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另一個周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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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印象中,包麗娜從來沒有哭得如此不顧體麵,哭得如此肆意妄為,在我麵前,她是真的在不顧一切地哭著。
    那天當我離開包麗娜的住處時,我也曾經在門後聽到她的哭泣聲,但絕沒有今天那麽洶湧放任,也許包麗娜已經忍耐得太久太久,她再也不能控製自己,也不願再控製自己了。
    我隻能盡量支撐著她,讓她在我肩膀上哭得驚天動地,將我的外衣打濕了一大片。
    過了足足有五分鍾,包麗娜停止了她的痛哭,抬起頭來說:“謝謝你,我舒服多了。”
    然後她走到茶幾旁,拿起了稿紙,將它們收到一個文件袋中,再放進一個紙箱。
    我驚奇地看著,包麗娜突然大放悲聲後,又突然地停止了慟哭,堅持著完成自己的工作,完成自己最後應盡的職責。
    我問道:“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包麗娜轉過頭,很努力地笑著,說:“因為我還是喜歡你。從以前到現在,不管我做什麽樣的努力都沒用,我還在喜歡著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說完她又蹲下了身,繼續完成她的工作。
    我失魂落魄地離開了社團中心的辦公室,腦子裏又象那個冬夜一樣,雜亂無章而又頭疼欲裂。
    我從未來回到了過去,我遇到的事本來就是不可思議的,就是不能用常理來推論的,我在這個年代出現本身就是一樁荒謬絕倫的事。
    然後還有更荒誕的,我的人生,我是說我本來的人生,從出生到三十多歲,一向來平平淡淡,淡到了極致,淡到想嚐點酸甜苦辣都不可得。在我原有的記憶庫存中,沒有感情波折,沒有事業波折,沒有一丁點的危險與恐怖,甚至連一丁點讓我受傷的車禍都沒有。在我原來的那個"周序"身上,好象那三十多年就生活在一片空曠的荒原之上,什麽都沒有,既沒有驚喜也沒有絕望,既沒有痛也沒有快。
    這樣無聊之極的人生,卻突然來了個劇烈的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我回到了過去,然後發現所有的過去都變了,變得如此陌生。我嚐到了許多過去不曾嚐到的滋味。
    不過,這些都不算什麽,我自己的迷惑和思念都不算什麽。然而,我回到過去後給別人帶來了更多的痛苦,我的存在,成了他人的傷痛之源了。
    又或者,是他們的另類的幸福之源?
    我信步走到心理係前的小池塘前,看到春風吹拂著的那些柳枝,看到明鏡般的水麵上倒映著的姿態優雅的月亮,突然很想坐下來,坐在池塘邊,就這樣啥也不想,靜靜地坐一會兒。
    我找到了假山一側的一個長石椅,椅子上沒有人,周圍也沒有人,很安靜。我走過去,輕手輕腳地坐下,生怕自己的動作會驚醒那水中的月亮似的。
    我就這樣坐在長椅上,呼吸著春天的溫暖和潮濕的空氣,看著池塘中倒映的明月,世界變得寧靜,變得平和了。隻是我的腦海中卻始終閃動著包麗娜蹲在地上整理檔案的模樣,幾乎每過幾秒鍾,這幅畫麵就象針刺一樣地在我眼睛裏紮一下,躲都沒地方躲。
    我也不想再逃避了,也許我真的應該考慮停止這種荒謬的生活方式,考慮一下真正的那個周序到底愛的是誰。
    正當我想得入神時,突然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很細碎,很急促,甚至可以說有些慌張。我一下子從想入非非中清醒過來,警惕地扭頭張望。
    我看到從假山後麵走出來兩個人,一男一女,女孩子穿著時興的粉色碎花一步裙和白襯衫,男孩子則穿著一身休閑裝,顯然是兩個標準的九十年代初期時尚"潮人",這在我們學校也並不算罕見,但當那個女孩子抬頭驚慌地麵對我時,我還是給嚇著了。
    “咦,怎麽是你,劉麗麗?”
