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夜探清泉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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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和將軍走後,帳內陷入一片沉寂,隻有油燈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劈啪”聲。
    牛大寶抱著酒壇子猛灌,高懷德則抱著他的青芒劍,眼神銳利如鷹隕,仿佛隨時準備出鞘斬斷一切阻礙。
    綠珠坐在我身邊,眉宇間凝結著化不開的憂慮。
    “小混蛋,”綠珠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帶著一絲疲憊,“蘇和的話…你信幾分?”
    我摩挲著冰冷的刀柄,感受著那熟悉的涼意滲入指尖,讓有些躁動的思緒冷靜下來。“七分真,三分…留待查證。”我緩緩道,“索隆那莽夫,雖有私心,但忠心護主這點,我信。他生前必是存了擁立溫妮的心思,否則蘇和不敢以此為由頭來找我。穆勒那老絲瓜瓤子…哼,看他那副做派,說他德不配位都是抬舉他。”
    “那…我們真要插手阿卡拉的王位更迭?”綠珠的擔憂更甚,“這畢竟是他們的內政。稍有不慎,我們數萬大軍便會被拖入泥潭,背上幹涉他國內政、圖謀不軌的惡名。況且…公主殿下她…”綠珠頓了頓,眼神複雜,“她天性純善,未必願意看到因她而起的兵戈與流血。”
    “綠珠妹妹,你心太善。”我歎了口氣,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這世道,樹欲靜而風不止!你以為我們不打米尼艾爾,密陀羅就會放過我們?你以為我們不來阿卡拉,穆勒就會善待溫妮?索隆是怎麽死的?蒙根又是怎麽和米尼艾爾勾搭上的?這背後,難道沒有那老絲瓜瓤子的影子?”
    我站起身,走到帳門邊,掀開一角簾布。夜色如墨,聖泉城高大的白色城牆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如同一個巨大的囚籠。
    “蘇和的話點醒了我。穆勒那老混蛋,現在最怕什麽?”我轉過頭,眼中精光閃爍,“他怕我們賴著不走,更怕我們和蘇和聯手!所以他才會急著用‘平定內亂’的幌子,想把我們這柄懸在他頭頂的利劍,引去砍向別處!
    隻要大軍一動,離開聖泉城,溫妮就徹底成了他砧板上的肉,蘇和那點殘兵也翻不起浪來。
    到時候,他再慢慢收拾局麵,清除異己,把阿卡拉徹底變成他穆勒的一言堂!”
    綠珠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你是說…他根本沒打算真的讓你見公主?或者…見麵時逼迫公主開口,讓你去平叛?”
    “八九不離十!”我冷笑一聲,“‘靜養’?‘梳理思緒’?溫妮那丫頭是在告訴我們,她被困住了,穆勒在嚴密監視她!‘細說往事’?哼,等我們真去平了叛,黃花菜都涼了!那些所謂的‘木托餘孽’,誰知道是不是被穆勒逼得活不下去的可憐人?又或者,幹脆就是穆勒自導自演,用來清除異己、消耗索隆、蘇和力量的工具?”
    高懷德和牛大寶也圍了過來,臉上都帶著煞氣。
    “將軍,那咱們還等什麽?”牛大寶甕聲甕氣地低吼,金鐧在手中不安分地掂量著,“直接殺進去,把那老烏龜揪出來,劈了!再把公主殿下救出來!”
    高懷德雖未言語,但按在劍柄上的手微微用力,劍鞘中傳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嗡鳴,表明了態度。
    “硬闖?”我瞥了牛大寶一眼,“那是下下策!穆勒巴不得我們這麽幹!王宮禁衛不是泥捏的,一旦打起來,血流成河,溫妮的處境更危險。就算我們贏了,殺了穆勒,阿卡拉也必陷入大亂,溫妮如何收拾殘局?
    蘇和那些人,又能服眾嗎?別忘了,城外還有無數雙眼睛盯著我們!米尼艾爾吃了大虧,密陀羅頭頂的疤還沒好呢,他會放過這趁火打劫的機會?”
    牛大寶撓了撓頭,不吭聲了。
    “那…怎麽辦?”綠珠焦急地看著我,“總不能幹等著穆勒擺布。”
    我放下簾布,走回案前,手指輕輕敲擊著粗糙的木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如同我的心跳在謀算。
    “蘇和給了我們一個方向,溫妮給了我們一個暗示。”我眼中閃過一絲決斷,“穆勒想玩緩兵之計,想驅虎吞狼?老子偏不讓他如意!他想拖,老子就給他來個快刀斬亂麻!”
    我的目光掃過三人:“綠珠,你對王宮最熟,尤其是清泉苑。告訴我,那裏的守衛布置,有沒有什麽…空隙?”
    綠珠眼睛一亮,瞬間明白了我的意圖:“你想夜探清泉苑?”
