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 你失去了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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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炎熱的夏天,在這空調很充足的汽車內,我的皮膚卻很涼。
    冰涼的皮膚上,什麽疤都沒有摸到。
    這是我?
    我應該歡呼嗎?因為我又回到了2009年,我不是曾經千萬次地夢想著能回到2009年嗎?我的身體也重新完全屬於我,也不再有莫名其妙的傷痕,我又重新擁有了兒子和妻子,重新擁有了幸福的小家庭,難道這一切還不能讓我歡呼嗎?
    然而,為何我還是那麽失落?我的心裏依然沉重著,雖然我不用再上醫院都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絕不可能有什麽腦瘤了,也再不可能突然昏迷。
    我坐在車上,東想西想,思緒一片混亂,我想抓住一個頭卻老也抓不住。
    麗娜?
    對,麗娜!
    我永遠失去麗娜了嗎?
    雖然我很清楚那個叫包麗娜的女孩一定還在人間,她依然是杭大新聞係畢業的,也許在某個報社工作,也許已經回到了她東陽的老家,也許,她還在杭州。
    但是不管怎麽樣,她都不會知道她曾經和我有過那麽深的一段感悟,她都不會記得我和她在包公館的那段日子。
    包公館?
    想到這兒我馬上發動了汽車,近乎瘋狂地向鬆木場小區開去。繞過杭大路很快就來到了那個小區的入口處,而今小區的大門已經建成了一個仿凱旋門的建築,顯得更加氣派了。
    我把車停在小區路邊,剛下車就看到城市管理員再次親切地走過來說:“停車嗎?這兒停車每小時四元。”
    我苦笑了一下,心想,我剛從1995年回來,還真有點不適應呢。
    我朝他點頭示意我停車,請他開停車單,便關上車門,直往小區裏走。
    上帝保佑,我清清楚楚地認得通往包公館的路,雖然十多年過去了,這個小區的格局卻是紋絲不動。
    走上樓梯來到曾經的包公館前我卻又猶豫了,我的手在顫抖著,我害怕得臉色慘白,但最後我還是走上前去按了下門鈴。
    就在按響門鈴的一刹那,我幾乎有一種想要逃離的欲望。
    那粉紅色的窗簾,那些擺在櫃子裏的倫敦金酒,那扇鬆動的窗戶,還有我留下的古老的唱片機,以及那把花了五百元買的吉他,它們還在麽?
    門開了,一個長相粗鄙的中年婦女站在門前,神態詫異地看著我。
    “你找誰?”
    她的第一句話便使我勇氣頓失,我本來還想問,包麗娜住這兒嗎?
    現在已經不需要問了,一個大男孩從那個中年婦女身後探出腦袋,皺著眉頭警惕地望著我。
    “我,我可能按錯門鈴了,對不起對不起。”我慌亂地答著,扭頭就走。
    “神經。”那女子粗魯地低聲罵了一句便重重關上了門。
    我快步走下樓,坐上車,拚命地往家開。我不知道該朝哪兒開,隻覺得這個喧囂的城市與我無關,這個時代與我無關。所有的熱鬧都是別人的,與我無關。
    到了家後我便翻箱倒櫃地找起東西來,我已經失去了記憶,現在必須找到記憶的附著物。
    家裏很幹淨,陳妍是個愛幹淨的女人,是個合格的老婆,所以她整理的家幾乎使我不認識了,我完全不知道她把我過去的雜物放在什麽地方。
    最後我從電腦桌旁邊的大壁櫃裏發現了一本破舊的筆記本,我一眼就認出這是我大學時代唯一留下的詩稿的最後的棲身之地。
    打開筆記本,我看到了一張照片,上帝知道,隻有這張發黃的照片才能證明我過去曾經擁有的歲月,是如此遙遠。
    這是我們班在畢業前的合影照。
    我趴在桌子上,瞪大了眼睛仔細地看著這張照片,一個一個地辨認著。
    這是沈班長,是的,瘦瘦的,高高的個子,白淨的麵龐,現在應該在某家大型國企做中層領導了。而那位劉長更呢,雖然他並不是我們班的學生而是我們的師兄,但是看到沈洪濤我就會想起他來,既而我又苦笑著想到,鬼知道呢,也許劉長更依然是劉長更,但他根本就沒有一個遠房親戚叫曾永善的。永善,永遠不存在罷了。
    還有這個,站在班長身旁的這個胖子,是——是金普光吧。對,他就是金普光,或者我也可以叫他錢海平,反正在我眼裏他們就是同一個人。金普光本來就不是瘦猴子,而是可愛的圓肉球。他的確回了富陽,現在他在富陽還好嗎?
    至於那個文聯的副主席,我的天,誰知道十年前的文聯副主席是誰?作者之家?那個鬼地方還存在嗎?
    郭明,對了,郭明在哪兒?他也消失了?不對,曆史上真的有郭明吧?也許我會在文三路的某個書店碰見他——雖然無巧不成書店隻是我的虛幻。
    對,還有這位同學,他是顧鑫,這個是——是陳啟立,滿臉的苦瓜色,總是鬱悶著。這個嘛,是劉麗麗?
    對的,我認出來了,這是我們當時的班花劉麗麗,漂亮,挺拔,高傲自大。
    還有,在第二排左側最後一個,是李芸嗎?
    不可能,她那麽普通,普通到我幾乎可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芸嬌小玲瓏,白白嫩嫩,但並不美豔逼人,隻是很普通的一個女孩。
    她就是那個與我柔情共舞,與我相親相愛,與我在玉凰山上痛苦決別,與我在池塘邊坐著看夕陽的女孩嗎?
    不,這不是她。
    我閉上了眼睛,開始感到心裏一陣陣的刺痛,痛得我幾乎要喊叫起來,幾乎要珊然落淚。
    我頹然地坐在家裏的沙發上,手裏拿著照片,就這樣枯坐著,一直到中午。迷迷糊糊之中,我仿佛又見到了另一個我。
    是的,那個與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家夥,陳宇陽。他就坐在我對麵的沙發上,麵帶著神秘的古怪的微笑,對我說,謝謝你周序,你替我度過了我夢想中的大學四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現在你的任務完成了,你幫我做了許多事,但隻花費了你一個晚上的時間,而我,也可以就此安息了。
    我痛苦地對他大吼道:“你在說什麽?你到底在說什麽,你這個混蛋,你以為隻花了我一個晚上的時間,就沒事了嗎?我就可以當作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嗎?”
    陳宇陽依然笑著說:“你完全沒有必要憤怒,你失去了什麽呢?沒有,你的生活依然是你的生活,而且至少,你學會彈吉他了。”
    然後,當他說完這句話後,人便消失了。
    我也就此醒來。又做了一個夢,該死的。
    我罵了一句,從沙發上艱難地站了起來,感到自己的腿很酸痛。
    我會彈吉他了?
    這他媽的算什麽?
    可是,正如他所說的,我失去了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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