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咱們要不要把事情告訴林城主？”香蘭試探著問。
    “你傻呀！”
    香菱白了她一眼：“要是告訴了林城主，就算到時候他來了，那豈不也是違背了大小姐的初衷？”
    “她呀，不過就是要給林城主一個考驗，也想看看他真正的態度。”
    “告訴他，可就算作弊了！”
    香蘭想了想，也點了點頭：“也是……反正我看那林城主也沒膽子來，他一個小城主，難道還敢忤逆喜公公？”
    “再說，大小姐嫁給尊貴的大皇子，可比嫁給他一個小城主要強。”
    “我呀，倒是希望她能成為皇子妃呢！”
    “……”
    兩個小侍女嘀嘀咕咕的交頭接耳。
    最終，決定保密。
    她們並不打算把大小姐的真實想法告訴林默，相反，她們倒是都很支持她們家大小姐寧師師入宮成為皇子妃。
    這對大小姐來說，可是大好事。
    這，也是為了大小姐好！
    ……
    三日後。
    才是清晨，寧府後院已是一片忙碌景象。
    “小姐，您看這發髻可還滿意？”香蘭手執象牙梳，小心翼翼地將最後一支金釵插入寧師師烏黑如緞的發間。
    銅鏡中，寧師師微微頷首。
    那鏡中人兒膚若凝脂，清麗可人，透著幾分與生俱來的嬌俏氣。
    十分的動人。
    而香菱則正為她點上朱唇。
    被那抹嫣紅一襯，更顯的她膚光勝雪，恍若畫中仙子。
    “真漂亮……小姐定能豔壓群芳，就算那大皇子見了您，恐怕也要流口水呢！”香菱退後兩步，笑眯眯的誇讚著。
    滿嘴，都是動聽的話。
    不過她們兩個也相信，自己的大小姐一定能成為皇子妃。
    畢竟，就連那喜公公都那麽說了。
    這事兒一定能成！！
    可寧師師卻什麽也沒說。
    她的手指糾纏著衣角，心裏亂糟糟的。
    “咦？”
    “大小姐，您這是怎麽了？”香菱和香蘭見她情緒不對，好奇地問。
    “你們說……”
    寧師師忽然擔心地問：“要是那個臭林默不來，我該怎麽辦？”
    聞言。
    香菱和香蘭相視一眼。
    合著，大小姐還真打算在等那個林默呢？！
    哎……
    可惜啊，她大概是空等一場了。
    旋即，二女便一陣勸說：“大小姐，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我看呀，那林城主不來才好呢！”
    “就是就是！”
    “與其當個區區城主夫人，當然還是去當皇子妃才更加風光呢！”
    “……”
    “去去去。”
    寧師師沒好氣的白了一眼過去：“這麽喜歡入宮，不如我把你們兩個小妮子送到宮裏，去競選那皇子妃好了！”
    “嘿嘿……”
    二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小姐，我們倒是想啊，可……這不是沒資格嘛！”
    “哎你們……”
    寧師師正要再嘀咕兩句。
    “吱——”
    這時，門開了。
    隻見寧雄負著手，麵無表情地渡步走了進來。
    那不怒自威的臉上，竟寫滿了擔憂之色。
    看起來，心事重重。
    “家主！”
    香菱和香蘭趕緊上去行禮。
    “行了，你們先出去吧！”寧雄揮了揮手。
    “是……”
    很快，兩個小侍女告退。
    寧雄這才來到寧師師身邊，看著映在鏡子裏女兒那妝容點綴，嬌俏可愛的臉蛋，他忍不住一聲歎息。
    “師師啊，此事可不是兒戲，你真想清楚了？”
    “宮裏是什麽地方？”
    “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龍潭虎穴！一旦踏入，你再也不能隨心所欲地騎馬射箭，再也不能無法無天的行事，再也不能做那些你喜歡做的事……”
    “那麽多規矩，爹怕你受委屈啊！”
    說到這裏。
    寧雄的眼神裏，充滿了對這寶貝女兒的深深擔憂。
    平日裏，他看似有些嚴厲。
    可……
    他若不是真的疼愛這個女兒，他又怎麽會如此縱容呢？！
