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二位 除了他也沒有第二個人有這種……

字數:7932   加入書籤

A+A-




    查望見遊憑聲不再言語,頓時更猶豫了。他本是個性格幹脆的人,在這件事上卻不知怎麽辦才好。
    商隊隊長不像是騙子,但恩人也不會無緣無故阻攔自己救人,到底該不該聽恩人的話?
    老頭眼珠一轉,連連歎氣道:“得了,外行指導內行,真叫人憋屈。”
    他從葛牙手裏拽出自己的袖子,不悅道:“既然你們要聽他的,還拉我幹什麽?”
    老頭邊轉身,邊衝身邊人使了個眼色。
    就聽那奇跡般好轉的傷者揚聲說:“咱們快走吧,本來就是他們求咱們換藥,現在又磨磨蹭蹭說我們是騙子,這誰忍得了?”
    “現在就是要換,我們也不願換了!秘藥這麽珍貴,我們自己人還不舍得吃呢!”
    “哎!”葛牙沒攔住人,忙扯扯查望,“少族長,你倒是拿個主意啊?”
    查望看看遊憑聲,急出了冷汗:“這——”
    葛牙此時已全然相信老頭,眼見著人就要走,顧不上以下犯上了:“哎呀,少族長你今日怎娘們唧唧的!剛才恩人不是說了他不反對了嗎?”
    不,他隻是不再插手而已。查望還是比憨厚的葛牙更會看眼色一些。
    他瞟瞟遊憑聲,雖然心中的天秤已經倒向老頭,還是不敢當著恩人的麵拂他的意。
    遊憑聲深知人性,今日就算他們聽自己的沒換,回去恐怕也會後悔,難免怨他多事。
    提醒一句已經是破天荒的好心了,他沒興趣多管閑事,不再停留,轉身要走。
    “恩人!”查望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那好轉的傷者忙上忙下,精神奕奕將貨車整理好,正扶著老頭上車。
    眼見貨車就要駛離,他一咬牙,大聲道:“我換!”
    “反正我也不準備學煉丹了,要這藥鼎也沒用,換就換了吧!”查望大步上前,將藥鼎放到老頭眼前。
    老頭坐在車頭,拉著臉不怎麽高興:“你說換就換,說不換就不換,耍人玩呢這是?”
    查望抱拳歉意道:“對不住,耽擱您時間了。”
    老頭冷笑一聲:“一句對不住就完了?”
    到了這時候,查望要換,他反而拿腔拿調地刁難起來,無論查望說什麽,就是半眯著眼說不換。
    “您就跟我們換了吧!”葛牙著急道:“先前說不換的又不是我們!那位是我們部落的恩人,我們怎好拂了他的麵子?”
    老頭冷嘲熱諷:“我管是不是你們倆,那人難道不是你們一夥的?我雖然隻是一介遊商,又豈是沒有氣性之人,能任他一個毛頭小子侮辱?”
    “你這老頭,恁地小心眼!”葛牙又急又氣,跺腳道:“我替他跟你道歉成不成?你要非氣不順,就再打我一掌行了吧!”
    見火候差不多了,老頭哼了一聲,這才鬆口:“既然如此,看在你們誠心誠意的份上……”
    兩人剛剛換好東西,忽聽一個聲音冷冷響起:“誰教你替我道歉的?”
    遊憑聲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
    葛牙愣了愣,反應過來這話是在說自己,黝黑的臉龐頓時漲紅。
    “恩人,您……您沒走遠呐?”
    不對,分明已經走遠了!老頭驚疑不定看向遊憑聲,他親眼看著這人背影消失,隔著這麽遠的距離,他一個築基期怎麽可能聽得見他們說了什麽,還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回來?
    風雪悄無聲息拂過他的周身,明明他穿著黑色衣衫,卻似一道融入雪地陰影的幽靈。
    與之相反,另一道修長的身影正從不遠處走來,身著白衣,卻比他的存在感重得多。
    “我說你怎麽這麽晚還不回去。”夜堯在遊憑聲身邊站定,興致平平問:“這是遇到什麽趣事兒了?”
