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是肯定要開的，隻是我才剛剛開始，不著急，等攢下一些銀子，就去支個攤子。”
    在巷子裏還是人太少了，等到了大街上，來往的過路商隊，趕路休息的，客源應該會比在巷子裏更多。
    範嫣然笑笑，手裏的動作沒有停下。
    一個個小巧玲瓏的灌湯包在手指間成型，她沒有包太大，一口一個剛剛好。
    “好香好香！姑娘今天又添了什麽好吃的？”
    遠遠地就聽見了孟雲陵歡快的聲音，範嫣然抬頭，一個約摸十六七歲的少年眼睛亮晶晶地狂奔過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吭哧吭哧跑著的四五歲左右的小男孩，後麵跟著幾個家丁。
    通過這幾天的相處，範嫣然也差不多摸清這倆少爺的情況了，孟家是秋縣有名的豪紳，縣上開著的私塾也有孟家的一份子，大少爺孟雲陵今年十六，小少爺孟雲廷今年五歲，就在範知遠的班上念學啟蒙。
    孟雲陵聳聳鼻子，眼神觸及到籠屜裏白嫩的包子裏透出的湯汁顏色時，更加興奮。
    “哇！灌湯包！姑娘好生厲害！我已經好久沒有吃過灌湯包了，在京城時還不珍惜，沒想到來了秋縣卻再也吃不到灌湯包。”
    說完，孟雲陵頓了一下，又迅速轉移了話題。
    “姑娘，這是什麽？”
    “是灌藕。”範嫣然笑眯眯地用小碟子放了五片淡淡紅色的藕，圓孔中還有白色的糯米填實，淋上一圈甜甜的蜂蜜，香甜的氣息直往鼻子裏竄。
    “孟少爺，你吃過這個灌湯包啊？”
    剛剛的那個男人眼饞了灌湯包許久，秋縣沒有多少人會做這種包子，聽了孟雲陵的話，才知道原來這在京城才能吃到。
    “那是！先開窗，後喝湯，一口吞，滿口香說的就是灌湯包。”說到吃，孟雲陵臉上的神情更加生動，“先開一個小口，吸一口裏麵的湯汁，然後再連著裏麵的湯汁把包子一口吃下去，簡直唇齒留香！”
    “哥哥說好吃，那肯定好吃！”
    孟雲廷點點自己的小腦袋，無條件支持自己家的吃貨大哥。
    範嫣然也笑眯眯地點了點頭，她做的灌湯包，肯定好吃。
    ——
    “娘！你看！那個，是不是鈴鐺？”
    田英拍了拍身邊的娘親，劉田氏順著田英的手指方向去看，看見範清竹正抱著鈴鐺在一個攤子前挑選著什麽。
    劉田氏的臉扭曲了一下。
    沒想到將近十幾天沒有見，範清竹看起來沒有她想象中的落魄狼狽，就連這小賠錢貨也比以前水靈了不少。
    鈴鐺這些日子吃的好，臉上也白嫩紅潤了許多，性格也活潑了些。
    以前在夫家，婆婆和相公都不喜歡鈴鐺，鈴鐺也能感覺到，不愛說話，總是喜歡自己摳手指。
    “娘，鈴鐺想回家吃姐姐做的包子！”
    鈴鐺抱住範清竹的脖子，舌尖輕輕地舔了一下嘴巴，早晨出來的時候範嫣然給她吃了一個，現在還想吃。
    “小饞鬼。”
    範清竹笑著點了點鈴鐺的小腦闊，就轉身回去了。
    到的時候正看見範嫣然滿臉笑意的和麵前的白臉少年說話，身旁站著的小豆丁正埋頭啃著包子，鮮香的湯汁糊了滿嘴巴。
    周圍的食客也吸溜著魚湯麵，眼睛還偶爾瞥一眼小豆丁啃著的灌湯包。
    “姐姐！姐姐！鈴鐺也要吃，香香的包子！”
    鈴鐺撲到範嫣然的懷裏，紅撲撲的小臉蛋，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一雙烏黑發亮的眼睛像兩顆葡萄。
    “哥哥，我家的包子是不是很好吃呀！”
    孟雲廷一抬頭，就對上了一雙大大亮亮的眼睛，眼睛裏倒映著一個呆頭呆腦的小男孩，嘴巴上滿是黃亮亮的油。
