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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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十號發工資的日子了,大家排隊在辦公室門外,一個一個進去領工資。從辦公室出來的人,手拿厚薄不同的黃色信封,臉上帶著愉快滿足的笑容。無論多少,都是她們辛苦得來的也是應得的報酬。
周潔這個月390元,比上個月有了些長進,但是她做的工序是最便宜的,單價低,不像她們做難度大的工序有五百左右。她今天領到是上月的320元,這是她第一次拿到自己親手掙來的錢,心中無比自豪。
回到宿舍,周潔和張冬梅姐妹商議寄錢的事。寄錢要到郵局去,聽說這裏的郵局在鎮上,走路要一個小時。中午休息兩小時,如果要寄錢就必須下班就去,不吃飯,走快一點,應該趕得上上班。今天時間不夠了,她們決定明天去。
晚上她們疲憊的回到宿舍,在門外就聽見一片吵鬧,“我的錢不見了!”“我的衣服也不見了!”“他媽的,死八婆,偷我衣服!”宿舍進賊了?
周潔趕緊到裏間,隻見她的床鋪一片淩亂,背包被打開,衣服散落在床上。她的心直往下沉,伸手摸向背包的夾層,頓時全身無力,工資被偷走了!
張春燕在她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床上翻找,她的最喜歡最值錢的那件衣服不見了!氣得大罵:“是哪個騷貨這麽不要臉,連衣服都要偷,x她先人!”她是習慣性把錢帶在身上,可沒想到衣服會被偷。轉頭見周潔一臉沮喪,欲哭無淚,拍拍她肩膀安慰說:“算了,偷就偷了,繼續掙錢就是,下回別放宿舍了。”周潔苦笑一下當著回應。
張冬梅倒沒什麽損失,她把工資交給張春燕了,躲過了一劫。這時她發現她的下鋪空蕩蕩的,就是那個圓臉女孩的床位。難道這小偷把人家蚊帳被子都偷走了?就剩下一張床板扛不動沒要?她反應過來,指著那個空床位說:“是她,她是小偷!”
大家聞訊趕過來,七嘴八舌說:“真看不出啊,平時老老實實一個人,會幹出這種事。”
“是啊,她平時不多言不多語的,以為很本分呢,竟然會偷東西!”
”你們沒聽說嗎?咬人的狗不叫的。”
“下午我看見她請假說肚子疼要回宿舍休息,沒想到竟然還是有預謀的。”
“可以去報案,讓派出所去抓她呀。”
“派出所又不是你家開的,這小偷小摸的他們管得過來嗎?”
“那就這樣算了?”
“還能怎樣?隻有自認倒黴。”
張冬梅在大家的議論聲中,把她的物品搬到下鋪,她早就想睡下鋪了,今天終於來了機會。不一會她又轉了念頭,對張春燕說:“大姐,你搬過來這裏吧,我們住一起方便。”
“那個死八婆睡過的床,我才不想睡!”張春燕還在氣頭上。
周潔也勸她說:“大姐,別計較那些了,你不睡人家搶著睡呢。”
張春燕也不想和一張床慪氣,歎口氣說:“行吧,我們幾姐妹在一起熱鬧。”她把物品從角落的那張床上搬了過來。
周潔雖然憤怒,恨不得把小偷剁成肉醬喂狗,但也隻能安慰自己,隻要還在幹活,錢還是會掙回來的。這個月就省著點用,隔天吃一下早餐就是了。
宿舍一共有三個人的工資被偷,四個人的衣服被盜。被偷錢的幾個都是像周潔這種新來沒有經驗的小姑娘,以為宿舍是最安全的。
煮飯的胖大姐說:"以後你們都小心點,每個月發了工資都會有小偷的,錢要放在身上才行。”
另一間屋的一個女孩趴在床上傷心地大哭,沒日沒夜掙的血汗錢就這樣被人家拿走了,不甘心啊!她越想越傷心,越哭越大聲。
年長的幾個大姐走過去安慰她,“小姑娘,你還年輕,多的是掙錢機會,這幾百塊錢算啥呢?可能那小偷家死了人等著她拿錢回去埋呢,你就當做好事啦。”
另一個大姐說;“不是死了人就是房子被火燒了,你看她連衣服都偷不是?她回去以後也隻有去要飯了,你就當是打發叫花子了。”
“說不定她得了絕症要拿錢回去治病呢,那點錢哪裏夠啊,算了,當可憐她吧。”
.........
