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剃發懾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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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忽然勒住胯下戰馬,掛起了手中那杆滴血的鋒利長刀。
    伸右手從背後取下了義父送我的那把老舊的硬弩。
    冷靜地彎弓搭箭,瞄準了密陀羅晃動的的後腦勺。
    我的箭法修為,多年之前已經能做到箭無虛發了。
    此刻要了密陀羅的小命,簡直易如反掌,如探囊取物。
    冰冷的弩弦緊貼指腹,那熟悉的硬木紋理硌著皮肉,帶著義父南宮大將軍手掌摩挲過無數次的溫潤包漿。
    弓臂繃緊如滿月,浸了油的牛筋弦發出細微的**。
    箭簇的寒芒,透過血汙彌漫的空氣,死死咬住前方那倉皇奔逃的金色身影。
    “噗嗤!”我甚至能在腦海裏提前聽見那箭矢穿透顱骨、攪碎腦漿的悶響。
    就像當年在木托磐尼帝國的軍陣前,用這同一把硬弩,終結那位不可一世的國王時一樣。
    指節微微發白,隻需輕輕一鬆…
    “等等!”一個念頭像冰冷的蛇,猛地竄入我沸騰的殺意中。
    刀尖舔血的直覺壓過了複仇的快感。“宰了這小雞崽子,對我們…有啥好處?”
    眼前的景象在腦中飛速掠過:米尼艾爾引以為傲的重甲步兵和矛陣,已在“火龍出水”的狂暴洗禮下,變成了滿地燃燒、哀嚎的焦炭爛肉;
    他們賴以衝鋒的精銳騎兵,先是被炸懵,接著被高懷德、牛大寶這兩頭人形凶獸率領的輕騎攔腰斬斷,側翼包抄,堵死後路,關門打狗的策略已然奏效。
    整個中軍腹地,被我親率的尖刀小隊,像燒紅的烙鐵捅進豬油般,攪得天翻地覆,潰不成軍。
    放眼望去,黑煙滾滾,火光未熄。
    殘肢斷臂鋪滿了染成醬紫色的草地,無主的戰馬拖著腸肚悲鳴狂奔。
    米尼艾爾軍隊的脊梁骨,被小爺我親手砸斷了!
    沒個十年八年,這群被嚇破了膽的草原狼,休想再直起腰來呲牙。
    他們今後聽到“風雷”二字,怕是能當場尿了褲子,還敢長途跋涉去冒犯我們即將建立的新王朝?
    義父南宮大將軍當年未竟的心願——蕩平關外悍匪,護佑中土安寧——此刻,在我的手中,已然用最狂暴、最徹底的方式,了卻了。
    他親手給這群屠戮過中土黎民的幫凶,喂下了血的教訓,劑量十足,足以讓他們銘記終生。
    那麽…宰了密陀羅呢?痛快是痛快了,一刀下去,恩怨兩清。可然後呢?
    我的嘴角,慢慢勾起一絲戲謔的、帶著冰冷算計的弧度。
    留著他,似乎更妙。
    一個被嚇破了膽、威望掃地的國王,一個被打斷了脊梁的王國,正好能和阿卡拉那邊,我那位“義妹”溫妮公主(管她認不認呢,反正我劉盛認了)的王國,形成微妙的牽製。
    狗咬狗也好,互相提防也罷,總好過讓阿卡拉一家獨大,將來給我們新生的帝國添堵。
    “養寇自重?嘿,小爺我玩的就是心跳!”我心裏啐了一口,眼神卻銳利如鷹隼,“不過嘛,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得讓這小崽子,把‘劉盛’這兩個字,刻進骨髓裏,做一輩子的噩夢!”
    指間力道微妙地偏移了毫厘。緊繃的弓弦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低鳴。
    “嗖——!”
    那支飽飲過木托磐尼國王鮮血的利箭,再次離弦!
    帶著刻意調整過的、刁鑽無比的角度,撕裂空氣,發出尖銳到刺破耳膜的厲嘯!
