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年輕精銳攥緊了手中的長矛，聲音壓得極低：“搞什麽啊，明明是林先生重傷了妖怪，世子不過是撿了個便宜罷了！”
    “噓！”
    旁邊的老兵趕緊拽了拽他的衣角，壓低聲音提醒：“慎言！那可是世子，被他聽到可麻煩了！”
    幾個站在後排的將士交換著眼神，其中一人忍不住道：“可他這麽做，分明是搶功，這也太卑……”
    話未說完，就被同伴用手肘狠狠捅了一下。
    議論聲如漣漪般擴散。
    眾人看向古少玦的眼神，也都變得複雜起來，有鄙夷，有不忿，更多的是一種敢怒不敢言的憋悶。
    所有人都知道——
    今日功臣，隻有一人，那便是林默！
    要不是他出手，力挽狂瀾，甚至都沒人能傷得了這頭大妖！
    可這過程中，他世子在幹什麽？！
    連人影都沒看見！
    眼瞧這妖怪被林默鎮壓瀕死了，他才出來搶人頭……
    這簡直是不要臉啊！
    “古少玦，你幹什麽？！”
    古玥郡主忍無可忍。
    她的聲音清冷如霜，在寂靜的場上顯的格外清晰：“這火瘟山魈明明是林默以命相搏才重傷的，你不過是撿了個現成便宜，也敢在此大言不慚？！”
    她的聲音裏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意，白皙的麵頰因憤怒而微微泛紅。
    那雙鳳目中的怒火，也無法遮掩。
    她看不慣！
    “哼！”
    古少玦聞言不惱，反而無恥一笑：“古玥，你這話就不對了！這鄉巴佬的確出了力，可最後給妖怪致命一擊的，可是本世子！”
    “否則，它可沒那麽好對付！”
    說完，他還回過頭去，故意詢問身後三老：“你們說，是不是？！”
    三老自然捧場。
    赤眉翁立刻上前一步，笑眯眯地道：“不錯……老朽可以作證，確實是世子給了那妖孽最後一擊！”
    “正是！正是！”玄骨老也緊跟著拍馬屁：“若非世子及時出手，這妖怪個沒那麽容易死，後果不堪設想！”
    青瞳嫗也眯著泛綠的眼睛，極力吹捧：“世子才是誅了此妖的首功！！”
    “哈哈！”
    古少玦厚著臉皮，笑看她的怒容：“三老都這麽說了，他們的眼睛可是雪亮的！古玥，你還有什麽話說？”
    “你！！”
    古玥氣得渾身發抖，酥胸起伏。
    心中，暗罵無恥！
    明明這是林默的功勞，這古少玦一個投機取巧的小人，搶功也搶的如此臉不紅氣不喘……
    她都被氣無語了！
    這時，古少玦大步走向那顆猙獰的妖首，滿臉堆著得意又囂張的笑。
    仿佛，在觀賞著自己的“戰利品”。
    “嘿嘿！”
    他抬腳踢了踢山魈那張半人半猿的妖頭，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顆曾經讓整個未央城聞風喪膽的頭顱。
    口中，不禁冷笑起來。
    “畜生！”
    “你死在本世子劍下，也算是你的榮幸！”
    說完，他轉頭對三老吩咐道：“還愣著幹什麽，快速速取妖血，回頭給城中百姓治病！記住，要當著全城百姓的麵分發！！”
    他這麽做，不過是為了讓全城百姓們感激他。
    從而，坐實他救世主的功勞。
    “是！”
    赤眉翁立刻躬身應道：“世子仁德！老朽這就去準備！”
    “住手！！”
    古玥郡主忍無可忍。
    她看著古少玦那副小人得誌的嘴臉，胸中怒火翻湧，突然拔劍出鞘。
    劍鋒在月光下，散發冷冽的弧光。
    旋即，冷聲嗬斥——
    “這妖血，誰也不許動！這是命令！”
    “啊這……”
    正欲取血的三老聞言，不禁一頓。
    “哼！”
    古少玦不爽，當場嗬斥道：“死丫頭，你敢對我拔劍？！省省吧……就你那點修為，連我三招都接不住！”
    “你也敢威脅我！？”
    “告訴你——是本世子誅了這妖怪，它的血也是我的，我就拿了，你又能如何？！”
    說完，他冷暼了三老一眼。
    “別理她，繼續！”
    “今兒本世子倒要看開，誰敢說三道四！！”
    古玥被他的無恥氣的不輕，劍鋒上的寒氣驟然暴漲。
    她正要出手。
    這時。
    一隻溫暖的手，卻輕輕按在了她的手腕上。
    “算了，古玥。”
    林默的聲音平靜得出奇。