    “爹。”
    寧師師微微一笑，抬眸直視他的眼睛：“放心吧，女兒想好了！”
    寧雄神色一變。
    他望著眼前盛裝的女兒，恍惚間看到了她十歲時穿著男裝偷偷溜去馬場的身影，看到了她十四歲在獵場上一箭射中鹿心的英姿……
    那些鮮活的模樣，都將被禁錮在深宮高牆之內。
    她，隻怕再難出來了。
    “你可知皇子妃意味著什麽？”
    寧雄聲音嘶啞：“那不隻是榮華富貴，更是終身的枷鎖！後宮爭鬥，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以你那無拘無束的性子，如何能在那種地方……”
    寧師師突然笑了。
    她一副不在意的語氣，實際卻是故作輕鬆：“爹，你就放心吧！女兒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那宮牆再高，也困不住我！”
    “而且我這性子，也不是任人欺負的！”
    “你……”
    寧雄一聽，更是不放心了。
    萬一這丫頭入了宮，再不甘寂寞闖出什麽禍來……那可就全完了！
    他正要再說什麽。
    這時，院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
    “家主！”
    葛管家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門外高聲道：“喜公公帶人到了前院，說是要迎接小姐入宮呢！！”
    “這麽快？！”
    寧雄臉色驟變。
    他本想再勸勸自己女兒，終身大事，希望她能在好好考慮。
    想不到……
    可寧師師卻從容起身，理了理衣袖，莞爾一笑：“爹，喜公公來了，我也該出發了……可不能讓他久等哦！”
    “……”
    寧雄嘴唇動了動。
    他看著眼前的女兒，忽然覺得自己竟看不透這丫頭心裏的想法。
    “哎……”
    最終，隻能無奈歎息一聲。
    “罷了！”
    “如果這真是你自己的想法，真是你想要的，爹也就不再說什麽了，真拿你這丫頭沒辦法！”
    說完，他出門跟著葛管家匆匆離去。
    寧家府門前。
    喜公公正眯著眼等待寧雄。
    在他身後站著兩列黑衣侍衛，十幾個大漢合力抬著一頂鎏金鳳轎，還有上百人的依仗隊伍。
    陣仗之大，引得街坊鄰裏紛紛探頭張望。
    同時，議論紛紛。
    “咦？”
    “寧家門前這些是什麽人？”
    “嗨，你們還不知道啊？這寧家大小姐寧師師，據說被專門負責為大皇子殿下選妃的喜公公選中了，今兒就要請她入宮，參加皇子妃選拔呢！”
    “哎呦喂……真的？這要是真選上了，寧師師可就成了皇子妃，那寧家可就成了皇親國戚，一飛衝天啊！”
    “可不是嗎，哎……這種好事，怎麽攤不到我頭上呢！”
    “寧家，這是出鳳凰了！！”
    “……”
    很快。
    寧雄帶著一眾族內長輩趕到。
    “寧家主，咱們又見麵了！不過今兒，咱家是特意來接寧大小姐的！”
    “瞧，這八抬大轎，可是旁的女子都沒有的殊榮。”
    “這，也是對你寧家最大的恩典啊！”
    見寧雄大步走來，喜公公尖細的嗓音拖得老長，眉眼間也滿是喜色。
    因為他知道——
    一旦大皇子殿下見了寧師師這等絕色小尤物，必然動心。
    而他作為負責此事的主事，也是大功一件。
    到時候……
    他可也免不了恩賞！！
    明明自己的寶貝女兒得到入宮殊榮，甚至極有可能成為皇子妃，這不論怎麽說，都是光宗耀祖的事。
    而在場那些聞訊趕來看熱鬧的人們，也全都在眼紅。
    可寧雄臉上，卻全然不見什麽喜色。
    反而眉頭緊擰，心事重重。
    “有勞喜公公了。”
    他對喜公公拱了拱手，寒暄了幾句，又看到一旁那頂八抬大轎，眼中的憂慮之色更甚。
    他忍不住壓低聲音詢問——
    “對了！”
    “喜公公，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我家這小女粗鄙，不適合入宮，關於此事……不知還有沒有回旋的餘地？”