    遊憑聲瞥他一眼,沒說話。
    夜堯也不惱,走到貨車旁,路過葛牙時拍了拍他的肩膀:“話可不能亂說,歉更不能替別人亂道。”
    上一句話說得還像那麽回事,下一句他又夾帶私貨地幽幽道:“畢竟你們這位恩人心高氣傲,難伺候得很。連我大老遠專程來接他,都撈不著一個好臉色呢。”
    遊憑聲:“……”
    誰要你接了。
    葛牙聽不懂他後麵在說什麽,卻知道前麵一句在說自己,臉漲得通紅,訥訥說不出話來。
    查望手心寶貝地攏著兩顆黑色丹丸,窘迫道:“恩人,是葛牙口無遮攔,您別生氣,我替他向您道……”
    遊憑聲沒反應,倒是夜堯開口說:“不是說了嗎,替人道歉可不行。”
    葛牙經他點撥一句,忙吭哧吭哧向遊憑聲賠罪。
    遊憑聲目光淡漠掠過他,看了夜堯一眼。
    夜堯背對著他的視線站到查望身旁。他剛剛尋到這裏,隻聽了兩句話,不知道前因後果,便問查望是怎麽回事。
    查望向他敘述時,坐在貨車上的老頭身體動了動,悄悄打手勢讓夥計動身。
    然而車轍印沒能在雪地裏拉長多遠。車輪忽地撞到什麽東西似的,整個車身一震。
    著急離開的老頭沒坐穩,砰的一下被甩飛出去,倒栽在雪地裏。
    “哎呦!怎麽回事?”老頭痛呼連連,撐著地麵要站起來時,麵前多了一雙玄色雲靴。
    他抬起頭,對上遊憑聲隱隱暗紅的雙眼,忽然打了一個哆嗦。
    夥計跑來將他扶起,色厲內荏道:“你擋什麽路?是不是你做的手腳害我們的貨車?”
    這喝問隻是為了掩蓋心虛,畢竟暗算者被問也不可能承認。沒想到的是,眼前的男人竟然點了下頭。
    “你什麽意思?”老頭抱緊懷裏藥鼎,嚷嚷道:“你情我願的交換,現在還想把東西搶回去不成?”
    “你們換東西與我無關。”遊憑聲冰冷的視線落在他身上,輕飄飄地道:“但你的嘴巴不幹淨,讓我覺得不爽,必須留下點兒東西才行。”
    “你說什麽?!”老頭冷哼道:“區區築基期,大言不慚,不自量力!”
    他一揮手,貨車旁的三個夥計立時拿出武器,包圍上來。
    另一邊,夜堯正從查望手中拿過一顆丹藥觀瞧。
    “恩人?!你們這是幹什麽!”查望發現情況不對跑了過去。
    夜堯回頭一看,笑了一下。
    隻見不等查望出聲幹預,老頭便在四個夥計的保護下突兀吐出一口血來,驚得扶他的人連連後退。
    “殺人啦!”沒人看清他是怎麽出手的,幾個夥計緊張後退,憤怒道:“還有天理嗎?你們要殺人越貨?!”
    老頭趴在地上,胸口劇痛,半條命轉眼隨血噴了出去。
    倘若他知道自己惹的是誰,隻怕慶幸自己活著還來不及,然而他此時隻有滿腔怒火和驚懼,嘶啞著咒罵起來。
    查望這回徹底急了,忍不住放大聲音:“恩人,你糊塗啊!我們穆陽部落從不幹這種背信棄義……!”
    話音未落,他眼前一花,夜堯已經閃身拎住了老頭領口,將人摜在地上。
    查望和葛牙目瞪口呆。這二位怎的二話不說就動手,真要殺人越貨?!
    “你、你們倆要幹什麽?別殺我!”老頭驚得渾身打擺。
    “不是‘你們倆’,這你可誤會了。”夜堯居高臨下衝他微微一笑,“我跟那位不是一夥的,而是來替你治傷的好心人。”
    他手掌在老頭胸口微微用力,對方就迫不得已張開了口。
    那粒“神藥”被他指尖一彈,直直落入老頭大張的喉嚨裏。
    老頭同先前的傷者一樣,失血後的臉色瞬間紅潤,仿佛藥效正以極快的速度起作用。
    夜堯半點兒不體恤他還在重傷,揪著他的領子又搖又晃:“怎麽樣,好點兒沒?”
    老頭:“……”
    老頭:“放、放……咳咳咳……”
    他口中鬆動的牙都被晃掉了,幾乎翻起白眼,查望趕緊衝上來將人救下,捏著拳頭怒道:“二位若要為非作歹,恕我們不能奉陪!”
    “不是吧。”夜堯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我還是第一次被人指控‘為非作歹’。”
    他指指自己,又指指一旁好整以暇看著這一幕的遊憑聲:“你再仔細看看,我和他哪裏像一夥的?”
    “別說那些有的沒的!”葛牙忍不住扯著嗓子道:“我們好不容易換來的丹藥,你就這麽喂給他了?我們族長和萬叔還有傷在身,等著神藥治療呢!”
    查望揮手示意葛牙住口,壓抑怒火,又看向遊憑聲。“二位究竟想幹什麽?”
    “不是‘二位’。”遊憑聲淡淡道:“他是他,我是我。”
    查望:“……”二位這是鬧什麽別扭呢?