    我吃驚地叫出了聲。
    劉麗麗也半捂著嘴叫起來:“周序!”
    那個男孩子立刻回答道:“麗麗,怎麽了?”
    那個男孩子正是周序,準確地說,是另一個周序,他還象一年前那樣英俊,或者說,象十七年後一樣英俊。從邏輯上說,我的表述是挺奇怪的,然而隻有我知道事實如此,十七年後,有一個長相與這位周序一模一樣的流浪歌手,在延安路的地下走道中唱著薑育恒的老歌,象個哲學家或是瘋子一樣地問我古怪的問題,這都是事實。
    或者,知道這個荒唐事實的人不止我一個,這位周序,他的輪回又會是什麽樣子?
    劉麗麗很快澄清了,她轉身對那個周序說:“我剛才不是在叫你,我是叫他。他是我的同學,也叫周序。”
    說著劉麗麗就向我指了一下,我們三個人同時僵在原地了。
    那個男孩子吃驚地問:“你?你好,你也叫周序呀?”
    我說:“是啊,我也叫周序,周圍的周,次序的序。”
    那個男孩子呼出一口氣說:“真有那麽巧的事呐,麗麗跟我說過她們班裏有個跟我同名同姓的同學,嗬嗬,沒想到今天真的遇見你了。”
    我說是呀,是太巧了,人生是奇妙的。對了,我還認識你姐姐呢。
    周序咦了一聲,顯然又吃了一驚:“我姐姐? 我姐她在北京呀,不過她去年來看過我,你是怎麽認識她的?”
    我說我們去年還請你姐姐來我們學校做詩歌講座呢,所以就認識她了。
    周序一下子變得親熱起來,笑著說:“原來是我姐的朋友呀,這可太巧了,你是麗麗的同學,也叫周序,然後又是我姐周騰蘭的朋友,嗬嗬,這世界可真小。”
    他跑上來伸出手來和我握了握手,臉上充滿了孩子一樣的天真的快樂。這倒讓我稍稍有些疑惑,這家夥在我眼中本來跟上帝似的,是個神秘且深不可測的人物,沒想到還是挺孩子氣的。
    劉麗麗一直站我們身邊插不上話,看我們兩個親熱起來,看上去好象認了親人打算長篇大論地敘起舊來,她就趕緊挽住周序的胳臂說:“好啦周序,我們這位同學可是大詩人呢,他在賞月賦詩,我們都打擾人家雅興了,多不好。”
    周序立即深沉地哦了一聲,說道:“哎呀,真不好意思,那是我們打擾你了。”
    我說:“劉麗麗跟你開玩笑呢,什麽大詩人什麽對月賦詩,我是在這兒發呆呢,是我打擾了你們才對。我先走了。”
    說完我拔腿就要離開,心想說不準這二位剛才在假山後麵男親女熱來著,我就識相點趕緊閃人吧。
    沒想到周序見我要走,趕緊說了一句:“哎,這位周序同學,有空到我那兒去玩呀。”說完他就自個兒笑了起來。
    我停下腳步,也對他友好地笑了笑。
    周序又加了一句:“說實話,我好象在哪兒見過你,很麵熟,隻是記不大清了。”
    我開玩笑地說:“總不會是在延安路上吧。”
    周序滿臉困惑地說:“嗯也對呀,好象就是在延安路附近呢。”
    我的笑容瞬間凝固了,在心裏對自己說,不對不對,這個時候延安路根本就沒有地下走道,他也不可能做過什麽流浪歌手,荒唐,太荒唐了。
    我這樣想著,又禮貌地對他們兩個點了點頭說:“哦,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很高興認識你,周序。”
    周序也露出真誠的笑容說:“我也是,很高興認識你,再見。”
    我也說了聲“再見”,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倒映著皎潔明月的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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