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釋放心情
字數:7379 加入書籤
二樓車間,悶熱無比,風扇攪動出的風也是熱乎乎的,產生不了絲毫涼意。工作中的人們感覺有團火在身體內燃燒,熱得都快冒水蒸氣了。
廠裏這幾天總斷貨,物料時有時無,有些人幹脆躲回宿舍。相比悶熱的車間,潮濕陰涼的老舊宿舍才是最好的避暑勝地。
阿玉做完昨天領的貨,去發貨處問,得到明天才有貨到的答複,她也準備回宿舍乘涼去。
阿玉來到周潔的工位,“我今天沒貨了,準備回宿舍去,你還有多少?”
忙碌的周潔朝她一笑說:“我做的這個今天也斷貨,做完筐裏這些就沒有了,你坐旁邊等等我,我們一起回。”
阿玉背靠著針車,並不落坐,“這是阿芳的位置吧?”
“是啊,好幾天不見她來上班了,也不知幹嘛去了。”周潔頭也不抬地回答。她想趕緊做完,不讓阿玉久等。
阿玉扭頭瞅著她:“她可能不會來了,你還不知道?”
周潔感覺很意外,抬頭望了一眼阿玉,“為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
阿玉瞟了一眼她旁邊的鄰居男孩,附身在周潔耳邊說:“阿芳去打胎了。”
“啊?!”周潔瞪大眼睛,停下了工作。這消息太震撼了,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阿玉看見她回過神來,投來問詢的眼神,又俯身說:“我也是聽她的老鄉說的,就是和那個機修,兩人為此事鬧了矛盾,阿芳已離廠了。”雖然是小聲談論,阿玉還是臉上微紅。
周潔暗自思緒翻滾。她本以為阿芳也就是愛慕虛榮,喜歡男的對她獻殷勤罷了,誰知她卻是……真傻!這樣帶著一身傷痛回去,值得嗎?
阿玉轉移了話題,她不是喜歡說三道四的性格,這種事情也不適合她們女孩子討論。
她聊起了斷貨的事,感歎她這個月最多一百多塊工資,真是浪費青春。
“唉,我也差不多,想開點啦,古話說,今朝有酒今朝醉。”周潔笑道。
“明日無酒掉眼淚!”突然旁邊的男孩接了一句。
兩人一愣,隨即大笑起來。男孩也跟著兩人笑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
周潔笑著對男孩說道:“真是好詩!”這是她第一次笑臉對他。這也不怨她,平時男孩不是捉弄就是取笑她,讓她除了翻白眼就是橫眉冷對。
男孩故作謙虛地說:“過獎過獎!”惹得兩個女孩子又是一陣笑聲。
阿玉見他長得眉清目秀,白淨斯文,讓人心生好感,就笑著問他:“誒,你是哪裏的?”
“廣西的。”
“廣西的?廣西哪裏?”
“柳州,你也是廣西的?”
“是啊,我是玉林的,你來多久啦……”
兩人隔著周潔頭頂認完老鄉,不自覺地就用家鄉話聊了起來。
雖然同一間廠,阿玉和男孩卻沒有機會交流,如今老鄉見麵自帶三分熟,倒是聊得挺愉快的。
周潔左邊一句聽不懂,右邊聽不懂一句,幹脆埋頭幹活。
阿玉得知男孩叫朱彬,本來和同鄉一起出來工地做工,但他覺得工地上太艱苦,獨自找了這間廠上班。
他一邊說話一邊工作,動作依然麻利,絲毫不受談話的影響,讓阿玉十分佩服,覺得他進廠是十分明智的選擇。
兩人聊了一陣,阿玉怕冷落了周潔,又笑道:“潔,今晚我們又去哪裏兜風呢?”最近夜晚的風比較大,她們天天晚上出去散步,美其名曰兜風。
“你說吧,反正不是田野菜地就是去學校,還能去哪兒?”周潔無奈地聳聳肩。
“去河邊沙灘呀,很好玩。”朱彬接過話說。
兩人眼神一亮又暗淡下來。阿玉為難地說:“我們也聽說那裏好玩,但是有點遠,我們不敢去。”
“我帶你們去!”朱彬自告奮勇地說。兩個女孩子齊聲回答:“好呀!”
