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育新文學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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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蔡曉紅的小說寫得比較一般,情節構造幼稚和簡單,缺少張力,給人想象的空間也不大,屬於可讀性比較差的一類,講的是她老家發生的一件悲劇,跟包辦婚姻有關。
老實說都快九十年代了,包辦婚姻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一般。但是她在小說中流露出來的對愛情的渴望和執著,以及那種細膩到極致的描述方式,很有些動人之處。我注意到小說中蘊含著的柔軟卻堅毅的情感,非常真誠,甚至可以說作品中有一種巨大的反抗命運和不公的強悍精神,這個女孩子能夠寫出這樣充滿力量感的小說,似乎也在說明她並不象外表呈現得那樣柔弱。
曉紅問我讀後感時,我老老實實地把我的這些感覺說給她聽,並且告訴她,我認為這是一篇很不錯的小說,我覺得她是個很了不起的女孩子。
蔡曉紅聽完後沉默了好久,嘴唇嚅動了幾下,想要說些什麽卻最終沒有說出口。她最後微笑著第三次向我有禮貌地道謝,然後捧著複印件和原稿走了。當她轉身離去時我卻發現她眼睛裏有一些亮晶晶的東西。
難道是眼淚不成?
下午剛吃完晚飯,李芸就直接跑到我們寢室來了,這是入學兩天來首次有女生跑到本班男生寢室來,因此吸引了本班眾多男生的圍觀。李芸倒好象沒事人一樣大大方方地跟大夥兒打招呼,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我的床上,還要我給她倒杯水喝。
我拿出了老媽準備的專門招待貴賓(比如我老媽和老爸)的陶瓷杯子倒了一杯開水,也沒放茶葉(我根本就沒茶葉),然後我問她,要不要再來點瓜子?
李芸先是嬌笑一聲,然後是一瞪眼:“我又不是來開茶話會的,哦,原來你取笑我呀!我說你的作品準備好了嗎?”
我隻是覺得奇怪,為何李芸的性子越來越象劉麗麗了。我連忙回答說:“我已經準備好了,來,你稍抬尊臀,給我騰個地方,我拿出來給你瞧瞧。”
李芸傻乎乎地瞪著我半天沒個動靜,我鬱悶無比地低聲又說:“我說大小姐,把你的屁股挪個位置成不?”
李芸這才回過神來,往我的床內側又移動了一下。我坐在床邊打開抽屜,從裏麵翻出一大疊亂七八糟五顏六色的信紙。“喏,都在這兒了。”
那些還真是我高中時代窮極無聊時的作品集,大部分是詩歌,基本上屬於我自己都看不懂的朦朧詩,而隻有兩三篇是散文,描寫的都是本人初中時的一段朦朧的早戀情結,至於早戀的對象,我已經想不起來她具體長啥樣了。
李芸就這麽坐在我床上,頭靠著床內側的牆,慢慢地翻看起我的那些雜亂無章的作品,沒有一句評語,也沒有失聲狂笑,這在我看來已經算是給麵子了。繼而我感覺到本寢室內至少有三股充滿殺氣的眼光在瞄我了,頓時有些不自在起來。
隻有金普光同學顯得沒心沒肺毫無感覺似的,跑到我身邊來拍著我的肩膀笑道:“你們去參加文學社呀,帶我一塊兒去吧,我也喜歡寫點東西呢。我今天下午也看到食堂門口的海報了,對了,給你看看我的作品。”
說著他也去翻抽屜了。普光居然也翻出了一個小本子,據他說他寫的東西全在小本子上了。我對他說,你要是交上去了可沒有底稿啦。普光問我,我那些作品怎麽辦?要不要留底稿?我哈哈一笑說:“留什麽底稿呀,全都交上去參賽算了,說不準能中個獎什麽的,到那時候,去蕪存精,隻留下獲獎的精品豈不是更好?”