    它不是奔著奪命去的,它是奔著羞辱,奔著刻骨銘心的恐懼去的!
    “啊——!!!”
    前方,正伏在馬背上恨不得把臉埋進鬃毛裏的密陀羅,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慘嚎!
    那聲音裏混雜著劇痛、無邊的恐懼和一種劫後餘生的、荒謬的狂喜。
    隻見他頭上那頂華麗騷包、象征著王權的純金頭盔,像被一隻無形巨手狠狠拍飛,“哐當”一聲,遠遠滾落在泥濘血汙之中,瞬間沾滿了汙泥和碎肉,像個被遺棄的破尿壺。
    而密陀羅那顆精心保養、梳著油亮小辮的腦瓜頂上,赫然被犁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血槽!
    頭皮被鋒利的箭簇整個掀飛了一溜,露出白森森的頭蓋骨,殷紅的鮮血如同擰開的水龍頭,瞬間噴湧而出,糊了他滿頭滿臉,順著眉毛、眼角、鼻梁、嘴角,肆意流淌。
    鹹腥溫熱的液體流進嘴裏,嗆得他劇烈咳嗽,更添幾分狼狽。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捂頭頂,劇痛讓他眼前發黑,渾身篩糠般抖個不停。
    但他沒死!他還活著!這個認知像一劑強心針,猛地刺入他幾乎停跳的心髒。
    “天神護佑!真龍護體!我…我沒死!”密陀羅腦子裏嗡嗡作響,隻剩下這一個念頭在瘋狂呐喊。
    什麽一統草原,什麽天仙公主,什麽王者榮耀,全都被這劈頭蓋臉的血和頭頂那徹骨的冰涼劇痛衝到了九霄雲外。
    他現在隻想逃跑!用盡吃奶的力氣逃跑!
    離後麵那個催命的煞神越遠越好!他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生怕那一眼就會引來第二支索命的箭矢。
    他用沾滿自己鮮血的手,死命地抽打著胯下同樣驚惶的戰馬,伏低的身體幾乎與馬背平行,像一隻被滾水燙了屁股的猴子,沒命地向著混亂戰場的邊緣、向著他認為安全的方向狂奔。
    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心裏翻湧著無盡的懊悔、怨毒和一種被命運戲耍的悲涼:
    “早知道…早知道真該聽大國師那個老狐狸的!再忍一忍!再裝一會兒孫子!
    什麽狗屁局勢有利,就連一向精明的大國師也忍不住了…都是放屁!都是狗屎!
    誰能想到…誰能想到會撞上這麽一群不要命的惡鬼?還有那個姓劉的煞星!
    他那是什麽兵器?是天雷嗎?是地火嗎?他手下那兩個…那還是人嗎?是地獄裏爬出來的修羅!”
    密陀羅感覺褲襠裏一陣濕熱,他竟然嚇得失禁了。
    溫熱的液體順著大腿流下,混合著馬汗和血腥味,更加刺鼻難聞。
    這極致的羞辱讓他幾乎發狂,卻又被更大的恐懼死死壓住。
    “完了…全完了…我的精銳…我的榮耀…都葬送在這片該死的草原上了…”悲憤的淚水混著血水流下,在他塗滿汙泥的臉上衝出兩道滑稽的溝壑。
    “溫妮公主…我的天仙…等著我…我一定會回來的!等我養好傷,等我重新聚攏力量…
    劉盛!你給我等著!此仇不報,我密陀羅誓不為人!” 這誓言在他心底嘶吼,卻顯得那麽蒼白無力,連他自己都覺得像是在絕望深淵裏抓住的一根虛無稻草。
    就在密陀羅化作一道狼狽的金色血線,消失在潰兵潮湧起的煙塵中時,我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硬弩。
