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並沒有交談太久，他們換了個地方繼續拔草。
    水幕上的畫麵也漸漸的被昏黃的風沙充滿。
    隨後，龍神雕像的手緩緩落下，水幕也跟著落回了水池之中，濺起了大片水花，龍殿恢複了安靜。
    金龍祭司重新舉起雙手，吟誦著對龍神的讚歌。
    辛西則眼簾低垂，遮掩住了帶疑惑的目光。
    未成年小紅龍哈羅德顯得尤其亢奮，即使現在依然是單膝跪著的姿勢，但他的身體已經開始搖晃，小短手止不住的來回揉搓。
    辛西回頭瞧他：“你能聽懂裏麵的話嗎？”
    哈羅德咧嘴笑起來：“自然是因為我們終於有機會去人類城池裏噴火了！為了龍神！”
    辛西沉默片刻才重新開口：“咱們和那些人類有仇嗎？”
    辛西又問：“難道是為了爭奪領地？”
    辛西眉頭緊皺：“既無因由，為何要去燒人家？”
    哈羅德回答不出來。
    他思來想去，隻憋出來了一句話：“媽媽說，我們早就被龍族拋棄了，想要得到龍神的眷顧就要對他忠誠，這些都是龍神下達的神諭。”
    說著，哈羅德抬了抬下巴。
    辛西順著看過去，就看到在神像旁邊的大片石壁上雕刻著龍族文字。
    【勇敢的和人類勇士決鬥！】
    【燒毀任何人類村莊！】
    【將守護財寶當成畢生職責！】
    【搶奪人類公主！】
    ……
    洋洋灑灑十幾條，有長有短，核心觀點就一個：
    神說，巨龍族要當大反派。
    辛西沒有開口，也沒有動作，隻有表情越來越沉，躁動的龍珠都有些壓製不住。
    過了好一會兒，辛西才狠狠地閉上眼睛。
    她雖然不知世事，但還能懂得對錯。
    這些神諭怎麽看都不像是教人學好的東西，甚至可以說是損人不利己。
    如果巨龍們按著做了，不僅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還會招來報複和仇恨。
    這哪裏是培養龍族，分明是培養禍害！
    想到這裏，辛西重新睜開眼目，重新看向神像。
    或許是因為她剛剛喝飽了水，本命龍珠也得到了滋潤，所以她現在可以更加自如的調用靈力。
    湛藍色的瞳孔上蒙了一層淺色靈氣，一眼就窺探到有個靈體突然出現在了雕像之中，沒有半點仙氣，更別說神力了。
    那對方是奪舍？還是妖物成精？
    突然，辛西想到了黑龍，以及他的斷臂。
    既然名為巫妖的魔修能傷害黑龍，那其他魔修也可能鑽入石像蠱惑龍心。
    想到這裏，辛西的目光越發深沉。
    而哈羅德並不能看清幼崽的表情，可他能感覺到對方心情不好。
    想要說點什麽安慰一下，可小紅龍隻有三歲，從小就被教導著要遵從龍神、恪守神諭，龍神讓他們做什麽就要做什麽，根本不需要質疑。
    所以他根本不明白辛西在氣什麽。
    不過在他開口之前，辛西的輕靈嗓音已經悄然傳來：“哈羅德哥哥，等下你先回去吧，我還想在水池裏泡一泡，”聲音微頓，“放心吧，我不會告訴羅瑞爾阿姨的。”
    哈羅德總覺得哪裏不對，但又說不出來。
    可辛西已經重新躍進水池，很快就沉入其中，水麵上沒有半點波紋。
    與此同時，龍神雕像上的銀白色光芒依然閃爍。
    隻不過操縱這些的不是龍神，而是係統。
    全息遊戲《異世大陸》的遊戲係統。
    此時的係統格外得意。
    他之所以選擇化身龍神，隻是單純想要找個巨龍去新手村轉一圈兒，讓那些內測玩家長長見識，順便給自家遊戲造勢。
    太強的巨龍不行，容易把城池連帶著玩家都一口火噴沒了。
    太弱的也不好，那會讓玩家覺得遊戲沒意思。
    選來選去，最終選中了龍棄之地。
    這裏的巨龍大多成年，偏偏身有殘缺，完美符合自己“又強又弱”的標準。
    既不會給玩家造成太大傷害，又能搞個大場麵。
    這主意真好，不愧是我。
    原本以為要花費一些時間才能取得信任，卻沒想到巨龍族的信仰竟然這麽忠誠，係統根本不用花費什麽心思就讓所有巨龍聽話。
    一切都在順利進行。
    要不了多久，自家遊戲的新款宣傳片就能麵世了。
    《震驚，巨龍突現新手村，點擊就看！》
    此時係統聽著祭司高聲吟誦的讚歌，想著馬上就能飛升的玩家數量，他的心情越發舒暢。
    但是係統並沒有對巨龍們說太多話，很好地保持了作為龍神的神秘感。
    當他再次強調完要遵守牆上的神諭之後，就大手一揮，讓巨龍們離開龍殿，回去等待他的下一次召集。
    但是係統並沒有立刻離去，他安逸的呆在石像之中，打開了虛擬麵板，哼著小曲兒唱著歌兒的在巨龍裏挑選著前往新手村“表演”的幸運兒。
    可他沒有發現，有個小小的身影從水池之中悄然冒頭。
    辛西四下查看，確定沒有其他巨龍後便晃了晃尾巴。
    下一秒，龍殿的厚重石門被徹底關死。
    隨後她離開了水池，緩步走向了神像。
    大概是係統的心態太過放鬆，完全沒注意到麵前多了個幼崽。
