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暈倒的豺狼人, 兩個玩家並沒有急著把他弄醒審問。
    倒不是怕暴露，而是因為豺狼人的血條見底了。
    顯然剛剛黛染霜下了狠手，給對方來了一個血條消失術, 如果強行弄醒，恐怕會把豺狼人從昏睡不醒變成長睡不醒, 那樣的話線索就都斷了。
    於是，河蟹去窗邊查看情況，黛染霜則是將房間裏麵的簾子拉上, 隔出了一個單獨的空間, 把豺狼人扔了進去。
    巨人阿諾並不知道血條的事兒，他滿心都是追尋自家公主的下落, 急忙忙跟進了簾子裏。
    然後就看到黛染霜正半蹲在地上, 端詳著豺狼人。
    或者說, 是在看豺狼人的尾巴。
    阿諾不解：“有哪裏不對勁嗎？”
    黛染霜伸手拔下了一根尾巴毛, 放在掌心搓了搓, 又試了一下硬度，然後才道：“我想看看這個能不能做毛筆。”
    阿諾沒聽說過毛筆, 但還是配合的問道：“可以嗎？”
    黛染霜搖頭：“豺狼的質量不太好，遠不如馬鬃和兔毛。”
    然後，她拿出了隨身攜帶的小刀，三兩下就把他的尾巴毛剃了下來。
    阿諾驚訝：“不是說不適合嗎？”
    黛染霜笑道：“來都來了, 順便帶點回去, 綁撣子也是好的。”
    阿諾：……嗯, 勇士小姐真是，勤儉持家呢。
    而豺狼人全程沒有反應，在昏迷中就失去了自己的尾巴毛。
    與此同時，站在床邊的河蟹突然發出了聲響。
    像是吸氣, 又像是笑聲。
    阿諾立刻朝著簾子外麵探頭，警惕道：“是不是有拍賣場的人追上來了？”
    河蟹先是搖頭，然後咧開嘴巴，整張臉都寫滿了開心：“是輪到我的拍品了。”
    阿諾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真的有人會買那張紙嗎？”
    話音未落，底下傳來了聲音：“三千！”
    阿諾下意識地看過去，然後就發現舉牌的是個熟悉的身影。
    雖然蒙著麵，但是圓滾滾的身子格外顯眼，一看就是波普。
    阿諾先是驚訝，然後才問：“三千什麽？”
    黛染霜也朝著外麵看去：“大概是三千金萊頌。”
    阿諾：“……三千金萊頌，買一張紙？”
    河蟹糾正：“是一個來自於神秘國度的手稿！複製版本也是珍貴的！”
    阿諾不懂，阿諾茫然，貧窮慣了的叢林巨人無法理解人類的消費陷阱。
    黛染霜則是對著巨人笑問道：“看起來，你對幽靈城並無多少了解，為什麽會選擇了路過這裏的路線，豈不是危險？”
    一聽這話，阿諾就歎了口氣。
    他先是瞥了一眼豺狼人，確定對方還昏迷不醒，這才開口：“雖然我沒到過幽靈城，但也知道這不是個好地方，公主殿下最開始也沒想過到這裏來，隻是這條路是冰霜巨人定下的，我們也沒辦法。”
    黛染霜好奇：“你們是叢林巨人，為什麽要聽冰霜巨人的話？”
    阿諾麵露難色，顯然不太想提起。
    黛染霜也不催促，隻是晃悠著手上的扇子，臉上是盈盈笑意。
    最終，阿諾還是開口了：“一切都是因為我們和他們之間有了一場戰爭。”
    此話一出，黛染霜立刻頓住了搖扇子的手，河蟹也看了過去。
    進入遊戲之後，他們聽過見過不少大大小小的爭鬥。
    無論是光明帝國的王子相爭，還是螳螂人和黑暗生物，每一個似乎都快要你死我活，但每一個都不足以用戰爭來形容。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從npc口中聽到戰爭這個詞兒。
    而阿諾既然決定吐露事情，便沒有過多猶豫，開口說道：“冰霜巨人和我們叢林巨人之間一直有矛盾，結果就在一年前，不知道為什麽，有幾個冰霜巨人死在了叢林王國，傷口布滿魔氣，冰霜巨人說是我們偷藏了可怕的黑暗魔器，二話不說就打過來了。”
    河蟹聽的迷糊，開口問道：“查出來凶手是誰了嗎？”
    阿諾搖頭：“我也想知道，事實上，那幾個死去的都是冰霜強者，哪怕是我也沒有辦法輕易戰勝他們，更別說當地的平民了。”
