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狼峪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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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蘇和親自訓練的這些阿卡拉新軍發起的強勢反擊,對哈斯大王手下的這些叛軍造成的心理壓迫更為強大。
他們之前已經將那些曾經駐守木托城邦的阿卡拉駐軍斬殺殆盡了。
也沒有遇到過於激烈的反抗。
於是他們形成了一個統一的認識:這些異教徒的軍隊不過爾爾,並非難以擊敗。
可眼前的這幫家夥看上去更像是嗜血的野獸,眼神中都帶著凶狠,更別提手裏輪著的家夥什了。
雙方並沒有交戰多久,哈斯大王所部人馬的崩潰幾乎已成定局。
我微微點了點頭,對那位急於想衝上去拚命的偏將說道:“可以了,大局已定。
我們這就疾速前去野狼峪,與牛大寶,朱三炮他們匯合,準備給他們端上下一盤大菜。
這本身就屬於人家阿卡拉王國的內戰,我們這些外來客關鍵時刻負責添油、加柴就行了。
你不能一時衝動,不顧手下弟兄們的生死。我風雷軍將士的性命可金貴著呢!”。
峪口兩側的山崖上,仿佛有什麽東西悄然蘇醒。沒有喊殺,沒有躁動,隻有一種冰冷的、如同巨石滾動前積蓄力量的死寂。
山下,慌不擇路轟然後撤的哈斯大王的大隊人馬出現了。
喊殺聲、兵刃撞擊聲隱約傳來,像一塊石頭投入深潭,激起了漣漪,卻還沒到驚濤駭浪的時候。
我知道,那是蘇和在收網,在絞殺那些冒進的魚兒。
而我,在等。
等那條最大的魚,完全遊進這口沸騰的油鍋。
時間一點點流逝,每一息都像拉長的麥芽糖,粘稠而緩慢。
山下的喧囂似乎更盛了些,叛軍的中軍明顯加快了速度,想盡快衝出這略顯逼仄的峪道,逃離前方慘烈的戰鬥。
就是現在!
我猛地站直身體,一直按在寒冰寶刀刀柄上的右手青筋微凸。
“朱三炮!”我運足內力,聲音不高,卻如同實質的鋼針,刺破喧囂,清晰地傳向峪口兩側的山梁,“給老子——點火!放‘煙花’!”
命令出口的瞬間,我仿佛能聽到自己心髒擂鼓般的跳動。不是恐懼,是興奮,是一種獵手終於看到獵物踏入陷阱最深處時的極致亢奮!
幾乎就在我話音落下的同一刹那——
“嗤嗤嗤——!!!”
一種截然不同於尋常箭矢的、更加尖銳刺耳的厲嘯,猛地從兩側山崖爆發出來!
那不是幾聲,幾十聲,而是成百上千聲匯聚成的、足以撕裂耳膜的死亡合唱!
幾十道拖著幽藍色、橘紅色尾焰的“流星”,如同從地獄深處掙脫束縛的惡鬼,帶著令人牙酸的尖嘯,劃破昏暗的天幕,形成一片密集而致命的火雨,朝著峪道中最為密集的叛軍人堆,狠狠地砸了下去!
“轟隆!轟隆隆——!!!”
比夏日驚雷更狂暴、更連綿不絕的爆炸聲,瞬間將整個野狼峪變成了一個巨大的、不斷震顫的鑼鼓!
大地在**,山石在顫抖!
火光!衝天而起的火光,一個接一個地在叛軍隊伍中騰起,橘紅色的火球裹挾著黑煙,狂暴地膨脹、炸裂!
熾熱的氣浪如同無形的巨錘,橫掃一切!
堅固的盾牌被輕易撕碎、扭曲!厚重的皮甲在高溫下瞬間焦糊、燃燒!人的軀體、戰馬的嘶鳴,在這毀天滅地的力量麵前,脆弱得如同紙糊泥塑!
