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文學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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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封底上居然印著浙江文藝出版社的大名,不禁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反應過來,我就問郭明:“這書不會是你出的吧?”
郭明又笑了,說怎麽,不象是我出的麽?
我說我看不出來,怎麽浙江文藝出版社也會這樣的書嗎?
“你很奇怪麽?”他看著我說。
我張了張嘴,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蔡曉紅也傻傻地坐在那兒,捧著那兩本書發呆。
過了會兒,我看郭明還是滿不在乎地在那兒為我們斟茶,就問:“郭老師,你是書商?”
郭明點點頭說:“老師不敢當,不過我確實是書商,也確實是出版社的編輯。你可能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賣書號這樣的事吧。我拿到書號,找一些大學生隨便胡編些言情書,然後找最差的鄉鎮印刷廠生產這些書,盡量壓縮成本,然後通過各種渠道,不管是正規的還是不正規的,把書賣掉賺取利潤,就那麽簡單。”
蔡曉紅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郭老師,這樣的書難道真的很好賣嗎?”
郭明的臉上露出一絲玩世不恭的笑容說:“在任何一所中學門口,這樣的書都是最受女生歡迎的書。”
我再仔細地看了一下封麵和扉頁,這才發現,第一,此書作者名為瓊琚,第二,此書的責任編輯叫慧心。
“慧心就是我。”郭明平靜地說。“至於作者,那是集體智慧的結晶,不存在瓊琚這個人。象這樣的書,就象生產線上的產品一樣,是由很多個文學青年,按照工序生產出來的。”
蔡曉紅搖著頭表示不敢相信,文學作品居然也能這樣生產出來,就象生產一個杯子?
我由此聯想到,倘若後世的網絡文學寫手們也用生產流水線式的寫作手段,倒也能"生產"出更多的玄幻小說或穿越小說來,生產率和利潤率都能得到極大的提高。
我說這麽生產的確是把文學當成了真正的商品,當成了一個水杯,唯一的缺點是它已經不象是文學了,因為它沒有個性隻有共性,它會變得千篇一律。
郭明點頭表示同意,然後說:“你覺得大多數人的夢想就不是千篇一律的嗎?你覺得大多數女孩子的美夢中白馬王子不是千篇一律的嗎?”
我恍然大悟,頓時有一種醍醐灌頂之感。我說那麽看來,這樣的小說不管是叫什麽名稱,不管內容如何略做調整,不管作者是誰,對那些女生來說都不重要,它就是萬變不離其宗的致幻藥,不管藥名叫什麽,本質上完全一樣。
郭明拍手道:“好聰明,我早說了,你的思維能力早就超過了一個十九的男孩子。”
我注意到蔡曉紅的神色很不自然,似乎有一絲厭惡的表情從她眼睛中掠過,她把書放下,說:“不是每個女孩都這樣的。”
郭明認真地對她說:“是的,不是每個女孩都這樣,所以還有另外一種文學存在,那就是真心誠意,麵對現實,忠實於內心感悟的文學。”
不過,他又露出玩世的嘲諷的笑容說:“我已經很久寫不出那樣真誠的文字來了。”
我們在郭明那塊尼泊爾地毯上聊了兩個多小時,郭明答應幫我聯係他所熟悉的一線書商,在他們那兒能拿到價格最低的書,不管是英文版還是台灣版香港版,也不管是那些掛著正規出版社書號的低級言情書,都是最低價,都能賺得最大的利潤。
郭明告訴我,本來我也想讓我幫他編幾本這樣的言情書,隻要找幾個文筆還看得過去的學生,按事先編排好的情節套路一路編過去,其中夾雜一些略帶性感和挑逗,但是也不算"極品黃色"的描寫即可,一般一兩個月就能成書。不過現在他不想找我來做這樣的事了,他願意和我交個朋友,他更希望我們之間,是真正的好朋友關係,而不是書商與書攤老板之間的交易關係,或者是生產線監工與工廠主之間的雇傭關係。
我很感謝郭明,這是出自內心的真誠的感謝,他讓我懂得了許多二十年後都不會懂的事。他也讓我知道,在他內心深處,依然埋藏著曾經的文學夢,那些文學之夢,與書商無關,與利潤無關,與流水線無關。
也許,作為文心書屋的事實上的小老板,我的心裏,也隱隱地有著這樣的文學之夢吧。
在回來的路上,蔡曉紅依然坐在我身後,我騎得很慢,晃悠悠地在燈火輝煌的環城西路上騎行著。夜已經深了,此時已經沒有警察會警告我們不準騎車帶人了。天地間似乎很冷清,又似乎很自由。這是一種真正的自由,隻要有力氣,我就可以一直馱著曉紅,騎著自行車,愛往哪兒走就往哪兒走。
忽然蔡曉紅在我身後低低地呼喚了我一聲,然後就說:“周序,我不喜歡把文學當成商品,自從我開始寫小說,寫散文,甚至是寫作文開始,她就是我的好朋友,真的就象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那樣,我爸爸走的時候,我妹妹生病後在床上躺著一動也動不了的時候,我媽哭的時候,她都會安慰我,一直就在我身邊,我想她的時候她就會出現在我麵前,安慰著我陪著我。所以,她不是商品,她是我的好朋友。”
我聽到如此感性又如此感人的話,幹脆把車停了下來,說:“曉紅,人和人是不同的,所以文學是心靈的安慰劑,這沒錯,但是每個人對安慰的定義是不一樣的。我覺得商品化的文學也好,純粹私人的文學也好,都有它生存的價值。”
蔡曉紅說:“郭老師說你的思想已經超過了同齡人,他說的很對。你不象是我們這個年紀的人。”
我說你是誇我還是損我呢?
