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從一片白色開始。
    一望無際的白將芽衣包裹，將她帶到此處。
    散亂的思緒消散著，匯聚成一條既無起點，又無終點的道路。
    芽衣在此處醒來。
    “這裏……就是我的【記憶之中】……
    羽記憶中的愛莉希雅，會在這裏嗎？”
    “那不僅僅是我記憶中的那個她，羽隻是提供了最重要的一部分，本該屬於她的一部分。”
    “？”
    純白的世界驟然浮現一抹黑色，黑色的羽毛飄散著，匯聚成記憶中熟悉的模樣。
    黑發、灰眸，不變的是眼角那一顆淚痣與那精致的容顏。
    他的嘴角始終掛著一抹笑容，灰色的眼眸卻始終不含一絲情感，冰冷而又溫柔。
    “另一個羽……”
    芽衣看著眼前之人，緩緩呢喃道。
    可不等她作出反應，枯萎的鳶尾花綻放光芒，羽出現在了她的麵前，和另一個自己相對而立。
    白發、紅瞳，不變的依舊是那眼角的淚痣和容顏。
    他的臉上始終帶著一絲憂愁與冷峻，紅色的眼眸是那樣複雜，讓人無法看清。
    現在，芽衣的麵前出現了兩人，一人是羽，另一人也是羽。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
    羽緩緩出聲，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裏，他應該和芽衣一起見證最後的舞會。
    “最了解你的人，便是我。
    你覺得你做的一切真的可以瞞過我嗎？何況，我守了你五萬年，為什麽偏偏在這最後放棄了呢？”
    “羽”微微一笑，言語中充滿了對羽的調侃。
    兩人相對而立，宛如中間有一麵鏡子。
    奇怪的氛圍蔓延著，芽衣甚至覺得有幾分焦♂灼。
    “芽衣也在這裏，關於我們的真相也該讓她知道了。
    你……也有幾分猜測了吧？”
    “羽”的笑容始終不曾消散，眼底卻不含一絲感情，分外的怪異。
    “……”
    羽看向另一個自己，或者說，那才是最初的蘇羽。
    “看樣子你已經知道了……”
    兩人的對話讓芽衣異常疑惑，但是她知道，這是無比重要的信息，關乎始源，關乎終焉，關乎蘇羽。
    “你才是最初的蘇羽，對嗎？
    我隻不過是分化出的那一個，所謂的第二人格是我，所以應該消失的也是我才對。”
    “不愧是蘇羽，輕而易舉地就接受了這個現實，但你未免也太過悲觀了……”
    “羽”雙手環抱，隨後緩緩攤開，閉上眼睛搖了搖頭，感歎著羽的悲傷。
    “你並不是多餘的那一個，也並不是應該消失的人。
    你是這個世界送我的禮物，也是我送給這個世界的禮物。”
    懷抱善意的他始終悲傷，充斥惡意的他始終微笑。
    這個世界和他就是這麽奇怪。
    “芽衣應該知道，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蘇羽過的並不好吧？”
    麵對“羽”的提問，芽衣點了點頭。
    蘇羽並不會向她們提起那段過往，但她還是可以從種種細節中看出一二。
    對孤兒院的關心，對小孩子的容忍，有些時候和琪亞娜一起的幼稚舉動，其實是為了彌補童年的遺憾。
    “人越是缺少什麽，就越是渴望什麽。
    蘇羽不會向你提起那段往事，無論是他，亦或是我，都不會這麽做。
    將苦難留給自己，將笑容帶給他人。
    人生百態並不是那樣美好，更何況是人的惡意呢？”
    很難相信，始終被惡意包裹的“羽”，他的話語會是這樣溫柔。
    “究竟發生了什麽？我……又是如何誕生的？”
    羽看向另一個自己，芽衣也同樣如此。
    “你是世界給我的禮物，最初的你，不過是我逃避的工具罷了。
    絕症的痛苦，每天麵臨死亡的折磨，還得麵對以往的黑暗。
    我隻是個普通人，累和痛苦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你便誕生了，替我麵對病痛與死亡的折磨……”