慘叫聲甚至來不及發出,就被更響亮的爆炸聲淹沒。破碎的肢體、兵器的碎片、燃燒的帳篷碎屑……被衝擊波高高拋起,又如同血雨般紛紛揚揚落下!
空氣中瞬間彌漫開皮肉燒焦的惡臭、硝煙刺鼻的辛辣,混合著濃鬱到化不開的血腥味,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屬於死亡和毀滅的獨特氣息!
“火龍出水”!
朱三炮和他的火器營,在這狹窄的峪道裏,將這種大殺器的威力發揮到了極致!
這根本不是戰鬥,這是屠殺!是單方麵的、來自煉獄的洗禮!
我站在山腰,麵無表情地看著下方那片瞬間化作火海煉獄的峪道。熱浪撲麵而來,吹動我額前的碎發,也帶來了下方叛軍絕望的哀嚎和戰馬驚恐的悲鳴。
幽藍的刀光在我眼底流轉,映照著下方跳躍的火焰,冰冷而殘酷。
“漂亮!”身旁的偏將激動地一拍大腿,臉膛漲得通紅,“朱三炮這***,放煙花從來不知道省著點!過癮!真他娘的過癮!”
我沒有說話。
戰爭從來不是什麽過癮的遊戲。
但有時候,你必須用最殘酷的方式,告訴你的敵人,什麽叫恐懼,什麽叫不可戰勝。
峪道裏的叛軍,徹底亂了。
前進的道路被蘇和的“鐵牆”和箭雨死死堵住,後退的峪口被不斷落下的“火龍”炸得火光衝天、屍橫遍野。他們被壓縮在這段死亡之路上,進退維穀,人馬相互踐踏,建製完全崩潰。
恐慌像瘟疫一樣蔓延。
什麽火神庇佑,什麽恢複帝國榮光,在這從天而降的死亡火焰麵前,都成了狗屁!
幸存者像沒頭的蒼蠅一樣亂撞,哭喊著,祈求著,卻找不到任何生路。
“將軍!你看!哈斯的王旗!”偏將突然指著峪道中段一處稍微寬敞的地方喊道。
我眯眼望去。果然,在那一片混亂中,那麵醒目的、繡著古怪火焰圖騰的王旗還在勉強移動。
旗下,一個穿著格外華麗鎧甲的身影,正在一群親衛的拚死護衛下,試圖向著我們來時的方向,也就是黑石城的方向突圍。
想跑?
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牛大寶!”我再次運足內力,聲音如同滾雷般傳向峪道的另一端,“該你活動筋骨了!給老子堵死他們!那個穿得最騷包的,留活口!老子要親自問話!”
“吼——!將軍瞧好吧!兒郎們,跟老子衝!剁了這群不開眼的雜碎!”
牛大寶那如同洪荒巨獸般的咆哮,即便隔著這麽遠,依舊清晰地傳來,帶著一種純粹的、暴力的歡愉。
緊接著,峪道的另一端,也就是叛軍來時的方向,傳來了沉重而整齊的馬蹄聲,以及高懷德扯著嗓門,大聲吆喝的熟悉的呼喊聲。
真正的關門打狗,開始了。
蘇和的新軍從正麵壓迫,箭矢如同瓢潑大雨,長矛如林推進。
牛大寶的五千精銳從兩側如山洪般撲下,高懷德統領的斷敵糧草的小股人馬,從後方堵截,劍光所指,人仰馬翻。
這哪用得著小爺我親自出手?
兩側山崖上,朱三炮的“火龍”依舊在間歇性地發出咆哮,將任何試圖集結或者逃向山坡的叛軍炸成碎片。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圍殲。
哈斯的一萬五千萬叛軍主力,在這條他們自己選定的葬身之地,被徹底分割、包圍、碾碎!