她們倆都很膽小,散步都不敢走遠了。現在有人願意帶她們去向往的沙灘,並且是個男孩子,多有安全感啊!兩人就非常愉快地同意了。
晚上八點,三人在村口的大榕樹下匯合了,然後不急不緩地溜達著去河邊。
皓月當空,明淨的夜空沒有一絲雲彩。月光給大地萬物鍍上了一層銀輝。光滑的水泥路反射著月光,仿如一條銀白的玉帶,蜿蜒盤旋在大地上。
也許是因為把朱彬當作保護神吧,雖然他是個男孩子,周潔並沒有感到別扭,反倒感覺很自在很放鬆。
周潔仰望著天上明月,此時此景,想起了一首喜歡的詩,不自覺念了兩句:“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和阿玉在一起時,她不自覺地會文雅一些,這和張冬梅一起不同。如果向張冬梅說出這話,她會嘲笑她像個迂腐的酸秀才,文皺皺的無聊死了。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阿玉很自然地接著念誦下去。
原來阿玉也喜歡,周潔非常興奮,跟著念下,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月有悲歡離合,人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兩人念完後,如同共創了一首詩那般,感覺十分暢快。
“兩位真是才女啊!”走前麵朱彬讚歎道。
“別誇了,你也來一首關於月亮的詩呀。”阿玉含笑說。
“這個主意好,我們就說說關於月亮的詩。”周潔附和說。
朱彬轉過身,攤開雙手,麵向著她們倒退而行,“我書讀得少,願洗耳恭聽兩位姑娘的高見。”
周潔好奇地問他:“你什麽文化?”
朱彬自嘲地笑道:“就讀了兩個一年級。”
周潔心想,小學一年級都讀兩次?真夠笨的!明明看起來挺聰明,原來是個草包,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阿玉見她神情,知道她誤會了,對她笑道:“他也是初中文化。”
“嗯?”周潔不明所以。
阿玉見她還沒轉過彎來,解釋道:“小學一年級和初中一年級,不就是兩個一年級嗎?”
周潔恍然大悟,頓時有些尷尬,為了挽回麵子,還是嘴硬地嘲笑朱彬說:“我還以為你小學都畢不了業呢!”
朱彬微微一笑,“隻是僥幸。”
周潔有些不好意思了,隻抿著嘴笑。
“我們都是一樣學曆,你不用謙虛。”阿玉對周彬說。
“我不是謙虛,上學時語文很差的,沒有文學細胞。”朱彬繼續倒退著走,不時回頭確認一下道路。
周潔說:“我和你相反,我語文很好,就是數學物理像看天書一樣。我們數學老師說過,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所以我現在去哪裏都害怕!”
她的自嘲讓其他兩人笑個不停。她問阿玉:“阿玉,你呢?”
“我……還好吧,每科成績相差不大,考上了高中爸媽不讓我去讀,說女孩子讀再多書也沒用。”阿玉黯然說道 。
“你父母真的是封建思想,重男輕女!”朱彬義憤填膺。
周潔第一次聽她說這些,原來她心裏還埋著這樣的傷痛。麵對這樣的父母,真是無奈又悲哀。她想安慰,一時不知怎樣開口,頓時大家一陣沉默。
朱彬見此情形,靈機一動:“我給你們看看我的絕招!”
兩人瞬間情緒調動起來,齊聲問道:“什麽絕招?”
朱彬故作神秘地說:“我會倒立著走路,你們信嗎?”
周潔滿臉懷疑,直接了當說:“我不信!”
阿玉狡黠地說道:“你倒立給我們看,我就信!”
“對對,你倒立一個看看,我們肯定就相信了。”
兩個女孩都認為他是在開玩笑,故意激他想看他出醜。
“好,停下!你們先站著別動。”朱彬停下腳步。兩個女孩也聽話地原地站住,滿臉戲謔地看著他。
朱彬絲毫不在意她們的態度如何,開始扭扭腰,壓壓腿,活動筋骨。吊足了兩人的胃口,才俯身向下,雙手按在地上,靜止不動了。
兩人疑惑地等著,朱彬卻遲遲沒有動靜。
周潔猜他可能要起身嘲笑她們傻,正準備先發製人嘲笑他騙人時,隻見他猛地一蹬地,雙腿便直直地豎向天空,由於慣性雙手還向前走了幾步,兩人頓時目瞪口呆。
兩人呆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毫不吝嗇地鼓掌讚美:“哇,好棒!”“好厲害哦!”“真的會倒立耶!”……
朱彬並沒有收手,在讚歎聲中雙手撐地向她們走去。
“哇,真的會倒立走路呀!”