    “羽”的話語冰冷無情，芽衣的心頭仿佛被什麽揪著，痛苦不堪。
    人總是自私的，哪怕知道“羽”才是最初的蘇羽，她依舊會略微偏向一直以來接觸的羽。
    而作為當事人的羽早就猜到了一切，也接受了這一切，在他臉上的，隻有平靜。
    “我還以為你會怨恨我，沒想到你依舊是這個樣子。”
    “不，我很感謝你，至少我誕生在了這個世界上，見證了一切。”
    “嗯，就是這樣，你是我給世界的禮物。”
    “羽”沒有一絲謙遜，極其得意地叉著腰，說出了這番奇怪的話語。
    “給世界的禮物？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麽嗎？”
    芽衣問道，“羽”的目光似乎飄向了遠方。
    “在那之後啊……
    死亡到底是什麽滋味呢？看不見，摸不著，也什麽都感受不到，唯有黑暗。
    或許是因為我足夠幸運，我居然親身體會到了這種奇妙的感覺。
    我飄蕩在黑暗中什麽也做不了，隻能模糊地感受到自己還存在。
    不知道要幹什麽，也不知道要去哪裏，在黑暗中，我不知道飄蕩了多久……”
    那並不是一段好的經曆，它甚至遠超死亡本身與病痛的折磨，但我說了，我足夠幸運。”
    純白的空間內出現了一顆奇異的大樹——虛數之樹。
    “羽”的手指指向虛數之樹的某處，那是他曾抵達過的地方。
    “不知為何，我看到了這棵樹，在樹的世界裏，我見到了我們的【母親】，終焉之繭。”
    虛數之樹的虛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顆巨大的宛如眼睛的繭。
    如此怪異的存在，芽衣卻隻是在祂的身上感受到了溫暖與親近。
    “那就是崩壞的源頭嗎？”
    芽衣在心裏思索著。
    “蘇羽的存在引起了祂的注意，祂向我發出了邀請。
    【成為我的孩子……】
    幾乎沒做思考，我答應了祂，你應該知道，家人對蘇羽來說，是多麽渴望之物，那是我無法拒絕的事情。”
    “羽”的眼底出現了一絲熱切，芽衣似乎是第一次在他的身上察覺到了情感。
    可他接下來的話語，卻讓芽衣感到無比冰冷。
    “試問，一個內心陰暗，感受了無邊黑暗，最終變成了瘋子的律者，會對人類做什麽？
    尤其是，這個律者還是終焉，讓他內心陰暗的人，還是人類。”
    “羽”的笑容讓芽衣感受到一陣寒意，直到羽護在她的身前，才讓這份壓力消失不見。
    “可最終，這個律者什麽都沒做到，甚至無法守護他的家人。”
    “你說的對，蘇羽什麽都沒做到。
    他本該化作冰冷的機器，一遍又一遍地重啟文明，清醒地看著自己的家人與朋友不斷死去，卻什麽也無法改變崩二終焉琪）。
    但我說了，你是我給世界的禮物。
    我向祂提了一個要求，分割了自身，你和我。
    代價便是對精神的損害，你知道，我們並不擅長精神方麵的事情。
    惡意與往日的痛苦，這一次又我來背負，而你……
    似乎是有些自誇的嫌疑，善良、真誠，你是蘇羽善良的一麵，我希望你替我以另一個方式看待這個世界，感受這個世界的美好。
    替我去愛這個世界。”
    “為什麽要這麽做？”
    不止是芽衣，羽同樣疑惑。
    可是回應他們的卻是“羽”的不正經。
    “我也不知道啊，或者說，一個喜歡你們崩壞三）的人，又能壞到哪裏去呢？”
    芽衣對“羽”的話語十分不解，但她卻看到了那雙灰眸中的真誠。
    “可是我讓你失望了，逐火之蛾並不美好，這個世界也對我充滿了惡意。”
    “但你遇到了她——愛莉希雅，始源之律者，我們的家人，我們的姐姐。
    她足夠美好，不是嗎？”
    “她是世界一切美好的化身。”
    “羽”和羽同時開口，是愛莉希雅讓兩個羽感受到了世界的美好，是她讓蘇羽感受到了家人的溫暖。
    是愛莉希雅讓蘇羽明白了，什麽是愛。
    “可是我沒能守護好她，她還是……”
    “是啊，你沒有守護好她，我也沒有……
    也是在那時，我第一次嫉妒你。
    你知道嗎？愛莉希雅遠比你想象中更愛你。???.bipai.