    黛染霜倒是看得清楚：“誰是凶手並不重要，他們想要的隻是個借口，是不是你們幹的都一樣，他們隻是想要打你們罷了。”
    阿諾苦笑：“我們愛好和平，也知道和冰霜巨人的武力值有差距，根本不可能去主動招惹。”
    黛染霜輕聲：“他們說你們有黑暗魔器的時候，你們最好真的有。”
    阿諾顯然是頭一次聽到這種觀點，不由得微微一愣。
    然後就聽河蟹道：“結果呢，誰贏誰輸？”
    阿諾沉默片刻，聲音低落：“我們輸了，不僅丟掉了大片土地，還有不少叢林巨人被俘虜，冰霜巨人說能還給我們，代價是，讓我們的公主嫁給他們的王子。”
    河蟹恍然。
    怪不得巨人公主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原來是去和親的。
    他還想再多問問，可就在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了巨大的喧鬧聲。
    河蟹幾乎是下意識的將黛染霜和阿諾護在身後，然後才道：“發生了什麽？”
    居然仗著身高優勢，探頭朝著外麵看去，很快道：“好像是有人想要搶奪拍賣中的奴隸。”
    河蟹：“這麽明目張膽？”
    黛染霜：“如果資料裏的描述準確的話，幽靈城就是罪犯集結而成的地方，發生什麽都不意外。”
    而紛亂很快就被平息了，四周圍的獸人們拿著各種各樣的清潔工具，將地上的血汙以及屍體都拖走，沒過多久就恢複了一片幹淨整潔，顯然他們已經習慣了類似的場麵。
    隻有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證明著剛剛發生過的一切。
    河蟹見沒有熱鬧看了，就縮回了脖子，準備去瞧瞧豺狼人。
    沒想到，剛剛拉開簾子，就和豺狼人四目相對。
    河蟹驚訝：“你怎麽醒了？”
    豺狼人也想知道為什麽。
    他隻記得自己在準備今晚的拍賣儀式，接到了一大箱子金幣後上了樓，然後，然後……
    頓頓發疼的腦袋提醒著他發生過的一切。
    而低頭看到的光禿禿的尾巴時，豺狼人終於徹底回神。
    他，被兩個人類，偷襲了！
    河蟹想要走上前看看他的傷口。
    豺狼人則是驚恐的看著他們：“別，別過來！”
    黛染霜的態度格外和氣：“不用怕，我隻是有話想要問你，隻要你老實交代，我保證不會為難你的。”
    河蟹補充：“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放棄幻想，老實交代！”
    可恐慌之中的豺狼人卻什麽都聽不進去。
    他努力蜷縮起身子，使勁兒抱著光禿禿的尾巴，強忍著頭疼，咬牙道：“你們不想殺我？我才不信！”
    河蟹不解：“我們都不認識你，為什麽要殺你？”
    豺狼人大聲：“我這麽壞，誰不想殺我！”
    河蟹：……
    雖然但是，這家夥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就在這個時候，外麵突然傳來了敲門聲，然後就聽到有人說道：“勇士先生，發生了什麽？你還好嗎？”
    黛染霜目光微冷，低聲道：“是誰？”
    外麵的人又喊了兩聲。
    河蟹終於辨認出：“是波普，就是剛剛帶我們進來的那個巴勒瑞瑪小胖子。”
    黛染霜：“你們關係很好？”
    河蟹：“不算吧，應該說他有事求我。”
    鑒於醫院變成獨立國家的過程著實有些複雜，河蟹一時間也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解釋。
    豺狼人同樣辨認出了波普的聲音，瞬間兩眼冒光，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拚盡全力的用力一掙。
    黛染霜猝不及防之下鬆了手。
    豺狼人就衝向了房門，嘴裏喊著：“來人，快來人！”
    河蟹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豺狼人的後頸皮，在他衝出門之前就把他摁在了地上。
