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上班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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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樓車間。車間的針車六台一組相對排列,一共有八組,分成四排擺放,有七八台無人坐。
    阿華將周潔兩人帶到第二排一台鈒骨車麵前,兩人都很好奇,這是什麽車呀?四方形,像個鼓鼓的書包,再環顧車間,竟是有好多種款式的針車。
    阿華安排張冬梅坐下,讓她拿布片熟悉一下針車,再安排周潔坐在第四排,同樣是鈒骨車。
    阿華說:“先練一下,熟悉了再車貨。”就忙去了。
    周潔拿了布片試機,那布片一通過機器,出來就鎖好邊了,同時多餘的布被裝在針腳旁的刀片切掉,她感覺這針車比高腳針車好操作多了。因為這針車速度稍慢,加上她有做針車的基礎,上手就很快。看著機器上那三個大線筒,周潔心想,這下不用愁穿線了。
    她一邊無聊地車布片,一邊觀察她的鄰居。左邊是一個長發女孩子,能看出她個子比較高,皮膚很白,紅唇緊抿著,正顧自車貨。她做的是半成品的嬰兒連體服,上領口那圈羅紋。
    隻見她將布料對齊後,往機器上一放,用壓腳壓住,再一拉直,腳踩機器,那衣服很快向前傳送,她不斷調整角度,腳下沒有絲毫停頓,衣服就完美的轉了一個圈,回到開頭的地方,羅紋就上好了。周潔暗歎:好厲害噢!
    女孩子感覺到周潔在注視她,扭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周潔友好的向她點點頭,她淡淡的,又轉頭做事。
    右邊是一個男孩子,側麵看高挺的鼻梁,清秀的眉毛。二樓車間男孩就兩個,他就是其中之一。因他是男孩,讓周潔有一絲不自在,不過人家忙著手腳麻利地車貨,沒空來管她自不自在。
    阿華拿了幾把布料過來,教她怎麽做。很簡單,就是把裁好的布片對折,兩條邊車在一起,嬰兒服的袖子就做好了,這應該是最簡單的工序了。然後阿英告訴她去哪裏領貨,做好的放旁邊框子裏,等人來計數。
    周潔激動地開始了人生中第一份工作。時間就是金錢,多勞多得啊。做這個挺簡單的,隻要手不抖,布邊不要切掉太多,不然一個衣袖大一個小,小的就報廢了。不過車直線還是很容易的她很快熟練起來,車的很快。
    十二點,車間裏的電鈴響起,大家紛紛起身下班吃飯。周潔來到張冬梅那裏,“怎麽樣,覺得好不好做?”張冬梅不慌不忙放下手中車好的衣袖,笑道:“簡直太簡單了!”兩人相視一笑,這工作找得真對。
    兩人跟著眾人出了廠門,發現人群分成兩路,一路向廠對麵的樓房走去。那是1號宿舍,他們多數是男孩,住二樓,少數女生住在三樓。
    張冬梅不滿地說:“他們住樓房多舒服啊,為什麽我們要住破房子?”周潔想了想想說:“可能我們是後來的,她們已經住滿了。”後來發現都是裁床部的技術工,和他們的老鄉住一號樓,有技術就是好,會被區別對待。
    走進巷子,拐了一個彎,人群又分走了一批,她們是另一個女宿舍,2號宿舍,照樣是破舊房子,張冬梅心裏平衡多了。
    食堂就在周潔的3號宿舍旁邊,一間臨時搭建的矮小的棚子。走進去裏麵熱烘烘的,裏麵兩個大姐正汗流浹背地分發飯菜,不時用肩上的毛巾擦擦汗。她們各有分工:個子高大的胖大姐負責打一勺飯,矮的黑瘦大姐負責打半勺菜。
    周潔兩人拿上不鏽鋼碗去排隊。輪到她時,胖大姐打量了她一眼,”新來的?”“嗯。”胖大姐沒說什麽,待周潔出去了,她和黑瘦大姐說:“新來的那個妹子長得真好看,水靈靈的。”
    “是啊,十八的姑娘一朵花。”排在後麵的張冬梅聽了,心裏很不是滋味。
    周潔和張冬梅站在門外的空地上吃飯,其他女孩也三五成群站著吃,少數拿進宿舍裏麵吃。今天是土豆燒肉,一堆土豆裏麵有幾粒指頭大點的肥肉,米飯又幹又硬,難以下咽。
    一個個子不高長頭發女孩說:”你們聽說了吧?後天要出貨了。“
    “那明天不是要加通宵?”