    “為什麽？！”
    古玥不可置信地轉頭看他：“你就這麽任由他搶走你的功勞？！”
    林默嘴角微揚。
    目光，卻若有似無地掃過地上那顆猙獰的妖首。
    就在方才，他清楚地看見——那顆被斬下的頭顱，右眼的眼珠微不可察地轉動了一下。
    這說明——
    這火瘟山魈的頭顱中，還殘留妖力和意識。
    這畜生，還沒有死透。
    “別急。”
    林默高深一笑，淡淡的語氣，卻又有些耐人尋味：“有些功勞他搶得，可有些功勞，隻怕他卻消受不起！”
    “哼，鄉巴佬……裝神弄鬼！！”
    古少玦不屑一顧。
    他伸手摸在了火瘟山魈的頭顱之上，高高在上，仿佛在宣誓主權：“本就是本世子給了這妖怪致命一擊，才保護了未央城！”
    “這功勞，我如何消受不得？！”
    “等著瞧，等到了明日，全城百姓都會知道是我古少玦——”
    還沒說完。
    那火瘟山魈的妖首突然睜眼，赤紅的獨眼裏閃過一絲詭譎的光芒。
    還沒等古少玦反應過來，就突然展開血盆大口。
    朝著古少玦，一口咬下！
    “哢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響徹長街。
    “啊啊啊啊——”
    古少玦痛苦不堪，淒厲慘叫起來。
    宛如殺豬！
    鮮血呈噴射狀濺在青石板上，有幾滴甚至飛濺到三老驚駭的臉上，古少玦的麵容也扭曲得幾乎變形。
    被染的猩紅刺目的半邊錦袍，已是空蕩蕩的。
    左臂，竟是不見了！！
    “天啊！”
    “世子……您的胳膊！！”
    三老大驚失色。
    剛才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他們幾乎都沒能做出任何反應。
    莫說他們。
    包括古玥在內的眾人，也全都被方才這一幕嚇的一驚。
    個個，心驚肉跳。
    同時，一股寒氣也不由浮上心頭——
    明明已經被斬下了頭顱，可卻依舊殘留意識，竟還能凶性大發，把古少玦的手臂給咬下一隻……
    這妖物，未免太過凶悍了！
    此刻。
    古少玦沉浸在喪臂之痛中，他臉色慘白，痛苦萬分。
    心中的憤怒，也令他瘋狂大吼——
    “殺！！”
    “殺了這畜生……把它給我碎屍萬段！！”
    “啊……是！！”
    三老這才反應過來。
    他們三人立刻朝著那火瘟山魈的妖首衝了過去，二話不說，紛紛拿出兵器就狠狠地打過去。
    一陣爆打！！
    “砰！”
    “轟！”
    “哢嚓！”
    三種不同的聲響幾乎同時響起。
    那顆本就殘破的妖首在三老聯手之下，瞬間被打得四分五裂，碎骨爛肉飛濺得到處都是，簡直慘不忍睹。
    而這麽一通下來，那妖獸才算是徹底的死了。
    幾乎，成了爛泥！
    “快！”
    “為世子療傷！！”
    三老顧不得擦拭臉上的血汙，慌忙轉身查看古少玦的傷勢。
    見他整個左臂都被咬下來，三老震驚不已。
    大驚之際，赤眉翁趕緊掏出丹藥——
    “世子，快……快服用此丹！”
    “這是止血的！！”
    “混賬！”
    古少玦臉色蒼白如紙，豆大的汗珠滴落，可他卻仍舊氣惱大罵：“我吃個屁！手臂……快去找找我的手臂！保不齊還能接上！！”
    該死的……
    他可不想變成個殘廢！
    “啊……”
    “世子捎待，我這就去！！”
    三老聞言，趕忙回頭。
    他們立刻慌張撲向那堆血肉模糊的碎塊，手忙腳亂，一陣尋找。
    很快。
    赤眉翁便從一堆殘破血肉中勾出一截斷臂，正是古少玦被扯下的那一條左臂。
    可……
    那手臂上此刻看上去已是千瘡百孔，骨肉分離，血淋淋的。
    徹底廢了！
    而那手臂上的許多傷痕，分明就是方才三老的兵器打的。
    幾乎，成了肉醬！！
    “這……”
    赤眉翁捧著斷臂的手微微發抖，來到古少玦麵前：“世子……這手臂就算接上，恐怕也……沒用了！”
    “什麽？！”
    古少玦臉色狂變。
    他看著眼前自己那殘破的手臂，怎麽看都是已經廢了。
    完了！
    如此一來……豈不是接不上了？！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在朱雀大街上炸開。