    直到辛西邁步走上神台，係統才終於發現了幼崽的存在。
    他不由得【咦】了一聲。
    要知道，這個世界早早就被主係統選定為遊戲世界，在裏麵做了一係列的鋪墊。
    即使係統才來到這個世界不足一天，他依然可以借助著主係統賦予的權限查看所有生物的狀態，同時毫無心裏負擔的隨意使喚他們。
    或者說，在係統心裏，這就是個遊戲，除了玩家以外全都是npc。
    誰玩遊戲的時候在乎npc的感受呢？
    按理說，所有npc都在係統的標記之中，偏偏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現這個龍崽的存在，龍崽身上也沒有任何標記。
    不過龍崽太小了，還沒有石像的腳踝高，從係統的角度俯視下去，她隻是一個小小的白點兒。
    於是，係統沒把她當回事兒，隻用故意端起來的聲音深沉道：【幼崽，快點離開，這裏不是你該停留的地方。】
    他的聲音很大，在空曠的龍殿內反複回響，震得耳朵都有些疼。
    按照係統的設想，小家夥多半要被嚇哭。
    卻沒想到龍崽不退反進，徑直走到了神像麵前。
    對比巨大的神像，辛西的體型很是渺小，但她沒有任何懼色，湛藍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係統所在的地方。
    係統突然覺得有點冷。
    按理說，作為高科技產物，他沒有身體，自然也不具備感知冷熱的功能。
    但是在被幼崽目光鎖定的瞬間，係統陡然感覺到了陌生的寒意，甚至出現了一段亂碼。
    還沒等他搞清楚狀況，就聽到龍崽緩緩開口：
    “世人皆道，龍禦九天，天生神獸。”
    係統愣了一下。
    顯然，這種說話方式和他預想的不一樣。
    這是個西幻世界。
    說話方式也都是“哦我的老夥計”或者“我真想踢你的屁股”那種翻譯腔。
    突然來了一個四個四個字兒往外蹦的，畫風一下子不對勁了起來。
    係統忘記裝高深莫測，下意識問道：【你要幹嘛呀？】
    辛西並不回答他，而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天道對我族寬仁，賦予傳承神力，我族自當肩負起鎮守一方的職責，無論是祖輩還是父王，無一日鬆懈，無一時怠惰。”
    說著，她抬直起了身子，小小的前爪熟練結印。
    隻研究過西幻世界的係統並不認識這是啥手勢，可是，他依然敏銳地察覺到了危險。
    這個龍，不對勁。
    ……撤！
    係統急忙忙地編寫代碼，想要給主係統空間報告異常，同時準備從神像裏脫離。
    但是就在這時候，他突然感覺自己被什麽東西給拽住了。
    驟然增大的靈力宛如一道無形的鎖鏈，死死扣住了他。
    係統終於開始害怕了，他急忙朝著下方看去，就看到龍崽正把一個爪子搭在了神像上。
    動作輕描淡寫，卻讓係統動彈不得，連異常報告都發不出去！
    係統覺得自己的聲音在哆嗦：【你對我做了什麽？】
    這次辛西回答了他：“我封了你的法力，免得你聯係其他魔修。”
    分類西幻的係統不懂東方道法，對法力魔修更是兩眼一碼黑，這會兒滿腦子回蕩的都是——
    臥槽，要完！
    辛西則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微微抬頭，祭出口中龍珠，她的眼底有深藍色的幽光一閃而過。
    下一秒。
    “轟！”
    原本寂靜的池水陡然沸騰起來，很快便化為水龍騰空而起！
    蛋內修煉五百年，因為蛋殼阻礙，辛西並無太多機會吸收天地靈氣，但卻修煉出了強橫無比的精神力，盡數凝聚在本命龍珠之中。
    這條水龍就是辛西全力驅動龍珠才能形成的。
    她寧可不要這五百年修為，也要將這個毀她龍族名聲前程的邪祟誅殺！
    想到這裏，辛西將龍珠舉得更高，水龍的身形越發巨大。
    它看上去就像是辛西的成年版本。
    角似鹿，頭似駝，怒目圓睜，粗壯的尾巴拍在水池裏，竟是擊碎了池底的堅硬石塊。
    “砰！”
    隻一下，就把眾多巨龍合力才挖出來的水池給直接擴深了一倍！
    ……？？！
    係統傻了眼，有心解釋一下，但一切發生的太快，根本不給他反應時間。
    當水龍直衝過來的時候，他除了【啊啊啊啊啊啊】以外就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不過水龍並沒有直接將神像擊碎，而是停在了近在咫尺的地方，在那雙碩大龍目冷冷地注視下，係統連喊叫都不敢了，隻知道一個接一個地蹦亂碼。
    諾大的龍殿重新恢複安靜。
    隻能聽到辛西的聲音緩緩回蕩：
    “天道在上，導人向善者為尊，引人向惡者為魔。
    “你，借龍神之名，行惡事，出惡名。
    “其罪當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