    這兩位前後腳出現在這裏,自始至終沒對過話,偶爾溝通都是通過第三人。
    偏偏又有種說不出的同步感,一個雷厲風行將人打到半死,一個粗暴將藥塞進老頭嘴裏,配合得如此默契,說不是一夥的都沒人信。
    葛牙心中悲憤不已,正覺兩人不可理喻,目光移到老頭身上時,忽然一愣。
    “他、他怎麽沒好?”葛牙不敢置信的聲音響起:“少族長,你看!”
    查望低頭一看,就見他扶著的老頭還在吐血,臉色倒是紅潤無比,但身體上的傷明顯毫無好轉。
    “看到了嗎?”夜堯緩緩道:“那丹藥是胡亂用大補之物煉製而成,隻能短期內顯露出氣血充盈之相,對內傷外傷都毫無裨益。”
    葛牙低呼:“怎麽會?我和少族長親眼看見他治好了那個夥計!”
    他回手一指,就見四個夥計早就跑得沒影了,別說救老頭,連貨物都扔在原地。
    這下兩人徹底明白了:“他們真的騙子!那人受傷也是裝的!”
    想起先前恩人的勸告,自己卻一意孤行,還誤會恩人,查望恨不得鑽進地縫裏。
    葛牙也是慚愧無比,氣惱地又扇了自己一個巴掌,想對遊憑聲說什麽,卻見他已抬步離開了。
    夜堯本想跟上,又緩慢停住腳步,等人走遠,才對兩人說:“現在明白了?你們部落為人厚道,卻並非所有人都是如此。須知防人之心不可無。”
    兩人本就羞愧,被他一說更覺自己方才表現十分愚蠢。查望訥訥道:“都怪我們沒見過世麵,竟輕信騙子。方才誤會二位了,還對恩人不敬……我們該如何跟他賠罪才好?”
    夜堯道:“直接道歉就好,他不會在意的。”
    查望和葛牙更羞愧了:“恩人胸懷廣闊,令人敬佩。”
    不是胸懷廣闊。夜堯心想,他是真的不在意。
    他不在意查望是否被騙,提醒一句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之所以回來,隻是要懲治對他出言不遜的老頭。
    他也不在意是否被誤解,麵對查望“為非作歹”的指控,甚至懶得出言辯駁。
    睚眥必報、恩怨分明,又……冷心冷情。
    任何人都被他歸為“無關緊要”的那一類,無論在他麵前做出什麽事,都無法真正挑動他的情緒。
    將整件事在腦中複盤,夜堯冷靜、直白地分析著,從未有哪一刻比現在將對方看得更清晰。
    有人天生如此冷酷嗎?還是他的情緒曾在過去某些跌宕起伏的經曆中耗盡,眼下的一切對他來說都不過爾爾?
    夜堯忽然很想知道“禾雀”的過去。以及……自己也屬於“無關緊要”這一類嗎?
    他眸光微暗,沉思片刻,又忽然笑了一下。
    不,不會。如果絲毫不在意,他根本不會做出跟自己“劃清界限”的舉動。
    定期見麵,隻為了雙修什麽的……除了他,也沒有第二個人有這種待遇吧?
    查望從老頭身上奪回藥鼎,而葛牙一腳踹翻了貨車,猶覺得不解氣,直接放了一把火將之燒得精光。
    老頭畏畏縮縮,趴在地上不敢多言,生怕他們一氣之下徹底要了自己的命。
    查望喘了兩口氣,問夜堯:“接下來我們怎麽辦?”
    “當然是回去了。”夜堯悠悠道,唇角在火光中微微翹起。
    須臾之間,他的心情莫名好轉起來,深邃的黑眸在夜晚映出點點火光。
    查望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燃燒的貨車,理解地點點頭,燒了騙子的東西確實非常解氣。
    ……
    回到穆陽部落後,查望垂頭喪氣去向族長匯報,葛牙則跪在遊憑聲的帳篷外,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恩人,對不住,是我蠢笨,您消消氣!”他一臉懊惱地大聲道。
    裏頭遊憑聲無所謂地“嗯”了一聲。
    葛牙撓撓頭,誠懇道:“我服了您了!實力強,還這麽聰明,我就沒見過比您厲害的人。以後您說什麽我都聽!”
    天色已黑,遊憑聲的聲音已經困倦起來:“隨你,以後自己長點兒心吧。”
    “那我不打擾您休息了。”葛牙爬起來,又不舍地問了一句:“那二位是要……啊,不是。”
    想到他不願意跟夜堯並稱“二位”,葛牙少見地多了一點兒眼力見,改口道:“您是要一個人走了嗎?”
    一旁的夜堯:“……”
    他也一起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