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裏那股子熱乎勁兒還沒過去呢。
    血腥味、硝煙味、還有這幫文武百官身上嚇出來的尿騷味，混在一塊兒，那叫一個衝鼻子，直往天靈蓋上頂。
    穆勒那老烏龜癱在血泊裏，哼哼唧唧，斷臂處還在往外汩汩冒血泡兒，眼瞅著出氣多進氣少，離見閻王就差最後一哆嗦了。
    蘇和那小子拎著滴血的刀，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眼睛還死死盯著穆勒，跟頭剛啃了生肉的狼崽子似的。
    那架勢，要不是我在這兒鎮著，他能撲上去再補個七八九十刀。
    溫妮…哦不，現在得叫女王陛下了？她小臉煞白，緊緊抿著薄薄而鮮豔的紅唇，強撐著身體站得筆直。
    那身素白的長裙下擺濺上了幾點猩紅，跟雪地裏落了梅花瓣似的，紮眼得很。
    她用複雜的眼神掃過趴在地上那群篩糠似的阿卡拉官員，又看看地上死狗一樣的穆勒，最後落在我臉上。
    那湛藍的眸子裏頭，驚魂未定，又帶著點依賴，還有點我剛給她硬塞到手裏的、沉甸甸的權力帶來的茫然。
    操！這爛攤子，連我自己看著都有些頭疼。
    但往後這些糟心事也隻能交給尊貴的女王陛下親自來收拾了，畢竟這屬於阿卡王國的內政，我這個外人不好太多插手。頂多在一旁敲敲邊鼓，出點餿主意。
    “瞅啥瞅？”我環視一圈，聲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大殿裏跟敲破鑼似的，“戲看完了，該幹點正事了吧？蘇和將軍！”。
    一旁乖巧的綠珠連忙向蘇和將軍轉達了我的意思。
    蘇和一個激靈，猛地挺直腰板。
    “帶你的人，把這老烏龜…呃，前國王，”我指了指地上隻剩半口氣的穆勒，“拖下去，找個太醫給他吊著命，別讓他死得太痛快！
    老子還有話要問！還有，把這些…”我嫌棄地掃了一眼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和跪了一地的降兵，“都清理幹淨！把這大殿給老子恢複原樣！看著就晦氣！”
    “是！”聽完綠珠的翻譯之後，蘇和毫不猶豫地躬身答道。
    他現在對我那是言聽計從，立馬招呼手下兵士動手。
    我又看向那幫子鵪鶉一樣的官員，咧嘴一笑，露出白牙：“諸位大人，受驚了哈。
    別怕，老子…本將軍說話算話，隻誅首惡，脅從不問。
    當然，前提是你們得識相，得聽話，得全心全意輔佐你們的女王陛下。
    誰要是心裏還惦記著那老烏龜，或者想搞點小動作…”
    我頓了頓，腳底下微微一用力，“哢嚓”一聲，又把一塊地磚踩得粉碎。
    “這就是下場！”
    綠珠用阿卡拉語大聲宣講之後，百官們腦袋垂得更低了，連聲都不敢吭，有幾個膽小的腿一軟，差點又跪下去。
    “懷德，大寶！”
    “在！”倆煞神應聲而出，身上殺氣還沒散盡呢。
    “帶咱們的人，接管王宮各處要害！特別是庫房、武備司！誰敢炸刺，不用請示，直接剁了！”我壓低聲音，“特別是盯著點那些禁衛軍，沒徹底收服之前，都給老子看緊了！”
    “明白！”高懷德一點頭，身影一閃就出去了。
    牛大寶咧著大嘴，扛著金鐧，咚咚咚地跟在後頭，那架勢，不像是去接管，倒像是要去拆房子，而且是強拆。
    安排完這些，我才感覺胳膊上那箭傷火辣辣地疼。
    剛才殺得興起沒覺著，這會兒一鬆懈，冷汗都出來了。他娘的，穆勒這老烏龜，埋伏的弩手還真有點東西。
    綠珠不知什麽時候湊了過來，手裏拿著不知從哪兒扯來的幹淨布條，眼睛紅紅地看著我的傷口，小聲說：“別動，我先給你包一下。”
    我也沒矯情，伸出胳膊讓她隨意擺弄。這小丫頭手倒是穩，就是眼圈一直紅著。
    溫妮也輕盈而優雅地走了過來，看著我流血的手臂，嘴唇微微動了動，輕聲道：“小無賴…謝謝你。又…又連累你受傷了。”
    “屁大點傷，死不了。”我呲牙咧嘴地吸了口涼氣，主要是綠珠包紮的手勁兒忽然有點大。
    “倒是你，準備好了沒？這女王可不是那麽好當的，從今天起，無數雙眼睛都盯著你呢。”
    溫妮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漸漸變得堅定起來，她看了一眼狼藉但正在被迅速清理的大殿，又看了看那些惶恐的臣子，輕聲道：“父兄和索隆將軍用命守護的國家，我不能讓它毀在奸佞之手。再難…我也得扛起來。”
    “有這心氣兒就行！”我嘿嘿一笑，“放心，有老子…有我在，看哪個不開眼的敢呲牙！”。