    孟雲廷的臉紅了紅，小聲道：“很好吃。”
    “好吃！那你一定要一直來吃哦！”鈴鐺彎了彎眼睛，就端著範嫣然給的一籠灌湯包蹦蹦跳跳的回了院子裏。
    “啊！辰正到了，你要遲到了！”
    孟雲陵急急忙忙地帶著弟弟跑了。
    朝食的時間過去以後，範嫣然的攤子會清閑一段時間，大多數食客的時間都在早晨中午和傍晚，而且有些食量大的會一下買兩三碗，府裏的丫鬟也會買好幾碗帶回去給主子吃。
    所以生意還是很好的。
    加上範知遠私塾先生的月錢，在縣城裏生活，還是很快就可以立足的。
    這可比在石頭村的時候滋潤多了。
    範嫣然給自己搬了一個椅子在門口坐著，端著碟子吃灌湯包，打算吃個早飯休息一會兒再繼續準備些材料。
    一個小灌湯包剛塞進嘴裏，就聽見熟悉又尖利的聲音。
    “嫣然啊，範家的日子最近是不是好過了很多啊？”
    劉田氏堆著滿臉笑容走了上來，一看就是假笑，田英跟在身後，看不清楚神色。
    範嫣然嚼完了嘴裏的包子才說話，隻抬眼看了一下，語氣不鹹不淡，“托劉大娘的福，嫣然這個小掃把星的日子過得還不錯。”
    劉田氏臉色一僵，知道這個小蹄子是記恨著那天田英說她的話，不由得斜眼狠狠瞪了一眼身旁低頭的田英。
    “哪有哪有，最近老天爺不下雨，村裏收成又不好，家裏屯的糧越來越少，日子真是不好過。”
    劉田氏假模假樣的拭起了淚水，偷偷瞅了一眼範嫣然，見她毫無反應，不由得暗恨咬牙。
    這小蹄子，如今他們範家的日子過好了，還不幫扶一下同村的人？活該在京城的時候被人家給趕出來了！
    在範嫣然這裏沒有討到好處，劉田氏黑著臉帶田英灰溜溜地走了。
    範嫣然抬頭時，正巧與田英的目光撞了個正著，陰鬱扭曲，她眼底的惡毒還沒有來得及收回就被看到，田英轉過頭匆忙的快走了幾步。
    小小年紀，心眼可“針”夠小的。
    範嫣然輕嗤一聲，一口吃完剩下的灌湯包，鼓起腮幫子像一隻小倉鼠，湯汁在口腔裏炸開，濃鬱不膩口。
    範嫣然咂吧咂吧嘴巴，真好吃～
    亥時一到，範嫣然就把桌子收了，家裏玩了一天的三個小蘿卜頭立馬跑出來把碗碟也收進去，再把沒有賣完的端到房間裏，準備自己吃。
    這半個多月來，範嫣然沒有賣出去的，都會在吃飯的時候作為加餐，原本瘦瘦小小，營養不良的三個小蘿卜頭，現在看著也珠圓玉潤，有氣血了不少。
    小孩子吸收好，所以變化最多，範清竹和白素梅的就沒有那麽快，不過肉眼看著也比以往精神了不少。..
    暮色深沉，範家人吃完飯後聊了會兒天，白素梅拉著範嫣然和範知遠的手悼念了一會兒自己苦命的夫君，就哭哭啼啼的去睡了。
    範嫣然無奈的歎了口氣，這場饑荒鬧了有三年。
    第一年的時候大家都沒有當回事，隻以為今年收成不好，多買些糧在家裏屯著，在周圍摘些野菜吃。
    可第二年，滴雨未下，村裏的莊稼更加沒有收成，家裏的屯糧也吃完了，所有人開始逃荒，有的城鎮甚至直接關閉城門，不接受流民，如果沒有城裏人的關係，根本進不去。
    第三年就打起了仗，饑荒加上戰爭，百姓的生活更加水深火熱，餓殍滿地，戰火紛飛，除了皇城，哪裏都是一片哀鴻。
    範家的人為了保護她，家裏的糧全都緊著她吃，早在第二年逃荒的路上都支撐不住了。
    隻留她一人渾渾噩噩的活著，想死又不敢死，拚盡全力在那些專門捕獵兩腳羊的人中活下來，又去學一些防身生存之計，就為了他們死時說的一句“一定要活下去”。
    後來，她是怎麽死的呢？
    範嫣然想了半天，她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