然發現,李窈後麵那個漆黑人影有些眼熟。
等他想起來時,一切都已經晚了——漆黑人影舉起一隻手,像昨天那樣,做了一個抓取的姿勢。
隻見那兩個嘍囉立刻雙腳離地,咽喉仿佛被什麽鉗製住一般,發出哢嚓脆響,緊接著血肉連著筋骨撕開,兩顆頭顱被硬生生扯了下來!
血箭飆射,雨霧濕冷而陰森,很快匯聚成一灘淡紅色的血泊,整個場景令人打心底感到發毛。
漆黑人影卻轉過身,垂下森冷的金屬麵具,“看”向李窈,慢慢張開雙臂。
他身高超過兩米,張開雙臂時,投射下來的影子簡直是一個幽黑恐怖的龐然巨物。
李窈毫不懷疑,他那雙手擁有上百噸的可怖力量,根本不需要做出張開雙臂那麽複雜的姿勢,就可以輕易絞斷她的脖子。
而且,她仍然沒有從他的身上感受到惡意。
他似乎隻是想向她討要一個……擁抱?
很明顯,他把“擁抱”理解成了一種必需的、友好的社交行為。
——剛才他替她解決了麻煩,所以她應該還他一個擁抱。
就像之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