    反應已經十分迅速，但還是被豺狼人碰到了門把手。
    “哢噠。”
    木門被打開，波普想也沒想就推門而入，一眼就看到了狼狽的豺狼人。
    波普嚇了一跳，開口問道：“難道你們這裏也被強盜襲擊了？”
    豺狼人立刻就想要開口說話。
    結果就在這時，一直溫溫柔柔的黛染霜突然強勢打斷了他的話：“他瘋了。”
    波普微愣：“什麽？”
    豺狼人大怒：“我沒……”
    還沒說完，黛染霜再次打斷話題：“我隻是邀請他上來說話，沒想到他想要搶奪我的金幣，被我躲開以後就像是發了瘋病一樣，真真是嚇死人。”
    說到這裏，黛染霜用扇子當著半張臉，似乎很委屈的樣子。
    豺狼人聽的額頭青筋暴起，大罵：“你這個魔鬼在胡說什麽！明明是你打我！”
    黛染霜完全沒有辯駁的意思，隻是害怕的往河蟹身後躲。
    而波普先看了看一貫張牙舞爪的豺狼人，又看了看弱柳扶風一般的人類小姐，很快有了判斷，轉頭對著豺狼人斥責道：“你怎麽能為了錢欺負小姑娘呢。”
    豺狼人：……
    阿諾：啊？
    河蟹：論立好人設的重要性。
    而被搶奪了話語權的豺狼人隻覺得怒火上湧，腦袋發暈，還想說話，這次黛染霜依然沒給他機會。
    塞住嘴，捆好繩，強行物理閉麥。
    隨後，黛染霜單手拖住他，臉上是柔軟的笑：“看起來這位先生還不是很清醒，我幫他冷靜一下。”
    波普忙上前幾步：“我來幫你。”
    黛染霜卻豎起扇子，擋住了對方的動作。
    波普下意識的推了一下。
    沒推動。
    這讓波普有些驚訝，低頭看了看少女的纖細手臂，突然意識到對方或許並不像是自己想象的那樣柔弱可憐。
    還沒等他開口詢問，就聽河蟹道：“交給她吧，她會治病。”
    波普那根屬於貪官汙吏的雷達迅速支棱起來：“哦？這位莫非也是牧師？”
    黛染霜麵露不解，顯然不知道自己和牧師有什麽關係。
    河蟹則是扭頭看她，開口就是：“氫氦鋰鈹硼。”
    黛染霜下意識：“碳氮氧氟氖。”
    河蟹點頭，義正言辭：“牧師大人的咒語還是如此熟練。”
    黛染霜：……啊？
    而波普一個字都沒聽懂，但正因為聽不懂，他越發覺得對方高深莫測，加上之前的謊言鋪墊的太好，他又太需要神秘國度的幫助，所以波普的腦子自覺地給眼前的一切加了濾鏡，將所有的不合理都修飾掉了。
    最終匯為一句話：“牧師大人辛苦了。”
    黛染霜不愧是個能在遊戲裏大富大貴的玩家，片刻的驚訝之後就火速進入狀態，拖著豺狼人進了隔間。
    阿諾有些擔心，邁步跟了進去。
    然後就看到黛染霜正將豺狼人往桌子上搬。
    雖然知道這位勇士小姐的力氣驚人，可阿諾還是主動出手，幫她將豺狼人放在桌上，順便還將這人的手腳都捆嚴實了。
    黛染霜就在旁邊看著，間或轉一轉手上的扇子，臉上沒有半點焦急。
    這反倒讓阿諾有些著急起來，但礙於外麵還有個波普，他不好高聲說話，隻能壓低聲音問道：“需要我打暈他嗎？”
    此話一出，豺狼人就瞪圓眼睛。
    也是在這一刻，豺狼人認出了叢林巨人，一瞬間就明白了自己今天為什麽會掉進連環套。
    他開始更加用力的掙紮，無奈被綁得太嚴實，完全沒有掙動。
    而黛染霜已經笑道：“不需要，恰恰相反，我有不少事情要詢問這位先生。”
    阿諾提醒：“盡量別弄出聲音，如果他發出哀嚎，外麵的那位會發現的。”
    黛染霜：“放心吧，不會的，我們是文明人，自然要用文明的方式。”
    阿諾：“你問他就說？”
    黛染霜慢悠悠的拿出了一遝子紙，然後又取出了一瓶水，輕聲道：“他會說的，我想豺狼人先生會知道怎麽樣才能對自己好。”
    而阿諾的目光已經被那遝子紙吸引了。
    不同於羊皮紙，這種紙張要薄了很多，被少女的纖細指尖拿起來的時候，竟然隱隱能有光透過來。
    但它又比預想中的要堅韌，哪怕灑了水也沒有破的意思。
    眼看著人類少女很有信心的樣子，阿諾也不再多問，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黛染霜並不看他，隻是湊到了豺狼人旁邊，輕聲道：“半獸人在哪裏？”