我緩緩抽出腰間的寒冰寶刀。
幽藍的刀身在火光映照下,流淌著妖異的光芒。刀鋒上傳來的冰冷觸感,讓我沸騰的血液稍微冷靜了一些。
“走吧。”我對身邊的親衛說道,“下去看看。
美若天仙的女王陛下,還等著咱們的捷報呢。”
我們沿著事先探好的小路下山。越靠近峪道,那股混合著焦糊、血腥和硝煙的氣味就越發濃烈刺鼻,幾乎令人窒息。
腳下的土地被鮮血浸透,變得泥濘不堪。隨處可見倒斃的屍體,保持著各種掙紮扭曲的姿態,無聲地訴說著剛才那場烈焰風暴的恐怖。
蘇和的新兵們正在軍官的帶領下,有條不紊地清掃戰場,補刀未死的敵人,收繳兵器,看押俘虜。
很多新兵臉色蒼白,甚至有人忍不住跑到一邊嘔吐。但他們的眼神裏,除了恐懼和不適,更多是一種經曆過血火洗禮後的堅毅和……麻木。
這就是戰爭的本來麵目:華麗而殘酷。
我們徑直走向那片王旗曾經飄揚的區域。
戰鬥在這裏尤為激烈。叛軍最後的精銳,哈斯的王帳衛士,在這裏進行了殊死抵抗,屍體堆積如山。
牛大寶正拎著那對還在滴血的金鐧,罵罵咧咧地指揮手下清理戰場。
“將軍!”看到我,牛大寶咧著大嘴跑過來,興奮地指著被幾個風雷軍士兵死死按在地上的一個身影,“逮著了!這孫子還想裝死,被俺老牛一眼就瞅出來了!”
我走上前。
地上那人,盔甲歪斜,華麗的王袍被撕扯得破爛不堪,沾滿了汙泥和血汙。
臉上黑一道白一道,頭發散亂,哪還有半點“哈斯大王”的威風?他眼神渙散,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恐懼和難以置信的絕望。
我蹲下身,寒冰寶刀的刀尖輕輕抵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
“哈斯大王?”我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他渾身一顫,嘴唇哆嗦著,想說點什麽,卻隻發出嗬嗬的氣音。
“聽說……”我湊近他,聲音壓低,帶著一絲戲謔,“你想讓我的義妹,阿卡拉尊貴的女王陛下,給你當王妃?”
哈斯的瞳孔猛地收縮,臉上瞬間失去所有血色,驚恐地搖頭。
“還想血洗聖泉城?雞犬不留?”我繼續慢悠悠地說道,刀尖在他喉嚨上輕輕劃動,帶起一絲血痕。
驚駭之下,他的眼珠瞪得很大。他終於從牙縫裏擠出破碎的求饒聲,涕淚橫流。
遺憾的是,他說了些什麽,我一個字兒也聽不懂。
我站起身,收起刀,對押著他的士兵揮揮手:“帶下去,洗幹淨,別讓他死了。女王陛下或許有話要問他。”
“是!”
士兵將癱軟如泥的哈斯拖了下去。
我環顧四周,火光未熄,硝煙未散,屍橫遍野。野狼峪,今夜注定要被狼群和禿鷲光顧。
“清點戰果,救治傷員,盡快肅清殘敵。”我對高懷德和牛大寶吩咐道,“告訴弟兄們,仗打完了,酒肉管夠!
但誰要是敢禍害俘虜,軍法從事!”
“明白!”兩人齊聲應道。
我抬頭望向聖泉城的方向,夜色中,隻能看到遠方模糊的輪廓。
這裏的消息,應該很快就能傳回去了吧。
溫妮……應該能睡個踏實覺了。
我輕輕吐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濁氣。
這草原上的麻煩,就像韭菜,割了一茬,總會再長出一茬。
滅了哈斯,還有一個躲在西邊舔傷口的密陀羅。穩定了內部,還有中原那個爛到根子裏的朝廷等著老子……
路還長。
但今夜,至少可以暫時卸下鎧甲,喝一碗綠珠溫好的酒,睡一個不用枕著刀劍的安穩覺了。
“走,回營。”我轉身,踏著滿地的血汙和焦土,向著臨時營地的方向走去。
寒冰寶刀無聲歸鞘,隻留下一道幽藍的殘影,融入這血色未盡的夜色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