蔡曉紅緩緩地說,是看不透你。
六一兒童節一過就迎來了英語四級考試,上帝保佑我硬是考了六十一分。考試結束後李芸馬上請我去狂吃一通,那天她還特意換了件公主裙,應該說是那個時代比較新潮的裙子。
李芸很高興,破例喝了半瓶啤酒,然後對我說:“我好幸福,你說,你要永遠陪著我,一步都不離開。”
我說我現在就得離開好幾步了,因為我得上廁所了。
李芸惱羞成怒地說:“人家在說正經的,你就胡言亂語地搗蛋。”我立馬嚴肅認真地說:“我的心永遠不會離開你的心。”
李芸馬上問道:“那你的身體呢?”
“我的身體現在要上廁所。”我含笑道。
杜青和陳一凡都要畢業了,六月是他們在學校裏的最後的時間。文學社專門為他們開了一個歡送會,想必這也是文學社的傳統,新陳代謝總是不可避免的,老一輩革命家要謝幕了,新生代要上崗了,一眨眼我們就快不是新生而是油條了。
開歡送會的前一天,杜青曾經問過我想不想當文學社的社長,我說文學社的社長難道是采用禪讓製而不是民主直選製產生的嗎?
杜青楞了半天,可能他也沒想到會有這個問題。然後他就笑了,說文學社的社長一職倒真的是禪讓的,隻要上一屆社長提出下屆社長的人選,然後報批到社團中心備案就可以了。
我摸了摸頭說:“我覺得我做不了社長,你瞧我現在折騰文心書屋都來不及呢。而且,凡是帶長字的工作我都做不了,不管是班長還是社長。”
杜青笑笑說:“沒事兒,你看我做這個社長還不是蒙混過關了?”
我說:“我不能跟你比,你有號召力親和力嘛,對了杜青,雖然我不適合做文學社的社長,但我倒是有個人選可以推薦給你,她的責任心很強,考慮問題也很細致周到,比我更有熱情和能力,做社長至少比我合適。”
杜青心有靈犀一點通,試探地說:“你說的是包麗娜吧。她已經有好幾次沒來參加文學社的活動了,我都很長時間沒看到她了,正想問問你,你跟她好孬住一個宿舍樓,你沒跟她聯係過嗎?”
我說最近我也沒見過她,她好象對我有點意見,看到我就好大不痛快。
杜青意味深長地微笑著說:“周序,你小子就會裝胡塗!”
送別會上幾乎所有文學社的社員都到齊了,很長時間沒露麵的包麗娜也來了,雖然她低調地穿了件紅白相間的運動服,紮著馬尾辮,我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她,我倒覺得她這個形象特別可愛,嬌小玲瓏的包麗娜還挺適合穿這種鮮豔的運動服的。
我和李芸先來到杜青麵前說了一會兒話,無非就是表達依依惜別之情。從李芸的角度出發,她與我的愛情可以說是從文學社開始的。然後我送了一本書給杜青,是一部台灣版的聶魯達詩集,正是我從郭明那兒進來的精品盜版書。杜青拿著書翻來覆去地瞧著撫摸著,喜不自禁,連聲說謝謝。他是嵊州人,在嵊州電台當采編記者,他要我們兩個一定要找個時間去嵊州玩,他會帶我們去著名的剡溪看日出喝黃酒。
之後我們也與陳一凡道了別,這次杜青和陳一凡都將被分配到原籍地的單位,巧的是兩個人都將成為當地的電台采編記者。這兩個人還真是有共同語言,連結局和運數都如此協調一致。我們送給陳一凡的禮物同樣是一套台版的加謬的小說集。
包麗娜找了最不顯眼的一個角落坐下,不過她身上穿的衣服實在是太鮮亮了,跟隻可愛的小鸚鵡似的,所以我很快辯明了她的方向,然後低聲對李芸說,我去跟包麗娜說幾句,你沒意見吧?
李芸白了我一眼說,你去就去唄,反正今天晚上你不準跟別人出校門,也不準送別人回寢室就行了。
我爽快地答應了一聲後,就直接走到了包麗娜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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