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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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夜晚,涼風陣陣。夜色中的大排檔十分熱鬧,人們喝著啤酒,嘬著炒田螺,光著膀子劃拳,借著酒勁吹牛,一天的疲憊就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不見。
張茂林向關強舉起杯,”兄弟,祝你一路順風!”關強也舉起杯碰了一下:“謝謝四哥,以後回來我們又一起喝酒。”兩人把啤酒一飲而盡。張茂林剝開一顆花生扔進嘴裏,“我就不明白,幹得好好的幹嘛要回去,等過年回去不行嗎?”關強笑著說:“快到夏天了,工地上越來越曬,我怕熱啊,回去避暑。”張茂林給他倒滿酒,“往年不熱嗎?”關強笑笑不說話,端起酒又一口幹了。
張茂林心裏明白他為啥要回去,卻隻有裝糊塗。自從他大姐給他回了話之後,關強一直情緒低落,做事沒動力。從沒見過他這種樣子,他應該是認真的。張茂林有些愧疚,有些為難。如果換成其他任何一個女孩,他會鼓動他去追,去表白。可是她是周潔,是自己心中的人,他不得不自私。想起那封回信,她說她年紀還小,那他就等,他也願意等。
關強想起那張含羞答答的臉,那雙晶亮水潤的大眼睛,再到最後那個漠然的背影,既然無緣份為什麽還要相見?
兩人各有心事,悶頭喝著酒。風陣陣,卻吹不散愁緒。
夏天已經來臨,太陽的光芒像利箭般射向大地,刺的人們的皮膚生疼。廠門對麵的大榕樹底下,一隻狗趴在地上,伸長舌頭喘息著。
製衣廠雖然不是露天作業,沒有陽光的炙烤,但是車間裏也是十分悶熱。天花板上的大風扇拚命旋轉,產生的風也沒多少涼意,至多是把悶熱的空氣攪動了一下,悶熱依舊,在這樣的環境中工作,會感到心情煩躁。
周潔正在針車旁忙碌,小巧的鼻子上一層密集的小汗珠,背上的衣服已經濕了一片。現在她恨不得去跳河,因為河裏才涼快。
正在她心浮氣躁的時候,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過頭,隻見一個女孩站在身後,手裏拿著一件成品童裝。女孩是湖南的,叫吳珍珍,她住2號宿舍,她們並不熟。
吳珍珍揚了揚手中的衣服,說:“這件是你的返工貨,自己把它做好。”說完扔給周潔就走了。
周潔拿起來仔細查看,這件衣服有兩處返工,但是查貨的隻查到吳珍珍做的那一處,還有一處是前麵工序也就是她這道工序的。
這件返工很麻煩,要拆掉衣袖,換掉有塊黑油汙的前襟,還有拆橡筋,拆完後再做好,起碼得去麻煩四個人才能完成。
周潔一邊拆線一邊歎氣,本來就熱得心發慌,還要去找人幫忙,真倒黴!這麽大塊油汙怎麽就沒看見呢?拆了幾下,她發現這不像她車的貨,她拿上筐裏的貨相對比,真不是她做的貨。
工作久了就能發現,每台針車的線路有細微的區別,就算機型一樣,線路也是有些不同的。有的紋路是直的,有的紋路有一點斜。周潔的針車線路就是有點斜,所以她確定不是她車的貨。
她心中大喜,這個大麻煩不是她的啦。如果是一點小問題,她幫忙做好也行,可這是一個大麻煩,能躲就要躲。
她拿上衣服來到吳珍珍旁邊,“這不是我的返工貨,你找錯人了。”見吳珍珍不搭理她,她把衣服放進她的筐裏就走了。耽誤了這麽久,她得把產量趕緊補回來。
不久吳珍珍又拿著衣服找上門來,不高興地說:“怎麽就不是你做的啦?”
“我認得我自己針車的線路,它們有區別。”她耐心解釋,並拿起筐裏的貨給她對比。
吳珍珍一把扯過去,胡亂的看了兩眼,生氣地說:“明明是一樣,哪裏有區別?”她認為周潔就是覺得太麻煩想推卸責任。
她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周潔也有些生氣了。是不是看她以前返工貨多就認定是她做的?四五個人做這道工序的怎麽就唯獨找到她?難道說是看她新來沒幾個月好欺負?就算她吳珍珍是老員工,哪怕廠都是她開的,也不能不講道理!