    他終究不想讓寶貝女兒入宮，從此被困在籠中。
    雖然她想。
    可身為父親，他更希望的是女兒一聲平安順遂，快活喜樂，至於什麽皇子妃的身份……在他眼裏，一文不值！
    “嗯？！”
    可一聽這話，喜公公卻眉頭一皺。
    語氣，也多了幾分不悅。
    “寧家主，你這什麽意思？”
    “令愛能被選中入宮，那可是她，是你，更是你們整個寧家的造化，是浩蕩天恩！怎麽聽你這話，你似乎還有些不願意呢？”
    “……當然不是！”
    寧雄尷尬不已，趕緊解釋：“公公誤會了，我絕無此意！隻是她的性子實在太過頑劣，若是入宮後，做出一些不得體的舉動，甚至闖下什麽禍……”
    “我怕……”
    喜公公聞言，卻不在乎地笑了：“嗨！寧家主，咱家還當是什麽事呢！你是怕寧小姐入宮後，不知規矩，為你寧家惹麻煩吧？”
    “放心吧！”
    “回頭等入了宮，第一件事就是由專人負責教導她禮儀和規矩，保證把她調教的規規矩矩，服服帖帖的！”
    “再說，如今寧小姐即將入宮的消息，我早三日前就派人傳書回京了！”
    “這事兒也早就是板上釘釘子！”
    “誰，也改不了了！！”
    聞言，寧雄的臉色變了一變。
    旋即，歎息一聲。
    哎……
    看來事到如今，真是無法改變了。
    一想到自己寶貝女兒平日灑脫慣了，入了宮，學那規矩……這對她而言，隻怕也不是什麽簡單的事。
    想到這裏，他竟萬分不舍。
    就在這時。
    一陣環佩叮當聲傳來。
    眾人回頭，隻見寧師師款款而來，一襲粉衣，宛勝桃花，那本就天生麗質的臉蛋加之淡淡脂粉的點綴，更襯的她靚麗嬌俏。
    簡直，美不勝收！
    而香菱和香蘭，則跟隨在寧師師的身後。
    見到周圍一片驚羨眼神，兩個小侍女也忍不住的得意。
    畢竟……
    今兒大小姐這一身，可是她們兩個忙活了大半天的結果，大小姐本就漂亮，如此一打扮，就更和仙女兒似的。
    這些人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哎呦喂！”
    喜公公眼前一亮，連忙上前行禮：“漂亮……漂亮的很呐！寧小姐果然天姿國色，此次選拔，定能豔壓群芳！”
    “這等姿色才華，這皇子妃之位十拿九穩！”
    “咱家可以保證！！”
    寧師師淺淺一笑。
    不過很快，她的目光卻又朝喜公公身後望去，接著又四處打量了一番。
    似乎，想要找尋一個她想要見的人。
    隻可惜……
    她來回看了一大圈兒，卻還是沒有見到那個人。
    頓時，她有些失望。
    “師師。”
    寧雄走到她跟前，望著養了這麽多年，如今就要離開自己而去的寶貝女兒，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嘴唇動了動，忍不住脫口而出：“你……這就要走了？”
    “嗯。”
    寧師師將眼中失落掩下，聲音難得的輕柔卻堅定：“多謝爹爹這些年的養育之恩，女兒謹記在心。”
    “不論如何……我都會時常回來看您的。”
    寧雄聽了，眼眶有些濕潤。
    回來？
    一旦被選中成為皇子妃，她可就不是想回就能回得來了。
    不知多少年，才能見上一麵啊！
    “哎……”
    寧雄喉頭滾動，千言萬語化作一聲長歎。
    他忍不住伸手為女兒理了理鬢角碎發，低聲道：“記住，寧家永遠是你的後盾，你若是受了什麽委屈，一定來信告訴爹。”
    “爹……會想辦法！”
    “嗯。”
    寧師師點了點頭，答應了一聲。
    “時候到了！”
    喜公公這時笑眯眯地道：“寧大小姐，路途遙遠，相信大皇子殿下受到了信，也很期待早點見到你。”
    “咱們啟程吧？”
    聞言。
    寧師師拜別父親，轉身走向那頂奢華的鳳轎。
    蓮步輕移間，她的目光不斷掃向長街盡頭，每次轉頭眼中都透著難掩的期許。
    最終。
    她卻停在了鳳轎前，始終無法跨出最後一步。
