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的人生是幸運的，退伍後進了體製內，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老王的人生也是不幸的，哪怕不是自己的錯，當上級需要的時候，也要去背鍋。
    特意換了身嶄新的便服，老王站在門口往外眺望著。已經上了年紀的父親，走到老王的身邊，伸手幫他理了理衣領：“別多想，人生無常，起起落落也正常。”
    “再說了，留在羅寧縣，你就是個芝麻綠豆般大小的科員，下到了鄉裏，大小也算個人物，說不定以後還有立功回縣裏的機會。”
    老王的父親叫王啟龍，已經退休了，退休前是縣委宣傳科的一個普通科員，也算是個老筆杆子，對縣裏的情況非常的清楚。
    當王啟龍聽到鬆枝死在治安隊的時候，就知道老王要出事。後來又聽說沒有往下深挖，隻是把老王發配到鄉鎮，他才鬆了口氣，還特意多喝了杯酒。
    老王的臉上卻堆滿沉重：“爸，厲少卿還想查下去，還讓我們組建什麽複仇者聯盟。”
    “不管怎麽說，厲少卿都是你領導，他的話，你還是要聽的。”
    “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等你到了下麵，還要不要查，也要隨機應變。”
    “再說了，這件事能查成什麽結果，要不要向厲少卿匯報，不隻要看你的運氣，還要看厲少卿的運氣。”
    這番話雖然說得很繞，但翻譯翻譯就是，下去後好好工作，厲少卿的話可聽，可不聽，如果他追的急，那就敷衍一下。如果厲少卿爬上更高的位置，可以拿這個案件去跟他套近乎。
    老王聽懂了，也覺得父親說的有道理。畢竟已經不再年輕，曾經滾燙的熱血，早就涼了。現在還是求穩，能不多事，就不多事。
    老王伸手在行李中摸索，然後掏出來個手機，塞給王啟龍：“爸，給你買了新手機，以後我不在家，有事你給我打電話。”
    “你這孩子，怎麽又亂花錢！”王啟龍嘴上嫌棄，卻也伸手接了過來，看著沒拆封的外殼：“這手機不便宜吧？”
    “小浩送我的，沒花錢。”老王幫著拆開了塑料膜，幫著父親激活了手機。
    “不年不節，他送你手機做什麽？就你跟他的感情，值得他送你這麽厚重的禮嗎？”
    說者是無心的，但聽者卻是有意的。老王的麵色微微一變，小浩的全名叫羅浩，是前年從警校畢業的大學生，回到了羅寧縣實習，然後找關係，進了治安大隊。
    平時雖然不高調，但手頭非常的寬裕。領著三千多的月薪，卻每天一包軟中華！出門代步是一輛三十來萬的奧迪……
    事情還真不能細琢磨，原本就覺得鬆枝死的蹊蹺，如果沒有內賊，不可能這般的天衣無縫，但因為當班的都被打擊處理，所以老王也沒有多想。
    但現在被父親這樣一提醒，老王覺察到羅浩的不對，他是羅家的親戚，又是拘留室的看守，如果他是內鬼，真能把這些事都辦成了！
    “想什麽？你也覺得羅浩有嫌疑？”王啟龍是個聰明人，又對兒子非常的了解，看出老王的心思後，便又低聲說：“當官也好，做人也好，你可以不善良，但不能不聰明。”
    “即使羅浩有問題，你也要裝作不知道，畢竟把這件事捅出來，對誰都不好。”
    “況且，現在厲少卿失勢了。羅家的羅佐軍，那可是縣裏最大的領導。兒子，你可不能腦子一熱，再把隊伍站錯了！”
    “爸，你放心，我已經站錯過一次了，不會再站錯過第二次！”老王的眼神很複雜，既然做了警察，凡事都要講證據，不可能僅僅因為懷疑，就給羅浩定罪。
    而且老王的心底也是極度不安的，假如這件事真是羅浩做的，那麽羅浩的身後站的就是羅家。即使自己把這件事捅給了厲少卿，也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反而會暴露自己。
    所以老王的心底已經打定了主意，這件事情，自己可以慢慢的查。
    叭叭！遠遠傳出來兩聲喇叭響，一輛黑色的桑塔納緩緩地駛來，老王連忙迎了上去。
    “哥，你看這輛車，2015款起亞k3，皮實耐操，剛跑了十八萬公裏，價格也很親民，三萬五……”
    老王圍著這輛起亞轉悠，這是一款八年的老車，看行駛證已經被轉了六手，公裏雖然大了點，好在內飾較新，四條輪胎又是剛換的，三萬五的價格老王動心了。
    “三萬五貴了，這車再有幾年，就要強製報廢了。你要真想賣，就給個實誠價！”王啟龍雖然不懂車，但他會看人，一看賣車的中介一副很想成交的樣子，就知道有殺價的空間。
    “老爺子，既然你都發話了，我也不跟你們玩虛的。三萬二，你要是想要，這是我能給的底價。”
    “一口價，兩萬八，能賣今天就過戶。”老王雖然看中了，但該還的價，還是要還的。
    “哥，兩萬八真不行，你要是真想買，我能做主，再給你降一千，你看三萬一行嗎？”
    老王跟王啟龍相互望了一眼，都猜到了對方在打什麽主意。價格一直圍繞在三萬以上，最終的心理價格是三萬。
    王啟龍點了點頭，老王伸出了三根手指：“三萬，你要同意，我就試試車，隻要車沒問題，直接給錢過戶。”
    這個價格的確是中介心裏價格，他也沒再墨跡，把車鑰匙給了老王。
    喜滋滋的拉開了車門，老王坐進了駕駛室裏，拉上安全帶，鬆開了手刹後點火，踩動離合，掛擋後給油，有些年頭的起亞，車輪緩緩的轉動著。
    王啟龍跟中介湊在一起抽煙，兩個人隨意攀談了兩句，忽然聽到一聲劇烈的轟鳴！
    兩個人一起轉頭，就看到一輛黑色的泥頭車，撞上了一輛白色的起亞，剛剛還完整的k5，現在變成了一個白色的，扭曲的鐵餅。
    殷紅的鮮血順著車門往外流，老王的身軀卡在了變形的駕駛艙裏，嘴巴半張，不停的往外吐著血。
    做人好累，做人好難！好想睡覺，好累……！
    在王啟龍絕望的呼喊聲中，老王永久的閉上了眼睛。救護車的轟鳴聲響起，拉走了暈厥的王啟龍，然後幫著聯係了殯儀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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