到晚上七點鍾時,我們三個,包括我、金普光和李芸一起前往校共青團部,參加校文學社的迎新晚會。文學社的名字叫育新文學社,土得不可思議。一路上金普光嘮嘮叨叨地說個沒完,完全沒看到李芸已經臉含冰霜。顯然他這個燈泡角色是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
我一邊跟普光東拉西扯,一邊兩眼不閑著,四處觀賞晚飯後遍布校園的三三兩兩的女生們。
到了團部才發現這是一幢極具曆史價值的老房子,老到其安全係數令人擔憂。房子裏有一個很大的會議室,門口有老一輩文學青年在忙著辦理新生簽到,在簽到表上填寫好後,再把自己的作品簽上名字交到另一個地方,有專人在收稿子,搞得來很象一個明星簽售會。
李芸的漂亮和高挑身材顯然引起了一些高雅的文學青年的注意,許多目光投向了她,也同時投向了緊挨在她身邊的我,當然投向我的基本上含著鄙夷和不服的意味。
我和李芸急匆匆地交完了稿子走進會議室,普光同學則象是突然發覺自己的燈泡色彩太濃烈了,所以閃到一邊去聽老一輩文學青年們的高談闊論去了。我一抬眼,猛然發現蔡曉紅就站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猶豫著朝我這兒張望。很明顯,她已經看到我和李芸出雙入對的畫麵了。
我走上去跟她打招呼。“喂,老弟好呀,你很早就來了麽。”
蔡曉紅擠出一絲古怪的微笑,絞著手指緊張地說:“還好,我怕遲到了,吃完飯就直接來了。你,和你的,朋友,一起來的?”
她再一次結巴起來,高挑漂亮的李芸確實對誰都有殺傷力,無論是對男生還是女生皆然。
我說:“嗯啊,這是我的同班同學,李芸,也是我們班的才女。”
李芸燦爛地微笑著對蔡曉紅點了點頭,顯然她對我剛才的介紹還是十分滿意的。
蔡曉紅被她迷人的微笑給電了一下,更加緊張起來,頭都低下去了。李芸問我:“這是你的朋友吧,介紹我認識吧。”她的聲音嬌媚動人,足夠令無數人酥軟欲醉,不過我聽過許多次,倒也沒什麽感覺。我微笑著介紹說:“這是我的好朋友,今天下午剛剛認識的,她叫蔡曉紅,寫的小說很棒!”
我尤其強調了"好朋友"三字,令李芸很不痛快地嗯了一聲。蔡曉紅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零錢給我,“這,這是你借我的兩塊兩毛錢,謝謝你了。”
我笑納著收下,盡管數目極小,但我直覺地認為,不盡快收下,蔡曉紅會更加緊張。
李芸再次麵若冰霜,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我沒理她,自顧自地找了位子坐下,順便聽一聽在我不遠處的兩位老前輩的激烈討論。
兩位前輩,一個個子高高瘦瘦,臉龐清秀,架著眼鏡十分的瀟灑,另一位則白白胖胖,甚有富貴之相。兩人討論的核心是現代詩歌是否已經走向沒落。
在我二十年後的那個時代裏,這是一個無需討論的問題,因為現實中詩歌的確已經沒入了低俗之道,或者就是自娛自樂的道具,早已不可能激發人們的熱愛與共鳴。
而那個清瘦的白衣秀才顯然對“沒落”兩個字深惡痛絕,他不停地強調,詩歌的精美博大,並非世俗的物質生活所能夠阻隔,詩為不朽之身,即使到了人人誤解人人棄絕之境,隻需要一絲陽光就能讓它複活,又或者說,它一直都行長在人們的心中,隻要激發的介質和機緣還沒到來。
他的說法不禁讓我稱絕,我很喜歡他的說法,有一種很堅忍的態度。那個白胖書生搖頭道:“如此說來,你也承認如今人們已經不再喜歡詩,甚至人人棄絕了?那不正是沒落嗎?”
我忍不住插嘴道:“對不起,這位同學,我認為詩歌之所以能永久生存,正是因為人類世代有著釋放自我與渴求自由的精神,詩歌的形式也許會有變化,但自由意誌卻沒有變化。說到沒落,不如說是暫時的蟄伏,或者隻是隱忍。沒落是一種假象,真正的愛詩之人或寫詩之人並不會減少,不是說詩歌現在不流行了不時尚了,就說它是沒落。詩歌本來就不是通過耀武揚威來呈現自己的價值和體麵的。”
我一口氣將我麵對後二十年詩之窘況所做的辯護全說了出來,激動之餘卻忘記了如今我還是個新生呢,似乎不夠禮貌。兩位前輩瞬間都楞在了那兒,而身旁的李芸和蔡曉紅也呆住了。我歉意地說:“實在對不起,兩位前輩,我是個新生,剛才忍不住一通胡說八道的,真的很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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