    看都沒看那逃竄的背影,仿佛隻是隨手趕走了一隻煩人的蒼蠅。
    我伸出舌頭,舔了舔濺到唇邊的、不知是敵人還是自己的血,鹹腥中帶著一絲鐵鏽味。
    “嘖,手藝有點生疏了。”他咂咂嘴,像是在點評一道火候欠佳的烤肉。
    “本想給他剃個更光溜的地中海,結果隻刮掉一溜兒。便宜這孫子了。”
    語氣輕鬆的仿佛剛才那一箭隻是孩童的嬉戲。
    “將軍神射!”緊跟在側的高懷德,清俊的臉上也濺滿了血點,此刻卻滿是毫不掩飾的狂熱崇拜。
    他親眼看著那箭是如何擦著死神的鐮刀尖飛過,精準地製造出最大限度的恐懼和最小的致命傷。
    這份掌控力,令他心馳神往。
    “神個屁!”我笑罵一句,反手將硬弩背好,重新抄起了那柄飲血無數的冰冷長刀。
    幽藍的刀鋒在混亂的戰場上,依舊散發著凍徹骨髓的寒意。
    “小的們!”他猛地一提氣,聲音如同炸雷般在戰場一角響起,蓋過了周圍的喊殺與哀嚎,“正主兒尿著褲子跑了!剩下的這些雜魚爛蝦,給老子——清、場!”。
    “風雷!風雷!風雷!”周圍的親衛騎兵爆發出震天的怒吼,殺氣非但沒有因為敵酋逃脫而減弱,反而因為勝利在望而更加熾烈狂暴!
    主帥的無敵姿態,就是他們最狂暴的戰鼓!
    灑家一馬當先,再次殺入潰散的敵群。
    這一次,不再是鑿穿敵陣的尖刀,而是化作了收割生命的死亡旋風!
    凜冽長刀化作一道肉眼難辨的幽藍匹練,所過之處,血花混合著細碎的冰屑狂飆!
    米尼艾爾的士兵早已喪膽,此刻麵對這尊殺神,連像樣的抵抗都組織不起來,如同被鐮刀掃過的麥稈般紛紛倒下。
    慘叫聲、兵器斷裂聲、骨骼碎裂聲,匯成一曲殘酷的終焉樂章。
    牛大寶更是徹底放開了手腳,如同一頭發狂的洪荒巨犀。
    他嫌騎馬在潰兵中衝殺不夠痛快,竟直接跳下馬來,揮舞著那對沉重的金鐧,嗷嗷叫著衝進人堆裏。“擋俺老牛者死!”他狂吼著,雙鐧掄圓了,根本不分招式,純粹是蠻橫到極致的力量宣泄!
    “嘭!”一鐧砸下,一個試圖舉盾格擋的米尼艾爾百夫長,連人帶盾被砸成了向內凹陷的肉餅,盾牌碎片深深嵌入了胸腔。
    “哢嚓!”另一鐧橫掃,兩名背靠背試圖頑抗的士兵,如同被攻城錘擊中,上半身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對折,脊椎斷裂聲清脆得瘮人。
    他渾身浴血,如同從血池裏撈出來的惡鬼,雙鐧所向,殘肢斷臂橫飛,硬生生在人堆裏開出一條由血肉和破碎甲胄鋪就的“胡同”,效率之高,連我本人看了都眼皮直跳。
    “這憨貨,殺紅眼了!”
    阿卡拉的蘇和將軍,帶著收攏起來的索隆舊部,也在戰場邊緣奮力絞殺著潰散的米尼艾爾士兵。
    當他看到遠處我如入無人之境的殺戮,看到牛大寶那非人般的狂暴力量,再想起密陀羅頭頂飆血、亡命奔逃的狼狽景象,一股寒意混合著難以言喻的敬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天神在上…”蘇和喃喃自語,握刀的手心全是冷汗。
    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麽蒙根會死得那麽快,為什麽不可一世的米尼艾爾大軍會崩潰得如此徹底。這根本不是一個層級的力量!
    這位自稱溫妮公主義兄的漢人將軍,他麾下的,是一群真正的魔神!