    “還用問,肯定啦。”
    “又要加班啊,前幾天加了通宵覺還沒補回來呢。”
    “加什麽鬼嘛,累死了!”
    “廠裏沒有招夠人,隻有靠加班趕貨囉。”
    一個細眉細眼的女孩笑著說:“怕什麽,又有免費的咖啡喝啦。”
    “咖啡難喝死啦,我才不喜歡,還不如喝白開水。”
    “聽說有錢人都是喝咖啡的,身份的象征耶。”
    “有錢人真是重口味!”
    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
    周潔問張冬梅:“加通宵是不是整個晚上不睡覺?”
    “是呀,能睡覺還叫加通宵嗎?”
    周潔心想她們那麽反感,自己怎麽就那麽期待呢?她隻吃了半碗飯,實在是咽不下去了,把剩飯倒進了廚房門口的潲水桶裏。
    中午休息兩個鍾。周潔洗了碗回到宿舍,下鋪是開始說有咖啡喝的那個女孩,她見到周潔,先打招呼:“今天剛來的?”周潔笑著點點頭。女孩上了床,笑著說:“睡午覺。”周潔點頭,“好。”
    張冬梅進來宿舍,見周潔趴在床上寫信,早上買東西就看見她買信紙,現在就開始寫上了。她走過去趴在床沿,笑問:“寫給誰?男朋友嗎?”
    “什麽呀,寫回家的。我媽媽要我經常寫信,我前幾天沒找到工作不好意思寫。”
    “寫完再給男朋友寫?"
    "討厭,沒有男朋友。”她像是想起什麽,神秘地說:“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你要不要聽?”
    “當然要聽,快說。”張冬梅來了興趣。
    周潔看看周圍,小聲說:“你上來。”張冬梅上到她的床位,兩人相對而坐。
    周潔有些害羞地笑著說:“去年我和我媽媽去趕場,在街上遇見一個老頭,他是和我爺爺很熟的,她見了我就硬要我給他當孫子媳婦。”她紅著臉捂著嘴笑。
    “哪有這樣的?現在還有強買強賣噢不對強娶的?後來呢?”張冬梅說。
    ”我媽媽當時就回絕他說,我年齡還小不考慮個人問題。結果他不聽,過兩天就拿了禮物來,說要先訂下來。”
    “那是定下來了?”
    “沒有,後來我媽媽買禮物找上門去,說明情況了。我覺得哪老頭還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
    ”真是老封建思想,那你見到他孫子沒有?”
    “沒有,不在家,好像也在打工。"
    “那要是個很帥的男孩子,你要不要考慮呢?”張冬梅揶揄她。
    “我沒考慮這些,現在還不想交男朋友。”她向前靠近張冬梅說:“我告訴你,去年有人給我說媒,被我知道了,我還偷偷哭了一場,我媽媽後來再也不告訴我了。”
    “為什麽?”
    “我覺得很委屈呀,周圍那麽多女孩子不去說媒,偏盯上我。”
    張冬梅忍不住笑出聲來,一邊笑一邊指著她說:“真不知道你腦子想的什麽?”
    “我也不知道呀,反正誰要說喜歡我就覺得他心術不正。”
    “那沒人敢喜歡你了。”
    “那最好,我媽不準我交男朋友的。你呢,還沒問過你有沒有男朋友呢?”