幾個大姐你一句我一句,連罵帶勸,句句話讓人解氣,那女孩竟然被逗笑了,大家也跟著笑,周潔在隔壁房間聽著也好笑,剩餘的一點憤怒就煙消雲散了。
廠裏的生活很規律,也很機械。上班下班,吃飯睡覺,一般都晚上十點下班,加班就要到十一二點。
六點下班吃完飯,難得今天晚上不上班,張春燕計劃去工地。兩人臨走時,張春燕問周潔要不要一起去,周潔笑著搖搖頭。張春燕也不勉強,帶上張冬梅走了。
周潔發現下鋪的阿玉喜歡看小說,一有空就在看。自己也是小說迷,讀書時因為愛上看小說成績一落千丈,現在對小說的癡迷依然不減當年。
她見阿玉床上好幾本小說,試著開口向她借一本,沒想到她爽快的答應了,讓周潔有些意外,她便和她聊起來。
阿玉是廣西女孩,進廠半年了。她個子嬌小,麵容白淨,細眉細眼,留著一頭齊耳短發,笑起來眼睛彎彎的,說話細聲細氣,很文靜的樣子。
阿玉喜歡清靜,不怎麽愛和別人說話,隻有她的同鄉來時話才多幾句,同鄉住在另一間屋。正是她太靜了,靜到沒有存在感,周潔都沒怎麽注意她。經過聊天,周潔發現她們倆興趣愛好和性格有很多相似之處,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晚上,周潔和阿玉正在宿舍門外的空地上吹著夜風,望著星空,聊各自的家鄉。張春燕她們回來了。
張茂林載著張春燕,停在兩人不遠處,張春燕笑道:“小妹妹,我們回來啦。”張茂林看著她一臉微笑。周潔說:“這麽快呀。”張春燕意味深長地說:“想你呀,所以趕緊回來了。”周潔知道她喜歡玩笑,笑著不說話。
關強載著張冬梅隨後也到了。關強見到路邊的周潔,微微一愣,移開了視線。周潔有些奇怪,以前看到她都會說笑幾句,今天很……冷淡!
張春燕說:“關老三,又跑在四哥後麵了,不中用哦。”
關強訕笑道:“老了,跑不動了。”
張冬梅下了車,笑得很恣意,“這就老啦?人不老心老是吧?”
他們幾人說笑著,周潔發現關強全程沒有注意她,和以前的態度大相徑庭,難道自己哪裏得罪他了?忽然想起張冬梅坐的是他的車,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會在路上扭來拐去,說些笑話逗她開心呢?想到這些,她心裏有一絲絲不舒服。
對了,張冬梅以前都是坐張茂林的車,今天也換成坐關強的車了,這代表什麽呢?還有,上次他拜托大姐幫個忙,是幫什麽忙?莫非關強喜歡張冬梅,要幫忙說媒?應該是了,原來如此。
“我想進去睡覺了,你呢?”阿玉見周潔陷入了沉思,沒有聊天的打算,就問她。“嗯,睡覺。”周潔下意識跟著阿玉走。
張春燕幾人也跟著散場了,關強看著周潔的背影,心中歎息,悶悶的騎車走了。
周潔近來胃口很好,廠裏的飯菜都吃的幹幹淨淨。晚上下班餓得慌,還和工友們去麵包坊買個麵包吃,那剛出爐得麵包香味總是誘惑她,本來隻想買一個卻是買兩個才吃的滿足。
張春燕說她在長身體,所以餓得快。還說她尖下巴圓了點,臉上有點肉了,這樣更好看些了。她知道張春燕喜歡逗她,管它長不長肉,隻要不生病,一切順其自然。
