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夜探清泉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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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我手裏的茶杯,它碎了。
碎的賊幹脆,賊利索,連聲哀嚎都沒來得及發出,就在老子盛怒的鐵掌下化成了渣渣,混著滾燙的茶水濺了一地,還捎帶手給我掌心開了幾道熱情洋溢的血口子。
疼?
呸!這點皮肉之苦算個屁!頂多算給老子這雙砍人無數的糙手添點新勳章。
真正燒得我五髒六腑都快炸開的,是溫妮那句話,還有她那雙噙滿了淚、倔強得讓人心碎的幽藍雙眸。
“我父王…不是病逝的。”
“是穆勒叔叔…他…他在父王的湯藥裏…”
幹他姥姥的穆勒!老絲瓜瓤子!老王八蛋!老子當初就覺得那老國王走得蹊蹺,花白胡子精神頭看著還挺足,怎麽說沒就沒了?敢情是讓自家親兄弟給燉了藥膳送走的!
勾結米尼艾爾?許諾送溫妮去和親?換取支持?這他媽還是人幹的事?畜生!畜生都不如!畜生還知道護著崽子呢!
索隆!老子那傻兄弟索隆!他察覺了,他拚死護著溫妮,護著阿卡拉這片天。
結果呢?結果被蒙根那條穆勒養的狗,用同樣的毒藥,同樣的下作手段給害了!
“老匹夫!安敢如此!!!”
這句低吼是從我牙縫裏擠出來的,帶著血沫子味兒,帶著能把骨頭都凍裂的殺意。
露台外頭,高懷德和牛大寶那倆小子肯定感應到了,我聽見牛大寶那憨貨的金鐧在黑暗裏“嗡”地輕響了一聲,跟餓狼磨牙似的。
寢殿裏靜得嚇人,隻有燭火被我身上散出來的煞氣衝得忽明忽暗,跟鬧鬼似的。
溫妮捧著茶杯的手抖得更厲害了,眼淚珠子斷了線似的往下砸,砸在杯子裏,也砸在我心尖上。
這天仙般的小美人兒,平時看著跟雪山尖上凍了千年的冰蓮花似的,清冷高貴,生人勿近。
這會兒哭起來,那叫一個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偏偏那眼神兒裏頭,除了悲痛和恐懼,還燒著一小簇火苗,一股子不肯認命的倔勁兒。
操!這誰頂得住啊?反正老子是頂不住了。
“他把我軟禁在這裏…逼迫我…下令讓你…去替他剿滅那些被逼反的部族…他說…隻要我聽話…就給我個‘體麵的歸宿’…” 溫妮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濃濃的屈辱,
“小無賴…我…我該怎麽辦?蘇和將軍…他…他還好嗎?”
“體麵的歸宿?”我“嗤”地一聲冷笑出來,震得燭火又是一跳,“放他娘的狗臭屁!他穆勒算個什麽玩意兒?也配給你安排歸宿?老子的義妹,阿卡拉真正的王!要歸宿也得是老子親自給你挑!”
我這話說得那叫一個斬釘截鐵,氣吞山河。
溫妮猛地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我,那眼神兒裏有震驚,有茫然,還有一絲…被我這土匪邏輯震懵了的呆滯。
“蘇和那小子好著呢!”我甩了甩手上混著茶水和血水的手掌,疼得齜了齜牙,心裏卻莫名痛快,“那小子比你那‘好叔叔’明白事理!他來找過我了,把索隆那傻大個兒生前的打算都跟我說了。
扶你上位,當女王!這才是正道!老子舉雙手雙腳讚成!”
溫妮徹底愣住了,小嘴微張,連哭都忘了。
女王?這詞兒對她來說,衝擊力估計不亞於讓她去跳大神。
“可…可是…”她下意識地搖頭,“那些部族…還有穆勒叔叔的勢力…蘇和他…”
“有我在,你怕個球!”我大手一揮,豪氣幹雲,差點把矮幾上的燭台扇倒。
“什麽狗屁部族?老子看過了,都是些被穆勒逼得活不下去的可憐人!真要打,那也是老子去替天行道,收拾那幫狗官酷吏,跟他們老百姓有個屁的關係!至於穆勒那老雜毛和他養的狗腿子…”
我嘿嘿一笑,露出兩排白牙,在燭光下閃著森森寒光:“老子在城外那幾萬弟兄,還有朱三炮那幾架‘火龍出水’,可不是擺著看的!
清泉苑這破地方老子能摸進來,他穆勒的狗頭,老子想摘的時候,照樣能摘!”
話音剛落,門外廊下突然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不是風!
我和溫妮幾乎同時臉色一變!
露台外,高懷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無聲無息地貼到了窗邊,手指按在劍柄上,眼神銳利如鷹隼。牛大寶也攥緊了金鐧,龐大的身軀繃緊,做好了隨時撞進來的準備。
溫妮反應極快,猛地吸了口氣,強壓下眼中的慌亂,用阿卡拉語厲聲喝問:“誰在外麵?!”
