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宿舍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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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隔三差五缺貨一個月後,車間又恢複了忙碌。
阿芳再沒來上班了,她的工位就空在那裏。
周潔倒不覺得有什麽不同,她和阿芳本來就很少交流,覺得她們不是一路人。右邊的鄰居朱彬是男孩子,她和他更沒話說,所以她已經習慣了沉默地工作。
這天上午,阿英領著一個身材矮小的女子來到阿芳的工位:“阿桂,這邊缺人手,你以後就在這裏上班。”
阿桂臉上堆著笑容,不住地點頭說:“好,好。”
阿英吩咐阿桂先熟悉一下針車,然後去領貨,臨走時嚴肅地說:“上班認真點啊!”阿桂接連點著頭。
待阿英走後,周潔扭頭打量了這個新鄰居一眼。
她二十幾歲的樣子,皮膚微黑,長相清秀,一雙細長的眼睛,整個人看起來很柔弱。她好像是在平車那邊上班的,而且她們還是一個宿舍的,平時沒怎麽注意她。
阿桂見周潔看過來,忙向她點頭,臉上掛著和氣的笑容。
周潔友好地報之微笑,問道:“你叫阿桂?是哪裏人呀?”
阿桂點點頭,用家鄉話說:“廣西的。”
周潔心想,原來是阿玉老鄉,以後給阿玉介紹認識。
“你來廠多久啦?”周潔問。因為以後是鄰居,她就多問兩句聯絡感情。
“兩個多月。”阿桂說的還是家鄉話。
。。。。。。
周潔聽不懂廣西話,聽她的話語很是勉強,但能感覺阿桂並不想多說。也就失去了交流的興趣。她笑著向阿桂點點頭,不再說話。
幾天之後,周潔對阿桂有了些了解。
她每天有那麽幾次,上著班會突然停下來,望著手裏的布料發愣,仿似在研究上麵的圖案,一看就看半天,成了阿英的重點關注對象,“阿桂,又發什麽呆,快點幹活!”她才恍然大悟般趕緊工作。
她有時去了洗手間回來,眼睛紅紅的,好似哭過,也不知道她有什麽心事。不過誰沒有一兩件難言的心事呢?
她常常沉默寡言,不與人親近。
周潔想,她可能性格就是這樣的孤僻吧。
周潔和阿玉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張冬梅擠進兩人中間,略帶神秘地說:“周潔,我給你說一件事。”
兩人停下腳步,靜待她的下文。張冬梅朝走在前麵的阿桂背影呶呶嘴,“聽她們說,她這裏有點問題哦。”她同時指了指頭。
雖然張冬梅說的是四川話,阿玉還是能聽懂。她首先反駁,“不會吧?”阿桂是她老鄉,她下意識地幫她說活。
張冬梅看向周潔:“你和她上班一段時間了,有沒有覺得她不正常呢?”
“我沒覺得她不正常,隻是覺得她好像有什麽心事一樣。”周潔老老實實回答。
“她宿舍的鄰居說,她經常半夜蒙著頭偷偷哭,白天上班也是神經兮兮的,很不正常。”
“哭是想家了吧?”周潔說。就像她一樣,剛來時也會偷著哭。
“如果有問題怎麽能進廠能上班呢?”阿玉充滿懷疑。
“他們說可能是不嚴重,還可能是間歇性發作呢。”張冬梅對阿玉說,無風不起浪,她還是相信傳聞。
周潔和阿玉無言以對,她們不了解也沒見過精神病到底是怎樣的狀態,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難怪沒人和她接近,精神病多可怕啊!”
張冬梅又說:“周潔你要注意了,真是精神病的話,打人殺人都不犯法的,你不要去惹她。”
周潔半信半疑,還是點點頭,張冬梅畢竟是為她著想。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根生蒂固。周潔有些不敢麵對阿桂,對阿桂善意的微笑避之不及,生怕她真有病發作時,順手給她一巴掌。
她暗想阿英為啥把阿桂調到這邊來,是不是平車那邊的人想遠離她?這樣一想,她更是如坐針氈,好想換工位。
忐忑地過了幾天,周潔見阿桂並沒有什麽非同尋常的舉動,漸漸放下心來。
隻是有一點,下班時隻要見到門口有陌生男子,阿桂就驚慌失措地躲進人群中,或者挨在別人的身邊,仿佛在尋求保護,也不管別人詫異的目光。也難怪大家說她不正常。
夜裏十一點,興發製衣廠下班了,工人們邁著疲憊的步伐走向宿舍。
宿舍門口,管鑰匙的女工剛打開門。宿舍外不遠處的黑暗中突然冒出三個男子,為首的男子麵容黝黑身材粗壯,正目光銳利地審視著每個女工。
女工們看著有點害怕,但她們人多勢眾,量他們不敢怎麽樣,隻陸陸續續往宿舍裏麵進。
周潔和阿玉回來,見那幾個男子虎視眈眈望著她們,感到一陣緊張。這是些什麽人?盯著她們幹嘛?那凶惡的樣子,仿佛要把人撕成兩半。
她們身後的阿桂如觸電般的抖了一下,低頭快速向前幾步,靠近周潔的身後,以躲避男子的目光。臨進宿舍,她迅速撥開周潔竄了進去,慌亂地鑽進裏間,爬上最後麵那張床鋪,手忙腳亂地扯下蚊帳,再用被子蒙著頭縮在角落裏。
她幹嘛呢?大家還沒反應過來,黑臉男子徑自進了宿舍,兩個瘦點的男子守在門口,攔住眾人,隻許進,不許出。
有膽小的女工嚇得發出尖叫聲,大家馬上聚在一起,李大姐壯起膽問:“喂!你誰啊?進來幹什麽?!快點出去!”