午休,周潔剛剛睡下。斜對麵床的廣西小女孩阿寧從外麵回來了。她知道她又去收信了。阿寧年紀不大,才十四歲,跟著她姑姑出來打工。她有一個愛好,就是酷愛寫信,經常寫,然後每天就去收發室看有沒有給她的回信。周潔覺得是因為她這麽小就離開父母離開家鄉,寫信是她唯一能表達思念家鄉的方式。信件就是一條紐帶,把她和家鄉緊緊的牢固的連在一起。
阿寧路過她時,笑嘻嘻的遞給她一封信,她心想媽媽又來信了,接過來順便摸了摸她的頭,“謝謝!你今天有信嗎?”阿寧笑著搖搖頭,回自己床位去了。她不愛說話,主要是不會說普通話,和他姑姑一起時就像一隻小麻雀嘰嘰喳喳講個不停,和其他人就不怎麽說話了。
周潔有時候挺羨慕她,有親人在身邊是多麽幸福的事啊!不像她,孤零零的如無根浮萍在外飄蕩,無依無靠的感覺讓人心酸。
周潔趕緊拆信,不知道媽媽有什麽事,才收到沒兩天又來一封,要知道,信件要走上短則七八天、長則半個月的時間。她瞧見字跡不像媽媽的,也不像爸爸的,爸爸一般不會給她寫的,都是媽媽代勞。信封上字跡粗獷筆鋒剛硬,非常陌生,像她那些男同學的字。
難道拿錯了?可名字是周潔沒錯呀,廠裏就她叫這個名字。寄件地址沒有,隻有兩個字:內詳。她再三確認了是寄給她的之後,撕開了信封。她拿出信紙打開來,霎時間就臉紅了,這是一封情書!
小潔,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抑製不住對你的喜愛之情,你的笑容深深印在我的心底,你是我心中最美的女孩。我不敢和你說話,不是不想說,是說不出口。所以我決定寫信給你,請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嗎?期待你的回複。
回信地址如下 張茂林
天哪,竟然是張茂林寫給她的信!她忽然就覺得信紙很燙手,唰的一下就把信紙塞在枕頭下,心髒怦怦亂跳。她紅著臉偷偷瞄向其他床位,怕人家看穿了信,大家都在睡覺,沒人注意到她,她才微微的鬆了口氣。
他……他怎麽會給她寫信呢?怎麽能給她寫信呢?她還沒有做好思想準備,怎麽就突然寫信來了呀?她該怎麽辦?她從沒想過要交男朋友,覺得自己還小,還很幼稚,她願意和小孩子玩也不願意和男孩子一起相處。
不知道張春燕兩姐妹知道這件事不?要是知道,她就給大姐說說自己的想法,讓她去傳個話吧。但是如果不知道,自己說了出來就很尷尬了。
正躺著胡思亂想,耳邊聽到一聲:“小潔,上班了喲。”一睜開眼,張春燕笑眯眯的看著她,嘴角的微笑有點意味深長。她覺得張春燕知道些什麽,很難為情的下了床,心事重重的跟著她們上班去了。
一下午,周潔都心神不寧,想著這封燙手的信,想著該怎麽解決這個難題。她自問,想交男朋友嗎?不想!一點都不想!心裏有個聲音叫囂著。那應該怎麽回絕他呢,是對他說你很好,但是我不喜歡你,不行,太直接了!經過深思熟慮,她決定寫封回信給他,這樣委婉一點。
晚上,周潔趴在床上,借著昏暗的燈光寫回信:張四哥,見信好!收到你的來信,我受寵若驚,感謝你的厚愛。不過我現在年紀還小,不考慮交男朋友的事,請你諒解。你對我一直以來的照顧,我銘記在心,再次表示感謝!祝你:工作順利! 周潔
第二天一早,周潔偷偷的將信塞進製衣廠旁邊的郵筒裏,她如釋重負的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