    “沒有,和你一樣,我覺得我還小呢。”
    晚上十二點,興發製衣廠才下班,眾人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宿舍。
    周潔揉著幹澀的眼睛,對張冬梅說:”好困,“
    張冬梅打了個嗬欠說:”我也是。“
    “第一天上班就加班,是不是我們運氣太好了。”
    “嗯,我都沒力氣說話了。”
    兩人回到宿舍,衝涼房前已經開始排起隊了,一個個紅的綠的裝滿水的塑料桶排了兩排,有人就著水龍頭下衝洗頭發。
    周潔看傻了,用冷水洗頭?四處看了看,就一個水龍頭,那衝涼——也是冷水!她仔細觀察那些排隊的桶,確定沒有一絲熱氣,全是冷水,難道這才是叫衝涼的真正含義?把身體衝的涼冰冰的,就叫衝涼?
    她進去宿舍,張冬梅正拎著桶出來,周潔說:“她們都是洗的冷水。”
    “什麽,不會吧,現在天氣還不算熱,敢洗冷水?怎麽受得了?我去問問哪有熱水。”張冬梅問她的下鋪,一個圓臉女孩,“老鄉,請問哪裏有熱水?”
    圓臉女孩打量她一眼:“新來的吧,現在十二點多,鍋爐房早就關門了。很多時候沒熱水的,我們一般都是衝冷水,習慣就好了。”說完她也出去洗頭了。
    兩人大失所望,在工地上男的圖方便就是水龍頭邊衝涼,她們女性都是燒熱水衝涼,千辛萬苦進了廠,怎麽混得還不如工地了?
    製衣廠雖然幹淨,就是布料粉塵多,不洗就會渾身發癢,再說就算今天不洗明天也躲不過要洗冷水的呀。周潔看著一個又一個衝完涼的女孩出來,隻有入鄉隨俗,她們可以不怕冷她也行!
    周潔硬著頭皮去接了一桶冷水,排在張冬梅後麵。早點排隊就能早點休息。
    趁著等待的空閑,她也去洗頭,她彎下腰,把頭送到水龍頭陣透心的涼意襲遍全身,又打了一個寒顫。
    她胡亂地打濕長發,趕緊抹上洗發水,使勁揉搓,不是說摩擦生熱嗎?好像仿佛就真的沒那麽涼了。
    女孩們一個一個衝完涼出來,張冬梅進去了。周潔草草衝洗了頭發,用毛巾擦著濕發,聽著裏麵的水響,想象著冷水淋在身上的感覺,不禁又打了一個寒顫。
    不久張冬梅穿著睡衣縮著肩膀出來了,哆嗦著嘴唇說:“他媽的,好冷!”周潔忍不住笑說:“斯文點,快進去拿被子裹上吧,別著涼了。”張冬梅說:“你衝快點,別冷著。”
    周潔吸了一口氣,如同赴刑場般提上水桶進了衝涼房。這衝涼房就是磚頭砌成的兩間小屋,地上是水泥地,沒有窗戶,有幾個透氣的小孔,屋子中間吊著一個昏暗的燈泡,簡單至極。
    周潔脫掉衣服,就已經感受到有涼風穿過磚頭的縫隙吹進來了,皮膚馬上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將毛巾從水裏撈起來,想往身上澆水,手卻不聽使喚,本能的抗拒這種行為。她猶豫了一下,用手沾水,劈劈叭叭用力拍在身上,身體馬上繃緊成一張弓,拍了幾下,打濕的身體冷得開始發抖。想到長冷不如短冷,她撈起毛巾就往身上澆水,身體立即繃緊到極限,渾身發著抖,牙齒跟著打顫,忍受冷水的洗禮,她在心裏罵了一聲:真他媽的冷!
    周潔受刑般衝完涼,渾身冒著涼氣進了宿舍,張冬梅已經睡了。她迅速爬上床,想用被子裹住身體,卻發現買的被子太薄,鋪的也隻有一張席子,她趕緊翻出毛衣,鋪在席子上麵。
    裹著被子睡下去後,又發現頭發沒幹,她學著別人的樣子,為了不耽誤睡覺,在床上斜著睡,將頭伸出床外一點,讓長頭發垂下床沿去自然晾幹。
    一陣委屈心酸襲上心頭,很想哭。這就是向往的打工生活嗎?本以為進了廠辛苦一點也能忍受,卻不知道還有生活上的困難要克服。她想念家裏的平靜生活,可是現在又不能回去,那不就是人家說的沒出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