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東子在被賣出國前，他基本上以孟小虎為馬首是瞻，對他感恩戴德。
    他清楚如果不是孟小虎，他可能早就跟一起出來的很多同鄉一樣，埋屍荒野。
    所以，他在被方子傑送回國後，在明知道自己被賣的背後也有孟小虎的助力時，他也沒有絲毫怨恨。
    他躲著原來的組織，偷偷的掙紮在三教九流中，直到一年多前方子傑回國。
    他用乾隆夜明珠中掙來的美金為自己和孟小虎贖身，終於不用躲在暗處偷生。然而自由後的他們各執己見，漸行漸遠。
    於是，小東子麵對再次跟自己要錢的孟小虎，想到他當年的庇護，隱忍著，道：“虎哥，這次跟以前不一樣，就算幹完也湊不到你要的數目。”
    孟小虎：“那是你的事，我隻管拿錢……”
    小東子：“可是……”
    孟小虎：“沒有可是，給你兩天時間，不然我就直接找你的新大哥要錢！”
    小東子惱火，也不管周圍還有行人，猛的一把把孟小虎推向牆壁，頂著他的咽喉，低聲道：“少威脅我，我告訴你，現在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日子，我絕不會讓任何人毀了它。”
    孟小虎見他真急了，忙討饒：“好吧，我知道了你放手。”
    小東子：“真的？”
    孟小虎苦笑：“你混得好我也替你高興，要不是走投無路我不會找你！”
    小東子這才注意到他臉上和身上都有淤青，放手，問：“怎麽回事？”
    孟小虎氣餒的坐在殘簷斷壁上，不敢看小東子，說：“當初賣鴉片也是聽說好掙錢。我厚著臉皮拿走你的美金做本錢，實際是想著掙錢後還給你的，隻是……真幹時才發現鴉片市場早就被日本人占了，外人根本撈不到好處。”
    小東子難以置信的問：“全賠了？一分錢沒掙到？”
    孟小虎難為情道：“師父跟車行的兄弟們都知道咱倆出來單幹，我要是那麽回去……所以，我就隻能再作別的買賣……”
    他所說的師父跟車行是指東北車行以及老板孫師傅。
    東北車行和孫師傅實際上跟孟小虎的關係不大，至少在他從人販子組織贖身出來前。
    小東子認識孫師傅至少也有五六年了，那時候他剛進人販子組織，因為小小的“過失”救下那麽一兩個被拐賣的女人和孩子。孫師傅就是在那時候發現小東子的善良之處，隻是人販子組織勢力強大，他也沒辦法把小東子拽出泥潭，隻能偶爾伸手幫一把，尤其是小東子被販賣回國後，孫師傅就把他留在自己的東北車行。孟小虎贖身後也暫時在東北車行待過幾天，但他瞧不上拉洋車賣力氣的苦差事，很快就拿著小東子的美金獨立發展去了。
    所以，小東子又問：“可你哪來的本錢……該不是借高利貸吧？”
    孟小虎追悔的抱住腦袋，說：“後天是最後期限！！”
    小東子同情而無奈，坐下來：“你一開始就該跟我說實話。”
    孟小虎苦笑：“我還打算要點兒臉呢！”
    小東子：“所以你就威脅我。”
    孟小虎：“我總不能等死呀！”
    小東子無語，歎氣。
    .
    英租界，中心醫院。
    陳雪冰氣喘籲籲的快步跑向走廊盡頭的病房。
    最尾一間病房中正有一名穿著病號服的少女衝出來，後麵是追著她的兩名醫護人員。
    少女很快被醫護人員抓住，按倒，強行套上一層束身衣。
    這期間全是少女哀呼“救命”、“放開我”的慘叫聲。
    陳雪冰衝過來推開醫護人員，緊緊抱住少女，心痛無比的落下淚來。
    陳雪冰：“小雪，是大姐，不怕不怕，沒事了，你沒事了……”
    如果能夠回到半個多月前，她一定會殺了當時的自己……
    那天夜裏，她和母親、方玉紅母女、丫鬟小翠坐著方子傑的車逃難回城。路過長途汽車站的日本崗哨時，他們透過值班室大開的門窗看到幾名喝著酒的日本兵正在輪流對一名紅衣少女奸淫施暴。
    方玉紅於心不忍的低聲問方子傑說：“小叔叔，能不能想辦法幫幫她？”
    但是不等方子傑開口，陳雪冰已經嗆聲道：“快省省吧，這是做好人的時候嘛，弄不好連我們也受牽連。”
    後來，方子傑獨自回頭去救少女時，她也曾拚命反對，表示絕不原諒他丟棄自己去救陌生人的行為……
    然而——
    那天深夜，在方子峰親自關照下，方玉紅母女入院觀察，陳母的傷得到妥善處理……她終於從惶恐、驚懼中緩過神，放下心，卻在迷迷糊糊中被方子峰叫醒。
    方子峰臉色凝重的帶著她來到樓上的另一間病房。
    那是陳雪冰這輩子都無法忘懷的一幕——
    她看到被束縛在病床上嘶叫掙紮的紅衣少女，在看清她的臉後差點癱倒，被方子傑及時扶住。
    顯然剛剛經過一番戰鬥的方子傑完全理解她現在的感受，低聲說：“我也沒想到她會是你的小妹妹。”
    陳雪冰渾身哆嗦，什麽也聽不見，眼裏隻有飽受淩辱的小妹妹陳小雪的麵孔。
    她渾身打顫，悔恨憤怒等等情緒交織在一起，猛然間跳起身，嘴裏嘟囔著：“日本人，是日本人，我要殺了他們！”
    她從包裏翻出方子傑之前給她的小手槍就往外跑，被方子傑快速拉住，奪走手槍，抱進懷裏。
    陳雪冰卻拚命掙紮著：“放開我，我要殺了他們……”
    方子傑抱緊癲狂的陳雪冰，在她耳邊低聲安慰道：“噓~噓~噓~，殺了，已經都殺了！”
    陳雪冰發誓，那一晚是目前為止她最後悔、最痛恨自己的一次！
    當下，陳小雪在精神失常後力氣奇大，從陳雪冰懷裏掙紮出來，繼續逃跑，被醫護人員再次壓製，
    陳小雪驚恐絕望的掙紮著，仿佛仍置身在被數名日本兵奸淫施暴的情景中。
    陳雪冰強忍淚水，協助醫護人給陳小雪打了一針鎮靜劑。
    陳小雪終於慢慢安靜下來，失去知覺，被醫護人員架回病房。
    陳雪冰正要跟過去，就看到母親吊著一隻打著石膏的胳膊呆在站在身後。
    完全不知情的陳母愕然問道：“那是……小雪？我是不是看錯了？”
    陳母推開要攔她的陳雪冰，跑過去看清陳小雪的麵孔後，頓時崩潰。
    是的，雖然同住在一所醫院，但陳雪冰還沒有把小妹妹的事情告訴母親，一來母親身體狀況很差，不知道是不是能夠承受這樣的打擊；二來，陳雪冰存著一絲奢望，或許小妹妹能夠從失常的精神狀態中找回一絲清明……所以，她每天樓上樓下的跑，既要照顧母親，還要花更多的心力陪伴小妹妹。
    卻沒想到今天陳小雪突然發病，她跑出來時被陳母看到尾隨至樓上。
    陳雪冰正要搶過去看母親，旁邊病房的門突然開了，一個男人走出來攔住了她的腳步。
    她抬頭看清男人，頓時如墜冰窟——竟然是陰魂不散的章文宣！！
    本節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