    豺狼人怒目而視。
    黛染霜也不著急，隻是笑，輕輕取掉了他嘴裏的東西，不等他叫嚷，就將濕了的紙貼到了他的臉上。
    瞬間，豺狼人覺得窒息。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那並不是水，而是酒，平常時候他會覺得醇香，可現在隻覺得刺鼻。
    緊接而來的就是呼吸困難，嘴巴也隻能發出嗬嗬的聲音。
    黛染霜則是又拿出了一張紙，一邊觀察血條一邊輕聲道：“我很不願意將這樣好的東西用在你身上，不過為了完成任務，也隻能浪費一下了，”說著，她笑著拍拍豺狼人的臉頰，“你什麽時候願意說了，就點點頭。”
    豺狼人一動不動，還在死扛。
    本以為黛染霜會繼續問，沒想到第二張紙已經糊了上來。
    原本的嗚咽徹底消失，再也沒了聲音。
    而外麵的人對裏麵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河蟹先是瞧了瞧緊閉的簾子，然後才裝作若無其事的說道：“你來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波普笑道：“那份珍貴手稿我已經買下來了，估計很快就會有人將金幣送上來。”
    河蟹下意識勾起嘴角，然後才在心裏反反複複告訴自己“淡定，淡定，隻是遊戲幣”，這才能保持住平靜的表情，緩緩點頭：“挺好的，便宜你了。”
    語氣格外冷淡，像是完全不在意區區幾千金幣。
    任誰見了都要說句不識好歹。
    偏偏他越是如此，波普越是深信不疑。
    但與此同時，他的視線也沒有從拉起來的厚重簾子上挪開。
    原本這個東西是防止金幣交接的時候發生意外的，上麵附著著魔法陣，自然沒有辦法輕易窺探。
    波普卻依然會盯著瞧，並且期盼著會鬧出什麽亂子來。
    是的，他在期待人類和豺狼人有矛盾。
    誰對誰錯他不在乎，兩邊有什麽小算盤他也不想知道，他隻是希望能夠將神秘牧師帶回巴勒瑞瑪。
    用金錢誘|惑隻是一個方麵，要是能拿捏住他們的把柄，才是真正的事半功倍。
    所以波普一直沒走，話題東拉西扯，甚至開始聊天氣，就是戳在這裏一動不動。
    就在河蟹想著要不要幹脆把他和豺狼人綁在一起算了的時候，突然，簾子被拉開了。
    黛染霜還是纖細溫柔的模樣，正在笑著擦拭指尖的水漬。
    而豺狼人正躺在桌子上，手腳的束縛已經被解開了，完全是一副想走就走的狀態。
    可他躺在那裏，一動不動，胸膛劇烈起伏，用力的喘著粗氣，雙眼圓睜，裏麵布滿血絲，似乎經曆了很可怕的事情。
    波普第一時間上前，想要看看豺狼人身上有沒有傷口。
    但是，除了光禿的尾巴以及額頭的大包以外，其他地方都格外完整，連血都沒有。
    就是臉上的皮毛沾了一些類似紙屑的東西。
    問題不大。
    而他的完整讓波普有些驚訝，但臉上還是做出了關心的模樣，詢問道：“你沒事吧，病好了嗎？”
    豺狼人依然在喘粗氣，過了好一會兒才轉動眼珠，愣愣的看著波普。
    然後，他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麽。
    可是當他看到波普背後的人類少女時，就把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
    最終，隻化為了一句：“我錯了……”
    波普驚訝：“什麽錯了？”
    豺狼人聲音沙啞，雙眼含淚：“我說錯了話，這位人類小姐不是魔鬼，是我誤會了。”
    波普不解。
    河蟹驚訝。
    黛染霜則是搖著扇子，一臉平和。
    然後就聽豺狼人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嚎叫著：“她才不是魔鬼，魔鬼哪兒有她可怕啊，嗚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