    這時，朱三炮那黑小子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臉上還帶著火藥灰，興奮地嚷嚷：“將軍！將軍！城門拿下了！弟兄們控製住局麵了！就是…就是那城門樓子塌了半邊，轟得有點過…”
    “過個屁！”我笑罵道，“轟得好！省得那老烏龜還想著關門當縮頭王八！
    傳令下去，讓大部隊繼續城外紮營，沒有老子的命令，不許進城擾民！
    誰敢搶老百姓一個雞崽兒，老子扒了他的皮！”
    “得令！”朱三炮屁顛屁顛又跑了。
    混亂漸漸平息，屍體被拖走，血汙被衝刷，但空氣裏那鐵鏽般的腥味一時半會兒是散不掉了。
    官員們戰戰兢兢地重新站好班列，隻是那位置空了不少，看著有點淒涼。
    蘇和處理完雜事，快步回來複命，低聲道：“陛下，將軍，穆勒已押入死牢，嚴加看管。負隅頑抗者均已清除，王宮基本在我掌控之中。隻是…”
    溫妮輕輕地點了點頭。這位新任的女王陛下竟然主動給我當了一回翻譯。
    蘇和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城外還有一些穆勒的死忠部隊，以及…聽聞都城劇變，恐怕各地領主的反應…”
    “飯要一口一口吃，仗要一個一個打。”我擺擺手，“先把眼前屁股擦幹淨。溫妮…陛下，”我轉向溫妮，“該你說話了。”
    溫妮點了點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雖然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諸位臣工，今日變故，非我所願。然穆勒弑君篡位，罪證確鑿，天理難容！今伏誅，乃天龍真神之意！”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既往之事，概不追究。望諸位各安其位，各司其職，同心協力，共度時艱。穩定朝綱，安撫百姓。蘇和將軍。”
    “臣在！”蘇和單膝跪地。
    “命你暫領都城守備之職，負責都城防務及治安，若有趁機作亂者，嚴懲不貸！”
    “遵旨！”蘇和聲音洪亮。
    接著，溫妮又點了幾個看起來還算老實的老臣的名字，安排了一些安撫民心、穩定秩序的事情。
    條理居然還算清晰，有點那麽個女王的樣子了。
    看來這丫頭被軟禁的時候，也沒光顧著哭鼻子。
    我在旁邊抱著膀子聽著，心裏盤算：這阿卡拉的王宮算是拿下了，但這才哪兒到哪兒？
    穆勒的黨羽肯定沒清理幹淨，各地那些擁兵自重的領主們聽到消息，指不定起什麽幺蛾子。
    米尼艾爾那邊，密陀羅頂著個地中海腦袋，肯定也不甘心，保不齊哪天就又舔著臉殺回來。
    朝會…或者說這第一次臨時朝見，就在這種詭異、緊張、又帶著點劫後餘生的氣氛中結束了。
    百官們如蒙大赦，行禮之後，腳步虛浮地退了出去，估計得好好回家壓幾天驚，養半個月才能緩過勁兒來。
    大殿裏終於空曠下來，隻剩下我、溫妮、綠珠、蘇和，還有幾個守在外麵的心腹。
    溫妮一直挺直的脊梁這才微微鬆了下來，露出一絲疲憊。
    綠珠連忙上前扶住她。
    “行了，別硬撐了。”我走過去，“這第一步算是邁出去了。後麵的事兒還多著呢。”
    蘇和也道：“陛下，將軍，眼下急需穩定人心，昭告天下，頒布新政，以及…籌措糧餉，整頓軍備，以防不測。”
    “知道。”我點點頭，“蘇和，你先把都城給老子守好了，把穆勒的殘餘勢力清剿幹淨。那些官員，給我盯緊了，誰膽敢有異動，先抓起來再說！”
    “是！”
    “綠珠，你先扶…扶陛下回去休息。清泉苑暫時別住了，換個地方，加強守衛。”
    綠珠擔憂地看了我還在滲血的胳膊一眼，點了點頭，扶著溫妮往後宮走去。
    看著兩個美人的背影消失，我才齜牙咧嘴地甩了甩胳膊：“他娘的，這弩箭還挺毒…”
    蘇和湊過來低聲道：“將軍，您的傷…”
    “死不了。”我擺擺手，“走，帶老子去看看庫房！打了半天仗，總得看看咱們得了多少家當！
    還有，穆勒那老烏龜，別讓他真死了，老子還得問問他，當初是怎麽勾結米尼艾爾，還有沒有別的同黨！”
    走在仍然彌漫著血腥氣的王宮長廊裏，看著遠處坍塌的城門樓冒著的黑煙，還有身邊匆匆跑過的、神色惶恐又帶點新奇的宮女侍衛，我咂了咂嘴。
    這阿卡拉女王的寶座，真他娘是是用血泊子墊起來的。
    不過，這感覺…還真不賴。
    至少，比回去看大順朝廷那幫老家夥的臭臉強多了。
    接下來，該是老子…和咱們的女王陛下，一起唱大戲的時候了！
    這草原上的人們，也該換個活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