    我先前說過，成為終焉之律者，蘇羽最終會變成什麽樣。
    是她改變了這一切，斬斷了既定的宿命……”
    “羽”緩緩走近了羽，他的話語不斷擊打著羽的心靈。
    “你並不知道，因為你的遭遇，那時的我已經對人類失望透頂。
    主動成為終焉，或是被動執行，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重啟文明，親手殺死家人與同伴……
    那遠比死亡更加痛苦，比在黑暗中的歲月更加這麽。”
    “羽”湊近羽的耳朵，口中的話語宛如惡魔的低語。
    “那一天，她找到了我，訴說著自己的計劃。
    我還清晰地記得，她對未來的展望，她對你的期許。
    她的愛，她的話。
    為什麽，一個人會笑著流淚呢？
    是因為你，她斬斷了終焉的枷鎖，給予後世禮物，卻換來你的懷疑與自卑。
    她哭著對我說，以後你就要一個人過生日了，她再也無法陪著你了……
    她笑著說，她沒辦法過生日了，以後你就是她的哥哥了，她沒辦法看著你成為哥哥的那一天了……
    我真的很嫉妒你啊。”
    “羽”抓住了羽的頭發，將他的額頭抵住自己的額頭，兩雙截然不同的眼眸相視。
    此刻，他們的眼中卻都是淚水。
    “她遠比你想象中更加愛你！”
    “……”
    “撲哧——”
    “羽”白皙的手穿透了羽的胸膛，羽和芽衣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在生命的最後，羽的眼底出現一抹釋然，他的數據本來就撐不住了，加上他本該就是消失的那一個……
    他看向了另一個自己。
    不，不對，不該是你！
    羽想要伸出手抓住另一個自己，卻隻是看到他溫柔的笑容。
    “我說了，你是我的禮物，最好的禮物。”
    羽的身影消失不見，一朵水晶花出現在“羽”的手中。
    芽衣看著這一幕，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無論是“羽”的話語還是他的行為，這些都超出了她的預料。
    “我們的數據無法支撐過多的時間，他原本是想讓我融入愛莉希雅，自己去找侵蝕了斷。
    你知道的，那對我們來說，是最好的歸宿。
    可是，我守護了他不知道多少的時間，真正離不開對方的人，其實是我。
    嫉妒另一個自己，又怎麽會呢？”
    “羽”轉身離去，手中的水晶花飄入芽衣手中。
    是彩色的，卻顯得格外協調美麗。
    “伊甸在那扇門後等你，她會見證愛莉希雅與羽的最後，隻要你堅信，愛莉就從未離開。”
    “那你呢？”
    芽衣的話語讓“羽”不禁止住了腳步，他回頭看向芽衣。
    嘴角再次勾起微笑，隻是這一次，那雙灰眸滿是對她的祝願。
    “盛大的回歸，總是要有一場盛大的煙火。
    芽衣，仙樂國度的精靈，要去做自己應該做的事啦?”
    “羽”像個孩子一般揮揮手，這似乎才是最初的他，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芽衣，他是我最好的禮物，所以……
    答應我好嗎？
    阻……
    別讓蘇羽傷心。”
    那是蘇羽想做到的事情，他不想讓蘇羽死去，更不想他在悔恨中度過。
    “嗯，我答應你。”
    “謝謝。
    ……”
    他再一次離去，隻是這一次，不會再見了。
    遠處，最後的挽歌緩緩響起。    我傾願放飛你的繈褓之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