“真是武林高手,深藏不露!”
“太厲害了!”
……
朱彬身體恢複常態,微微喘著粗氣,看著兩個女孩祟拜的目光,心中無比自豪。
“誒,你怎麽練出來的呀?”阿玉好奇地問道。
還未等朱彬說話,周潔搶著說道:“我知道!”
待兩人疑惑地看著她,靜待下文時,她快速地說:“肯定是聽課不認真,老師罰他倒立,罰多了就練得爐火純青了,對不對?”
阿玉一手指著周潔,爆出銀玲般的笑聲。
朱彬卻是哭笑不得。剛才周潔還誇他誇得最起勁,馬上又倒戈嘲笑他。
他假裝無奈地說:“你猜對了,我上學時都是倒立著聽課的。”
“哈哈哈…”兩個女孩清脆的笑聲瞬間提高了八度,直衝雲霄。
朱彬望著對麵兩個笑彎了腰的女孩,一個明目皓齒笑靨如花,一個嬌小玲瓏靈氣逼人,能愽佳人一笑,何樂而不為呢?
三人繼續說笑著向前行。周潔環顧四周,沒見到有低矮的地形,她問朱彬:“離河邊還有多遠呢?”
朱彬指了指遠處的一片高坡,“快到啦。”
“阿?那上麵有河?”周潔不可置信。印象中人在高處走,水在低處流呀,他怎麽說河在那坡上?
阿玉和朱彬也莫名其妙看著周潔,這不是很正常嗎?看她真的不明白,阿玉向她解釋,“那是河堤,河流在
周潔才醒悟,自己家鄉不是大山就是丘陵,河流在低處是不用修河堤的。而在這一馬平川的地方,陸地與河流落差不大,就要修建高高的河堤防洪,自己真是少見多怪了。
周潔隨著他們上到河堤,見到了廠裏人傳說中的那條寬闊的河流 。
月光下,夜風中的河麵波光粼粼,仿若燒開的銀漿玉液在翻滾。
銀白的沙灘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腳印。周潔和阿玉並排坐在沙灘上,吹著夜風,靜靜欣賞遠處那夢幻般的河流。
朱彬在不遠處坐下,欣賞著眼前的畫麵。人在畫中,畫在心中,一切靜謐而美好。
周潔和阿玉心滿意足地從沙灘回來,來到了一號宿舍樓下。
朱彬問:“要我送你們回宿舍嗎?”
“不用啦?我們天天走,閉著眼睛都能走回去。”周潔笑著說。
她今晚特別的開心興奮,話也多了不少。
進廠這麽久,她隨時提醒自己,在這異地他鄉,要小心翼翼,不要太張揚讓人注目。每時每刻都在壓抑自己,從未像今天這麽放鬆、這般開懷大笑過 。釋放了壓抑已久的情緒,渾身暢快淋漓!
“你上去吧,今晚謝謝你!”阿玉微笑著對朱彬說。
“不用客氣,以後再想去了叫我一聲就行 ,那我先上去了,你們回去也早點休息。”朱彬說完轉身上了樓梯。
朱彬上到二樓,見走廊上趙小龍正靠著欄杆抽煙,空氣中都是香煙的味道。
“還沒睡覺啊。”他打了聲招呼。
趙小龍似笑非笑盯著他說:“拍拖去啦?”
“哪裏。”朱彬猜測他是看見了他們三個人在樓下說話,便解釋道:“和她們去沙灘玩了一下 。”
“你真行,一次帶兩個女孩子拍拖。”趙小龍滿含深意打趣道。
“別亂說,她們隻是沒去過沙灘,很好奇,我就帶了一下路 。”朱彬說著話,想起一路上的歡聲笑語,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今晚真值得他回味,他就回味著進了宿舍。
趙小龍望著他的背影,目光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