她越想越覺得是認為她好欺負,頓時怒火中燒,一把抓起衣服往準備離開的吳珍珍手裏一塞,盯著她大聲說:“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吳珍珍頓時愣住了,她想不到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周潔也會這麽粗暴。
吳珍珍灰頭土臉的回到工位,也不好再去找別人返工,隻有氣悶地拿起線剪拆線,準備自己返工。一邊拆線一邊回想起周潔對她大吼的凶惡樣子,還有那裏左鄰右舍地目光,真是太丟臉了!這廠裏她們湖南人多,又很團結,連阿英都要對她們客客氣氣的,今天竟然讓一個新來的欺負了,她越想越委屈,幹脆趴在針車上大哭起來。
周潔吼走了吳珍珍後,就忙著車貨。旁邊的男孩又在學她:"不是我,不是我。”周潔氣惱的眼刀甩過去,紮了個空,他隻顧車他的貨,仿佛隻是她產生的幻聽。
這時旁邊的阿芳笑著對她說:“吳珍珍在哭呢,小心哦。”她抬頭望去,吳珍珍趴在針車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她的同鄉圍著在說話。
她有些內疚,覺得剛才態度有點過火,把人家都嚇哭了。道歉肯定是不行的,自己又沒錯。心想如果她再要她返工她返就是了。
吳珍珍的同鄉圍著她,“珍珍,怎麽啦?誰欺負你啦?”
“怎麽就哭起來啦?”
“誰把你弄哭啦,我們去收拾她!”
......
吳珍珍抬起頭,抹了抹哭紅的雙眼,指著遠處的周潔說:“就是最後那排那個四川妹,她自己的返工貨她偏不做,還對我惡狠狠的吼!”
劉小英和小青麵麵相覷,還以為她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這麽傷心呢。不過知道吳珍珍性子,她們沒說話。
有人說:“她是新來的吧,也太猖狂了,欠收拾!”
“她就是認為我們湖南妹子好欺負,找人教訓教訓她!”有人附和。
吳珍珍一聽就怒火中燒,“她就是以為我是好欺負的,我要找我哥來收拾她!”大家都知道她哥,在附近陶瓷廠上班,經常來看她,說得最多一句話就是誰敢欺負你告訴我,我揍死他!去年廠裏一個女孩不滿珍珍衝涼插隊,和她大吵了一架,後來被他哥帶著三四個人恐嚇威脅,嚇得第二天就離廠了,丟了兩個月工資。
這時劉小英拿起衣服看了看,笑著說:“珍珍,這有多大事呀,值得叫你哥出手?別氣啦,我幫你返工好啦。”說著就拿起線剪拆線。
小青一下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感念周潔的探病之情,想息事寧人。她馬上勸道:“珍珍,算了吧,她也沒敢罵你打你,要不然我馬上就去幫你收拾她了。”她笑著對幾個同鄉說:“還好是一點小事,散了吧,這麽多人圍在這裏,給阿英看到也不好。”幾個同鄉便散去工作了,小青和劉小英對視一眼,劉小英向她微微點頭。
劉小英很快拆完線,去找布料換上,又找人上橡筋,然後拿著衣服回來吳珍珍這裏,笑道:“珍珍,我都幫你搞好啦,不用你哥來了吧,他也不會針車呀。"她想知道吳珍珍是怎麽想的,到底會不會叫她哥來。
剛才幾個同鄉看熱鬧不嫌事大,已經成功挑起珍珍的怒氣了。周潔在她住院時來看望過她,也算是朋友,那她就應該盡自己的力量幫她化解潛在的危機,也算報答她的情誼。
吳珍珍雙手支著頭,滿臉怒氣,隻氣恨地瞪著忙碌的周潔不說話,滿腦子都是:我不是好欺負的!我一定要讓你好看!
劉小英怕她一意孤行,湊近她說:“我和她住一個宿舍,我知道她的老鄉在工地上呢,你要是收拾了她,難道他們不會收拾你?我也是為你好啊!”
珍珍聽了心中一驚,她倒是沒想過人家也會來收拾她。今天生氣主要是返工太麻煩了,所以才火氣大。現在既然小英幫他做好了,她的氣也就消了一大半,“看在你的麵子上,我就饒了她,算她走運!”話雖說得很有氣勢,但明顯底氣已經不足了,劉小英才放心的離開。
忙碌的周潔渾然不知,她一次小小的善舉幫她化解了一場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