男子並不答話,環顧掃視人群,沒發現目標,就粗魯地扯開每個床鋪的蚊帳床簾查看。
李大姐心中明白他估計是找阿桂,看她那樣子是不想見他,於是說:“你幹嘛?快出去,這是女宿舍,閑人免進!”
男子回瞪了她一眼:“我找我老婆!”又繼續搜索。
“哪有你老婆,你不要亂來啊!”
“你快出去,不然我們去報治安隊!”胖大姐等幾個婦女出聲了,其他女孩子們隻管擠在一起,不敢出聲。
男子對她們的威脅無動於衷,外間找完,繼續向裏間走去。
“喂,我們宿舍的人都在這裏了,沒有你老婆啊。”
女工們雖然強作鎮定大聲斥責著,卻是不敢上前阻攔,這男子樣子太凶惡了,她們擔心他會打人。
男子隻當她們的斥責是蚊子哼哼,毫不遲疑地走進裏間尋找。女工們隻好跟著進去,希望能幫阿桂一把。
男子一把將發抖的阿桂從床上拽了下來,阿桂一個踉蹌,頭撞在對麵床柱上,發出“呯”的一聲。
男子罵道:“死女人,讓我找了幾個月,看我不打死你!”他揚起挙頭揮向阿桂,阿桂抱著頭尖叫著蹲下。
“不準打人!”蘭英大聲喊道。
“你還是不是男人,竟然打女人!”李大姐也馬上譴責男子。
男子收回手,一臉憤怒地指著阿桂,用蹩腳的普通話說:“這個死女人,就是我老婆,兩個小孩都不管,偷偷跑了,打死也活該!”
他俯視著阿桂,凶狠地吼道:“跟我回去!”
阿桂捂著額頭,滿含怨恨,咬牙切齒地喊道:“我不回去,你總是打我,我死也不回去!”
大家明白了,這男人愛打人,阿桂受不了才跑出來打工。大家同為女性,馬上就同情起阿桂來,嫁這麽一個凶神惡煞的男人,還要天天挨打,真是生不如死!
周潔和阿玉拉著阿寧躲在人群背後,心驚膽戰地聽那男子咆哮,心下才明白阿桂不對勁的原因,原來她是離家出走。
蘭英氣憤地上前,“你一個大男人,天天打老婆,有本事去外麵打啊,窩裏橫算什麽厲害?”
李大姐說:“你老婆怎麽也是孩子他媽,你這樣對她,孩子長大懂事了會恨死你!”
張春燕說:“女人嫁男人圖什麽,圖你打她?圖你欺負她?她隻是圖你對好啊!你都做不到,她憑什麽還要跟著你?”
“她就算有錯,你罵她幾句也就算了,不要打她!”
大家群起而攻之,七嘴八舌地斥責男子。男子囂張的氣焰熄滅了,緩聲對眾人說:“我隻是想帶她回去,孩子還小,不能沒有媽。”
“那你有話好好說,怎麽一見麵就是打人啊?”
“她是孩子媽媽,一樣心疼孩子的,你得改改自己的脾氣。”
……
阿桂在聽到孩子兩個字時,眼淚頓時洶湧而出。她內心再堅強,孩子也是她的軟肋。
男人看出她還是很在乎孩子,於是火上澆油:“孩子天天在家哭著找媽媽,飯也吃不下,都瘦了好幾斤,我也是沒辦法啊!”
阿桂再也控製不住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雙肩劇烈地抽動。
有誰知道她時常流淚徹夜失眠就是因為思念孩子,那是她的骨肉,她怎麽舍得讓他們受委屈?
她不是沒想過回家,可是一想到暴戾的老公她就害怕,她怕回去會被他打死。
男子看她哭得撕心裂肺,有些動容。這幾個月又當爹又當媽,家務農活裏外忙,才想起老婆的好處來。
找到她本來很高興,可是為了男人的自尊心,他隻能用粗魯來掩飾。道歉他是絕對做不到的,不凶她倒是可以。
他上前去拉阿桂,阿桂條件反射往後縮。他再次拉住她手臂,語氣柔和地說道:“跟我回去看看孩子吧,我——以後不打你就是了。”
阿桂一把揮開他的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張春燕馬上說:“我們這麽多人聽見的了,你要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蘭英說:“不打老婆,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阿桂老公,是男人說話就要算話啊!”
男子麵對這群女人的七嘴八舌,直覺得好咶噪,真想找個牆縫鑽進去。沒辦法,他隻好示弱:“我以後不會打她了。”
大家看男人態度軟化了,本著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的宗旨,開始勸說阿桂,“阿桂,你就跟他回去吧,孩子好可憐。”
“是啊,孩子還小,不能沒有媽媽照顧。”
“他當著這麽多人保證了的,肯定不會再打你了。”
……
在眾人的勸說下,還有想見孩子的迫切心情下,阿桂擦幹眼淚,紅腫著雙眼收拾了行李,匆匆跟著老公走了。自動離廠是沒有工資的,工資和孩子相比,還是孩子重要 多了。
女工們非常興奮,為做了一件好事而感到自豪,熱烈地在宿舍議論了半夜。
周潔在想,希望那個男人在失而複得的情況下,會對阿桂好一點,不會再打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