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左右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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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寶亮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緩了緩神,終於慢慢爬起身來。
    他隻記得最後我改用刀背在他的後背上拍了一下,他便一頭栽下馬來。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既然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說出了那句話,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於是,他跪在地上,衝我抱拳拱手道:“劉將軍技高一籌,在下輸的心服口服。從此願意以將軍馬首是瞻,為你牽馬墜鐙。”
    我將手中的長刀掛在了馬鞍橋上,利落地翻身下馬。哈哈大笑著俯下身子,伸雙手相攙。
    口中說道:“高將軍快快請起。今後我們都是自家兄弟了,你且休養一段時日,將來我軍進攻京城時,我會委以重任。”
    我這麽說可不是出於客氣,而是發自真心。大順京城的守備,包括周邊環境,誰還能比他更熟悉?
    我扭頭望了一眼身後的弟兄們,大手一揮說道:“傳我命令,今日營中全體將士集體休息,晚上大排宴宴,隻當是為高將軍接風洗塵了。”
    宋軍師微笑著點了點頭,轉頭就去安排具體事宜了。
    晚間的酒席宴上,瘋丫頭熊芸姑又當仁不讓地坐在了我的身邊,旁人早已見怪不怪了。隻有高寶亮好奇地向這邊張望了兩眼。
    要說這位高將軍,別的方麵都還不錯。但酒量確實差了點,很快就被熱情的諸位將領灌的麵紅耳赤,走路也開始打晃了。
    熊丫頭端起了手中的酒碗,主動與我碰了一下。在我耳旁輕聲說道:“恭喜你,又收了一位得力幹將。我剛睡完午覺,聽到外麵十分熱鬧,出來看了兩眼。他的槍法不錯,你這個徒弟我也很滿意。
    你還挺有悟性,你最後用的那一招,分明是融入了本門出劍的手法,迅猛而快捷。別人可能看不出門道,我卻一眼就看出來了。”
    我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隨手將酒碗放在桌上,趴在她的小耳朵旁邊輕聲說道:“那還得多謝恩師您教導有方。既然你難得地誇獎我,我總能少挨點揍了吧?”
    熊芸姑不動聲色地說道:“做你的師傅挺辛苦的,我也是賞罰有度。該誇的時候誇兩句,該揍的時候還得揍!”
    我頓時覺得:已經咽進肚裏的那口酒水,忽然有點發苦了。
    大順的京都雲台,一所極盡奢華的豪宅之內。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正襟危坐。雖然是滿頭白發,但那發絲卻紋絲不亂,顯然是經過專人的精心打理。
    他右手的大拇指上,帶著一個墨綠色的,略顯粗重的玉扳指。
    此時他正微眯起雙眼,一邊搓弄著那枚扳指,一邊打量著坐在對麵的客人。
    “欽差馬大人,稀客呀。聽說你是現在是田守仁田首輔身邊的大紅人。”
    寧國府的老王爺不無譏諷地說道。
    換了旁人,一定聽出了王爺話裏的譏諷之意,一定會麵露幾分尷尬。但這位馬大人麵色如常,氣定神閑。
    似乎是一縷微風吹過了寬闊的湖麵,連一絲漣漪都沒有。
    “哪裏哪裏,王爺休要說笑。都是為皇上辦差的。在這偌大的京城中,早就聽聞老王爺您的威名,可以說如雷貫耳。隻是一直沒有機會登門求教。”
    老王爺笑著擺手道:“求教不敢當。我年紀大了,早已不問朝政。朝臣們都當我是老古董,懶得理我。”
    馬大人連忙挺直了身子,身體前傾,滿麵笑容的誇讚道:“王爺何必過謙。世人皆知您功高蓋世,深得先王信任。不客氣的說,大順王朝能有今日的太平盛世,有王爺您一半的功勞。
    我早就打聽過了。寧國府權傾朝野,富甲一方,當今天子見了王爺您,還得客客氣氣的。而且王爺您頗有雅趣,視金銀如糞土,隻喜歡收集一些名人字畫。
    初次登門拜訪,機緣巧合。我這裏正好有一副前朝宮廷畫師沈墨山的字畫,敬獻給王爺,算是一點心意。別的您也看不上啊!”