    他看向我背影的目光,徹底變了,充滿了深深的忌憚和一種臣服於絕對力量的複雜情緒。
    戰鬥,或者說單方麵的屠殺,又持續了約莫半個時辰。
    當最後一個試圖反抗的米尼艾爾軍官被高懷德一劍穿喉後,整片開闊的草甸戰場,終於漸漸沉寂下來。
    隻剩下火焰燃燒的劈啪聲、傷者垂死的**、戰馬不安的嘶鳴,以及禿鷲開始在空中盤旋發出的刺耳鳴叫。
    濃烈到化不開的血腥味和皮肉焦糊味,混合著硝煙的嗆人氣息,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幸存者的胸口。
    殘陽如血,將這片修羅場染得一片淒豔的暗紅。
    殘破的旗幟斜插在屍堆上,無主的刀槍散落一地,反射著冰冷的光。
    我勒住氣喘籲籲的棗紅馬,駐立在一片相對幹淨的坡地上。身上的鎧甲早已被血漿和汙物糊得看不出本色,臉上也滿是血汙,隻有一雙眼睛,依舊亮得驚人,如同寒夜裏的星辰,掃視著這片由我一手締造的死亡畫卷。
    綠珠策馬靠了過來,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神還算鎮定。
    她默默遞過來一塊沾濕的布巾。我彎腰伸手接過,胡亂在臉上抹了幾把,露出底下那張年輕卻已飽經風霜、此刻寫滿疲憊與冷硬的麵孔。
    “結束了?”綠珠輕聲問,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這一仗,結束了。”我的聲音有些低沉,帶著激戰後的沙啞。將染紅的布巾隨手扔掉,目光投向密陀羅消失的方向,那地平線盡頭騰起的煙塵早已散去。
    “但麻煩,才剛剛開始。”
    抬手指了指滿目瘡痍的戰場,又指了指遠處阿卡拉軍隊的方向(蘇和等人正在收攏部隊,救治傷員,氣氛複雜而微妙),最後指了指天空。
    “米尼艾爾被打斷了脊梁,但沒死透。
    阿卡拉…嘿,索隆死了,蒙根死了,就剩個蘇和,還有個躲在深宮裏的穆勒老兒。
    溫妮我那天仙妹妹…嘖。”我揉了揉眉心,顯得有些煩躁,“這爛攤子,總得有人收拾。
    小爺我勞心費力打跑了狼,總不能看著羊再被別的什麽東西叼走吧?”
    我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精明的算計,還有一絲睥睨天下的野心。
    “至於京都那位隻會種花的廢物皇帝?還有朝堂上那些蛆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滿殺意的笑,“等老子把這草原的屁股擦幹淨,理順了,就該回去,跟他們好好算算總賬了!義父的血,不能白流!這天下,該換換主人了!”。
    我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意誌,在血腥的黃昏中清晰地傳開。
    高懷德、牛大寶,以及周圍能聽到的親衛們,眼中都燃起了同樣的火焰——那是對舊時代的憎恨,對未來的狂熱,以及對眼前這個男人絕對的、近乎盲目的忠誠。
    朱三炮吭哧吭哧地推著一架弩車過來,臉上被熏得黢黑,卻咧著嘴笑,露出兩排白牙:“將軍!‘火龍’還剩下十一根‘大炮仗’,油布裹得好好的!嘿嘿,夠咱們再幹他娘的一票大的!”
    我哈哈一笑,拍了拍弩車冰冷的鐵架:“好!留著!好東西得用在刀刃上!
    傳令下去,打掃戰場!能用的家夥、鎧甲、馬匹,都給老子收起來!
    死的…挖坑埋了!別他娘的鬧瘟疫!還有,給老子找找密陀羅那頂金頭盔,雖然磕癟了,熔了也能打幾副好馬鐙!”。
    腳下,是粘稠的血泥。遠方,是未定的塵埃。
    而我的心中,一個新的、更加波瀾壯闊的棋局,已然展開。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不,小爺我的目標,從來都不隻是樓蘭。
    風雷激蕩,天下未平。
    匪禍?嗬,誰是匪,誰又是王,很快就得要由我來重新定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