    “不錯!”我斬釘截鐵道,“既然穆勒那老狐狸拖著不讓光明正大地見,那老子就自己去!親耳聽聽溫妮的想法!看看她到底是被‘靜養’,還是被囚禁!蘇和的話是真是假,穆勒的嘴臉有多醜惡,見了溫妮,一切自有分曉!隻有拿到第一手的消息,我們才能決定下一步怎麽走!”
    “可是…”綠珠臉上浮現憂色,“清泉苑守衛森嚴,穆勒既然存了心思,必定加派了人手。而且宮中路徑複雜,稍有差池…”
    “所以需要你畫圖!”我打斷她,“把你知道的王宮布局,尤其是通往清泉苑的路線,可能的暗哨、巡邏規律,都畫出來!越詳細越好!老子當年在京都,連戒備森嚴的兵部衙門都摸進去過,還怕他這小小的阿卡拉王宮?”
    我看向高懷德和牛大寶:“你們倆,一個輕功卓絕,劍快如電,負責探路、警戒、處理突發狀況;一個力大無窮,金鐧開山,關鍵時刻負責…破門!敢不敢跟老子去闖一闖這龍潭虎穴?”
    “有何不敢!”高懷德眼中戰意升騰。
    “俺老牛早就手癢了!”牛大寶興奮地搓著手,金鐧撞在一起發出沉悶的響聲。
    “好!”我一拍桌案,震得油燈火苗猛地一跳,“事不宜遲!綠珠,立刻繪圖!懷德、大寶,檢查裝備,養精蓄銳!今夜子時,老子要親自去會會那位‘玉體違和’的義妹!看看這清泉苑的水,到底有多深!”
    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徹底吞沒了草原,也掩蓋了聖泉城白日的喧囂與緊張。風雷軍大營一片沉寂,隻有巡邏士兵的腳步聲和刁鬥聲規律地響起。中軍帳內,油燈被調至最暗,昏黃的光線下,綠珠纖細的手指握著炭筆,在一張粗糙的羊皮紙上飛快地勾勒著線條。
    “……這裏是內廷西門,平日裏守衛相對鬆懈,但穆勒掌權後,這裏增派了兩名暗哨,藏在門樓兩側的陰影裏,需要特別留意……”綠珠的聲音壓得極低,手指點在一處標記上,“繞過祈年殿的回廊,穿過這片小花園,假山後麵有條幾乎廢棄的引水暗渠,入口被藤蔓掩蓋,直通清泉苑西側的荷花池……這是最隱秘的一條路,但裏麵狹窄潮濕,可能還有蛇蟲……”
    我、高懷德、牛大寶圍在羊皮紙旁,目光銳利如隼,將每一處標記、每一條路徑、每一個可能的危險點深深印入腦海。牛大寶瞪著銅鈴大的眼睛,努力分辨著那些彎彎曲曲的線條,顯得有些吃力。高懷德則看得異常專注,手指無意識地在虛空中比劃著潛行路線。
    “守衛換崗在子時三刻,中間有大約半炷香的空檔期,這是最佳的行動窗口。”綠珠最後補充道,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眼神卻異常堅定,“公主寢殿在清泉苑主樓的二層東側,窗外有露台。如果…如果她還未安歇,露台或許…”
    “明白了!”我拿起羊皮紙,又仔細看了一遍,確認無誤後,將其湊近微弱的燈火。火舌貪婪地舔舐著羊皮邊緣,迅速蔓延,將那份承載著王宮秘密的圖紙化作一小堆蜷曲的灰燼。幾縷青煙嫋嫋升起,很快消散在帳內凝重的空氣中。
    “亥時末動身!”我沉聲下令,聲音帶著一種冰冷的金屬質感,“懷德,你打頭陣,清理暗哨,確保路線暢通。大寶,你殿後,負責斷後和…必要時製造混亂吸引注意。綠珠,”我看向她,語氣不容置疑,“你留在大營!”
    “什麽?”綠珠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錯愕和急切,“不行!我對王宮最熟悉,我可以…”
    “正因為你最熟悉,也最可能被認出來!”我打斷她,語氣斬釘截鐵,“一旦你被認出,穆勒立刻就能猜到是我們幹的!溫妮的處境隻會更危險!留在這裏,穩住大營,接應我們!這是軍令!”
    綠珠張了張嘴,還想爭辯,但看到我眼中不容置疑的決絕,最終咬著下唇,重重地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不甘,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憂慮:“…你們…千萬小心!”
    子時的梆子聲遙遙傳來,如同敲在緊繃的心弦上。我們三人換上緊身的夜行衣,如同融入夜色的三道魅影。高懷德率先悄無聲息地滑出營帳,身影一閃便消失在黑暗裏。我和牛大寶緊隨其後,借著營帳和夜色的掩護,如同鬼魅般向聖泉城那森嚴的白色巨牆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