    老王爺微眯的雙眼忽然睜開了。問道:“你是說前朝宮廷大畫師沈墨山?倘若是真跡,那可是價值連城,算來應該也有至少幾百年了。”
    馬大人連忙站起身來,走到王爺麵前。微微彎下腰,伸出雙臂將那卷字畫慢慢鋪展開來。
    一邊笑著說道:“在下是個粗俗之人,對這些古玩字畫完全是門外漢。這東西留在我這裏可惜了。
    隻有敬獻給像王爺您這樣的鑒賞家,它才能真正煥發光彩。”
    寧王爺一邊目不轉睛地低頭看著眼前的字畫,一邊嘖嘖稱奇道:“沈墨山號稱書畫雙絕,隻一眼便能感受其玄妙。你這副看上去是真跡,太難得了!”。
    馬大人又緩緩收起了那幅字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寧王爺的手邊。
    一臉恭敬地說道:“王爺喜歡,就留著慢慢欣賞吧。這點小意思,也算是在下給王爺您登門道歉的見麵禮。
    卑職在敘州府辦差事時,形勢所迫,不得不將王爺府上的一些下人關進了大牢。
    心內一直惴惴不安,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呢,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向王爺當麵致歉、解釋。”
    此時老王爺的心思完全在那幅字畫上,暫時還顧不上那些下人的死活。
    他好奇地追問道:“沈墨山的真跡,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馬大人笑著回答道:“機緣巧合而已。這本來就應該是王爺您的,別人都不配。
    小的隻當是為王爺辦差了,心中感到無尚榮光。
    至於這位沈墨山,小的倒是道聽途說了一些他的軼事,聽說他之所以能成為書畫雙絕,是因為他本身是個太監,別無所求,一門心思鑽研書法和繪畫。也不知真假。
    在王爺麵前說這些,就有些班門弄斧了,王爺您千萬不要見笑。”
    老王爺抬起頭來,哈哈笑道:“千萬別信那個,那都是胡說八道。是世人嫉妒其才華,才故意編排的。”
    說到這裏,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連忙問道:“你剛才說敘州府是怎麽回事?是因為當年我府上的世子,不知怎麽竟招惹了江洋大盜,號稱洪家軍的匪寇。
    被那惡毒的歹人從樓上扔了下去,摔折了一條腿。我請了京城中最好的郎中,才接骨治好了他。
    但對那些流寇,本王爺雖恨之入骨,但鞭長莫及。
    聽說我朝藍旗大營出征剿匪,這才湊齊了不少金銀珠寶,派家奴送過去算是犒勞。也希望他們替我出了這口惡氣。
    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竟然把那些家奴和護送的鏢師都扔進了大牢?”
    馬大人連忙再次起身,畢恭畢敬地深施一禮。
    這才回答道:“我料定王爺您不知內情。
    卑職在敘州府接收到的,隻是一堆汙泥爛瓦,定是那護送的鏢師與您的家奴暗中勾結,狸貓換太子,惡意貶損王爺您的聲譽。
    為了維護您崇高的聲譽,在下隻好秉公執法,忍痛將他們都關進了大牢。”
    老王爺一臉錯愕地輕輕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如此說來,也不能全責怪你。”
    馬大人再次施禮,俯身說道:“可是小人從那以後一直心裏惴惴不安,一直想找個機會向王爺您當麵解釋。小人對當今聖上忠心耿耿,對王爺您同樣忠心耿耿,您就是我大順朝的半邊天。
    生怕您老怪罪下來,小的性命不保。”
    老王爺寬宏大量的說道:“本王豈是那小肚雞腸之人?你隻要按規矩辦事就好。也怪我管教無方,手下那些奴才才敢私自作亂。”
    馬大人麵露喜色,急忙說道:“我就知道王爺您德高望重,海納百川。今日三生有幸,一見王爺的麵,我就知道您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鬆。高人雅量,絕非我等俗人能望其項背。
    今後凡是小人能為王爺辦到的一些小事,您盡管吩咐。
    我願意為王爺您鞍前馬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王爺點頭微笑道:“不錯不錯,你與其他的朝臣大有不同。識時務,知進退。懂得尊重本王。
    我聽到一些風聲,那位當朝首輔田大人暗中結黨營私,暗中聯絡了一些亂臣賊子,想要對本王不利。可有此事?”
    馬大人猶豫了片刻,低聲說道:“卑職長期不在京城,這個倒是真沒聽說過。不過王爺您大可放心,小人今後唯王爺您馬首是瞻。
    有任何對王爺不利的風吹草動,我都會及時向您稟報。”
    老王爺站起身來,點頭說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很識時務。
    本王不妨提點你一下:與那位田大人保持適當的距離,免得到最後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他們那一夥人想從背後謀害本王,還太嫩了點!”
    馬大人轉動著兩隻眼珠,躬身施禮道:“多謝王爺提點。王爺對小人的大恩大德,在下銘記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