    古少玦獨臂掄圓了甩在赤眉翁臉上，打得老家夥一個趔趄，枯瘦的身子骨差點栽進血泊裏。
    “混賬，廢物！！”
    “誰讓你們把我手臂打碎的……這還怎麽接！！”古少玦歇斯底裏地咆哮，額頭上青筋暴起。
    他發瘋般的質問，咒罵著。
    “世子……”
    赤眉翁捂著迅速腫起的左臉，他委屈巴巴地縮著脖子：“剛才……是您說要“碎屍萬段”的……”
    “還敢頂嘴？！”
    古少玦暴怒之下，獨臂又是一記反手耳光抽過去，“啪”的一聲響，赤眉翁另半邊臉也腫了起來。
    頓時。
    三老像鵪鶉似的縮成一團，連大氣都不敢出。
    “噗嗤——”
    人群中。
    不知是誰先笑出了聲，顯然是沒憋住。
    緊接著，整條朱雀大街爆發出哄堂大笑，將士們指著三老瑟瑟發抖的模樣，笑得前仰後合。
    “哈哈哈！”
    “這下慘了！”
    “這殘破的手臂，怕是再也接不上了！”
    “可不是嗎，世子這是何苦呢，到頭來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哎呦，這下英明神武的世子大人，怕是要成獨臂俠了！”
    “……”
    哄笑聲此起彼伏。
    之前他們本就看不慣世子古少玦無恥搶功的做派，此刻見他大意失左臂，徹底憋不住笑了。
    雖說，多少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就連一向端莊的古玥郡主也忍不住抿嘴一笑，眼中閃過一絲暢快。
    而聽到這些哄笑和議論，古少玦更是臉色鐵青。
    心中，悲憤欲絕！
    上一秒的他，還是威風凜凜，意氣風發。
    可下一秒……
    他幾乎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小醜，威風掃地，顏麵盡失，他此刻，簡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哈哈！”
    一陣清朗的笑聲突然響起。
    林默負手而立，青衫在夜風中微微飄動，臉上帶著玩味的笑容：“古少玦，我說過——有些功勞你搶得，有些你卻消受不起！”
    “你看，我說中了吧？”
    聞言。
    古少玦猛地轉頭。
    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林默，氣的咬牙切齒，渾身瘋狂地發抖：“臭小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畜生沒死透？！是不是！”
    他越想越不對勁。
    若非如此，這小子怎麽會如此陰陽怪氣？！
    麵對這厲聲質問，林默笑容不減：“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臭不要臉搶功，難道還要我救你不成？”
    “不好意思，我可沒那麽好心！”
    “你，你……”
    古少玦渾身發抖，鼻子都氣歪了。
    斷臂失血過多，再加上急火攻心，讓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發黑，雙腳都幾乎站立不穩。
    “世子……”
    三老慌忙扶住他搖晃的身軀。
    “好……”
    古少玦死死盯著林默，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小子，你給我……記著！！”
    說完，他轉向三老，聲音虛弱，但依然凶狠。
    “你們三個老廢物！”
    “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帶我回去療傷，你們想看我死是不是！！”
    三老聞言，手忙腳亂地抬起古少玦。
    赤眉翁脫下外袍裹住他的傷口，玄骨老在前開路，青瞳嫗在後麵不斷撒著藥粉止血，手忙腳亂。
    他們狼狽不堪地穿過人群。
    所過之處，將士們紛紛讓開一條路，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忙。
    反而都在看熱鬧。
    很快。
    三老抬著斷臂的古少玦，灰溜溜地逃之夭夭。