    她的目光，也仿佛定格在長街盡頭。
    怎麽也收不回來。
    偶爾見到街角處有個頭高挑的男子經過，她便眼神一亮，可待看清後，眼光卻又逐漸轉為失望。
    “寧小姐，寧小姐？”
    “您該上轎了！”
    一旁，喜公公忍不住輕聲催促著，可寧師師卻仿佛聽不見一般。
    仿佛，有些恍然失神。
    “哎呀……”
    “大小姐怎麽這時候發愣啊？”
    “就是啊，那小子怎麽想也不會來了，她何必還想著呢……”
    香菱和香蘭看的幹著急，忍不住竊竊私語著。
    寧師師不急，她們都急了。
    “嗯？”
    寧雄察覺到了不對勁。
    皺眉看向一旁的香菱和香蘭，似乎在詢問什麽。
    而香菱和香蘭這兩個小侍女一對上他的目光，便趕緊低著頭，手指絞在一起，明顯藏著秘密。
    “你們兩個！”
    寧雄將她們拉到一旁槐樹下，聲音壓得極低：“小姐到底在等什麽？你們剛才說的……是誰？”
    “這……”
    香菱咬著嘴唇不敢說話。
    香蘭則偷瞄了一眼自家小姐孤零零站在轎前的背影，也不敢多言。
    “說！”
    寧雄看出端倪，沉聲一喝：“再不說，回頭讓葛管家收拾你們！”
    “啊！？”
    香菱和香蘭一聽，頓時嚇的花容失色。
    葛管家……
    那個胖管家，對待下人可嚴苛了，要是落到他手裏……非得掉層皮！
    “別，家主！”
    “我們說……我們說還不成嗎？”
    兩個小侍女先看了一眼轎子前的寧師師，收回目光後，這才怯怯的小聲交代：“我們小姐她……她是在等林城主！”
    “什麽？”
    寧雄一時沒反應過來。
    “林默？”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等林默做什麽？”
    香蘭鼓起勇氣道：“家主，您有所不知……這其實是大小姐給林城主最後的機會。如果他來……如果他來阻止小姐入宮，小姐就原諒他之前的一切。”
    “可如果他不來……”
    “她便會心灰意冷，選擇入宮，認命嫁給那大皇子了！”
    寧雄如遭雷擊。
    他猛地轉頭看向女兒，總算明白了怎麽回事。
    難怪！
    這丫頭想來喜歡自在，怎麽想也不會去入宮當什麽皇子妃的，可這次她的態度卻讓所有人感到意外。
    原來如此……
    合著這個傻丫頭，是用這種方式在報複林默！
    同時，她也在賭。
    “糊塗！！”
    氣惱之下，寧雄氣的暗罵一聲。
    這個死丫頭……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任性，一如既往的喜歡胡來！
    她做事，永遠不計後果！！
    可殊不知……
    此刻他的這聲“糊塗”，說的可不止是他的寶貝女兒，同時也是在罵自己，罵自己糊塗到沒早發現女兒的心思。
    以至如今，一切都無可挽回！
    此刻。
    寧雄也隨著女兒的視線，望向長街盡頭。
    那裏空無一人。
    寧雄心裏明鏡似的，林默不會來了。
    三日前喜公公到訪時，林默就知道了其來意，若他有心，早就該阻止這一切了。
    可他，並沒有。
    而眼下，事情更是已經板上釘釘，別說是林默不來，就算他這時候來了，那他又能如何呢？
    喜公公可是說，師師入宮的消息，三日前就傳回京了！
    直到如今，誰能改變？！
    誰也不能！！
    這時，見寧雄臉色陰沉，香菱和香蘭嚇的瑟瑟發抖。
    可她們還是忍不住顫聲勸道——
    “家主，您千萬別怪大小姐！”
    “她給了林城主最後一個機會，若是林城主不來，她就會徹底想明白的！入宮……未嚐不是一個好選擇！”
    “住口！”
    寧雄瞪了兩個小丫頭一眼：“你們懂什麽？！”
    知女莫如父。
    他知道，那宮中的規矩，對她寶貝女兒寧師師來說就是枷鎖。
    去了，就會被徹底困住。
    再無自由！
    可現在……一切，都無法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