門外瞬間安靜了。死寂。
過了幾息,一個帶著點討好和怯懦的、尖細的女聲響起,用的是阿卡拉語:“殿下…是奴婢…莎莉…看您房內燭火還亮著,擔心您身子…特來問問可需要添些熱水安神茶…”
莎莉?溫妮身邊那個圓臉小侍女?老子有點印象,以前看著挺老實巴交的一個丫頭。
溫妮眼神冰冷,掃了我一眼,對著門外冷冷道:“不必了。本宮隻是…被噩夢驚醒,想獨自靜一靜。
退下吧,沒有召喚,任何人不得靠近寢殿!”
“是…是…奴婢告退…” 腳步聲匆匆遠去,帶著點落荒而逃的味道。
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回廊盡頭,寢殿內緊繃的氣氛才稍稍緩和。
“是穆勒叔叔的人…” 溫妮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疲憊和後怕,“他果然…無時無刻不在監視我…”
“哼,跳梁小醜罷了。” 我撇撇嘴,毫不在意。這種級別的眼線,老子當年在土匪窩裏見得多了。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還在滲血的手掌,又看看溫妮那張蒼白憔悴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的小臉,心裏那點暴怒慢慢沉澱下去,變成了一種更沉、更冷的決心。
“公主殿下,” 我收斂了痞氣,難得正經起來,聲音也低沉了許多,“蘇和那小子靠得住,但他手裏的兵,打硬仗夠嗆,壓場麵還行。
真要想掀翻穆勒那老烏龜的殼,還得靠老子這把快刀。”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咧嘴一笑,帶著點土匪頭子特有的自信和蠻橫:“你就在這兒,安心‘靜養’。該吃吃,該喝喝,別怕!外麵那些狗腿子,翻不起浪。蘇和那邊,老子會跟他通好氣兒。至於動手的時機…”
我眼中寒光一閃,湊近溫妮,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氣聲說:“等老子號令!老子要找個最‘體麵’的場合,讓那老絲瓜瓤子,在滿朝文武、在他最得意的時候,從他那金疙瘩王座上,給老子栽下來!摔他個粉身碎骨!”
溫妮凝視著我,湛藍的眸子深處,那點微弱的火苗似乎被我這話扇得旺了一些。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聲音雖輕,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我…信你,小無賴。綠珠沒有隨你一起來嗎?”
“她來了就麻煩了。所有人都認識她,我讓她留在軍營裏了。”
公主溫潤如玉的美麗麵頰上終於露出一抹微笑,同時又泛起一絲紅暈。
“你個小無賴,當初是怎麽贏得了綠珠的芳心?就在我的身邊,我竟然一點都沒發覺。”
我微微愣了一下,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像個被抓了現行的竊賊。
“這個嘛……說來話長。其實我自己也稀裏糊塗的。”
公主忽然抬起他那驚世駭俗的小臉,幽藍的雙眸飛快掃了我一眼,輕咬下唇,語氣堅定地說道:“你能抱我一下嗎?一直以來,我都感到很孤獨、很無助。”
這請求,讓我徹底無力拒絕。
努力控製著自己陡然加快的心跳,我走上前來,輕輕將她攬進懷裏。
這副溫暖如玉的嬌軀,散發著一股奇異的清香味兒。
她又開始渾身瑟瑟發抖了。同時眼中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撒在我的懷裏,滾燙滾燙的。
我連忙在她耳邊輕聲安慰道:“既然我來了,你的苦日子就算到頭了。我會盡全力把一切都幫你安排打理好,你就放心吧。
我這個小無賴,別的優點沒有。但始終一諾千金!”
公主十分乖巧地輕輕點了點頭,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就對了!” 我哈哈一笑,依依不舍地鬆開了自己的雙臂。
“行了,天快亮了,老子得走了。再待下去,你那獨臂門神怕是要衝進來又跟我拚命了。”
我走到露台邊,回頭又看了她一眼:“記住,裝得像一點!該病懨懨就病懨懨,該‘梳理思緒’就‘梳理思緒’。
穆勒那老烏龜再派人來逼你下令,你就裝柔弱,裝猶豫!拖!使勁兒拖!拖到老子這邊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溫妮被我這話逗得嘴角微微彎了一下,雖然轉瞬即逝,卻像冰河解凍,美得晃眼。
她輕輕“嗯”了一聲。
“走了!” 我朝露台下打了個手勢。高懷德如同輕煙般掠上露台,警戒四周。
牛大寶在下麵仰著頭,一臉“俺老牛等得花兒都謝了”的表情。
我最後衝溫妮擠了擠眼,做了個“安心”的口型,然後身形一晃,如同大鳥般悄無聲息地滑下露台,融入黎明前最濃重的黑暗裏。
清泉苑的水,老子探完了。
接下來,該放火燒那老烏龜的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