    “哎……”
    莫老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長歎一聲：“世子他，功利心太重，野心太盛，若不是他非要搶這功勞，也不至於遭此一劫！”
    “哼。”
    古玥則冷哼一聲，清冷的麵容上還帶著幾分怒意，眼中寒氣未消：“他不過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說著，她轉頭看向身旁的林默，眼神瞬間柔和下來。
    就連聲音，都不自覺地輕了幾分。
    “林默，謝謝你。”
    “今夜若不是你力挽狂瀾，恐怕我們還誅不了這凶物。”
    林默淡然一笑：“言重了，我隻是出一份力罷了。”
    說完，他望向遠處漸漸亮起燈火的未央城廣場，眉頭微蹙：“當務之急，是取妖血為傷患解毒，耽擱不得。”
    “嗯！”
    古玥點了點頭，對身後的親衛吩咐道：“來人，速去取妖血！”
    不多時。
    眾人回到未央城廣場。
    臨時搭建的帳篷裏，上千名中火毒的百姓橫七豎八地躺在草席上。
    病人們麵色赤紅，渾身滾燙，有些人甚至在昏迷中瘋狂抓撓自己的胸口，留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痛苦的呻吟聲，此起彼伏。
    就連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焦灼的氣息。
    看著這些中了火毒百姓們的痛苦模樣，古玥心情沉重。
    她快步穿行在病榻之間，繡著金線的靴子小心地避開地上橫陳的手臂，最終她在一個孩童的病榻前蹲下。
    柔夷般的指尖，輕觸那滾燙的額頭，眉頭不禁緊鎖。
    “不好。”
    “情況比想象的還要嚴重，若再不解毒，隻怕……”
    不怪她擔憂。
    中了火毒者，體內火毒盤踞，骨血和五髒六腑都會升溫滾燙。
    最終，便會自焚而亡！
    難以想象，那究竟是何等慘烈的景象。
    “放心！”
    林默安慰她道：“火瘟山魈既已伏誅，其血便是最好的解藥。”
    說完。
    他命令所有的醫官們：“把山魈之血喂給這些病人，記住，每人三滴，不可多！”
    “是！”
    醫官們聞言，立刻開始行動，給那些病人們服用妖血。
    古玥則緊張關注著。
    這時，廣場外圍突然傳來一陣嘈雜。
    得到誅殺了火瘟山魈消息的百姓們，此刻從四麵八方湧來，他們焦急地尋找著自己的親人。
    人群越聚越多，將醫館圍得水泄不通。
    有白發蒼蒼的老者拄著拐杖，有婦人抱著啼哭的幼兒，還有滿臉焦灼的青年們……
    無數雙眼睛緊盯著那些喂藥的身影，空氣中彌漫著緊張與期待。
    此刻。
    所有人，都希望奇跡發生！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突然，最前排的病榻上傳來一聲微弱的咳嗽。
    一個中年男子緩緩睜開了眼睛，茫然地環顧四周，仿佛還未完全清醒過來。
    而他的妻子立刻撲到榻前，淚水奪眶而出。
    “當家的！你終於醒了！”
    “嗚嗚嗚……”
    這聲呼喊，就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麵，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古玥快步上前，輕聲問道：“感覺如何，可還難受？”
    男子茫然地搖頭，聲音虛弱卻清晰：“像是做了場噩夢，不過現在……渾身倒是還算輕鬆！”
    他試著抬起手，雖然還有些顫抖。
    但，已經能自己撐起身子了。
    “當家的……”見狀，他的妻子更是感動的哭出聲來。
    仿佛連鎖反應一般。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病人開始蘇醒。
    有人茫然四顧，有人放聲痛哭，有人難以置信自己還活著……但更多人則是緊緊抱住前來尋親的家人。
    廣場上很快響起此起彼伏的歡呼聲，原本死氣沉沉的醫館瞬間充滿生機。
    熱鬧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