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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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邊走邊聊回到了工地。工棚裏的大鋪上,有的人已經睡下,一些人圍坐在床上打撲克,一局打完他們相互嘲笑,場麵十分熱鬧。
    老陳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聽張茂林說了,很爽快地把他的小間收拾了出來。
    張春燕在一旁不停地說謝謝,麻煩你了,弄得他有些不好意思,趕緊去到了大鋪上。
    小間三麵是木板牆,另一麵用簾子遮擋,離大鋪有一段距離,隱密性很好。隻是實在小,她們幾個的背包放進去都快裝滿了。
    張春燕打著哈欠說:“睡覺吧,明天早點起來去趕車。”
    三人和衣躺下,身上搭著張茂林拿來的一條薄被。周潔緊緊貼著木牆,翻個身都不易。不過她很滿足,能有個容身之處已是很不錯了,怎麽會去計較大與小。
    在這狹小的空間,三人緊緊相依相偎,相依為伴,漸漸進入了夢鄉。
    張茂林卻不敢入睡,他必須時刻豎起耳朵傾聽外麵的情況。雖說安慰自己今晚大概率不會來查暫住證,但強烈的責任心讓他不敢懈怠。不怕一萬,隻怕萬一,還是謹慎為妙。
    睡意漸漸襲來,他到底抵不過瞌睡蟲的威力,打起了哈欠。抬手看看表,已經接近一點,今晚應該安全了,他想。漸漸放下戒心,準備入眠。
    正朦朦朧朧中,村裏好似響起了幾聲狗吠,唉,過年了小偷就是多,反正工地上沒啥可偷的。狗吠聲漸漸此起彼伏,越來越熱鬧,忽然他心中電光火石一閃:莫不是查暫住證?!
    他猛地坐起來,睡意全無。抓起外套衝出門口,茫茫夜色中,隻有村莊方向有星點燈光,看起來似乎毫無異常,隻是狗吠聲一直持續不斷。
    他低頭思忖了一下,情況不明,不能等待,誰知道是不是坐以待斃?他決定主動出擊去查看情況,立即騎上單車向村莊方向駛去。
    村外的大榕樹下,張茂林借著樹身的掩護,探頭望向村裏,似乎有些嘈雜的聲音,可惜被房屋擋住視線。他不敢再過去,怕被發現,他有證倒是不怕,可誰去給她們通風報信呢?
    他靈機一動,扯著榕樹上那長長的根須順著樹幹爬了上去。他撥開樹枝,放眼望向村中,頓時大驚。
    村子裏麵隱隱約約有幾輛警車,紅藍色的警燈不斷閃爍,治安隊的摩托車在出租屋的那片區域穿梭,伴隨著隱約的吆喝聲敲門聲,不用說,肯定是查暫住證。
    他轉身滑下樹幹,快速騎著單車駛向工棚,一邊思索,今晚查證的陣勢有點大,竟然有警車出動,莫不是有什麽事發生?這樣的話肯定會查到工地上來,不能再抱僥幸心理了,得趕緊帶她們走。
    張茂林到了工地,把單車一扔,跑向小間,“大姐!冬梅……快起來!”
    張春燕幾人睡得正香,突然被叫醒,都怔忡地坐起身,忘了身處何方。
    “大姐!起來了!”張茂林急切地說:“你們幾個快起來,查暫住證了,馬上去廠裏。”
    周潔頓時從混沌中清醒,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耳邊聽見張春燕在催促:“冬梅,周潔,快點拿行李!”她手忙腳亂地抓起背包,再提上水桶,跟著幾兄妹衝進了夜色。
    張茂林聯係的那個廠在村子的另一端,走大路的話要經過村子,那她們豈不是自投羅網。隻能從工地上,再穿過一片荒地,繞過村子後去廠裏。
    幾人奔走在坑坑窪窪的工地上,都默不作聲,精神高度緊張。仿佛越獄的逃犯,以最大的步伐邁向前方,心中隻有一個信念:向前跑,遠離危險!村裏的每一聲狗叫聲都讓人心肝打顫。
    周潔跑在最後麵,她很少走夜路,對黑暗有莫名的恐懼。此刻腦中不由自主地臆想出身後的暗黑中,有一隻無形的鬼怪張牙舞爪地追在她後麵,她感到頭皮發麻,隻能拚命往前奔跑,別無選擇。
    她心裏在呐喊,她們隻是想回個家為什麽這麽難?!
    在這異地他鄉,打工人就是這樣的底氣不足,外地人的身份使她們仿佛低人一等,總是有莫名的惶恐伴隨。所以無法預料後果的事情能避則避,才是上上策。
    張茂林背著張冬梅的背包,提著張春燕的小包,跑上荒地裏的一個小土坡,回頭望向工地。隻見警燈閃爍,幾輛摩托車出了村子,駛向工地方向,車上有人拿著強光手電筒四處照射。
    還好他們走得及時,不然在那手電光下肯定是無所遁形,他長長鬆了一口氣。
    張春燕氣喘籲籲地過來了,將背包扔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不停地喘著粗氣。
    張冬梅隻提了一個桶相對輕鬆,也還是喘著氣,兩手叉腰地說:“累死了!”
    掉隊在後麵周潔跑了過來,她放下桶,大口呼著氣。夜色下,她白皙的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她隨手擦了一下,說道:“走吧。”原來她以為大家在等她。
    “先歇一下吧,離廠不遠了。”張茂林有些觸動,剛才慌亂中他隻知道幫兩姐妹拿東西,卻忘了幫她拿。看她瘦弱的身影,卻再累都一聲不吭,是那麽與眾不同。
    隻是他沒想過,孤身在外的她,不像張冬梅有哥哥疼姐姐愛。無論遇到什麽事,一切隻能靠自己,不是她與眾不同,是被逼著成長。
    歇了一會,他們準備再次上路。張茂林走過去,將周潔的桶拎起,默不作聲向前走了。周潔開始有些驚訝,然後暗暗感激。
    一行人來到一間灰白色的廠房前,廠房大門緊閉,廠裏一片寂靜。
    這個時間點,大家都在會周公,隻有她們幾個還在路上奔波,周潔暗自唏噓。
    張茂林讓她們隱在廠旁邊的樹林裏,然後他走向廠的側方,那裏有道小門。他上前輕輕敲了幾下,然後趴在門上聽動靜,等了一會兒,並沒有反應。今夜太晚了,王姐肯定睡下了。
    他再敲了幾下,想著再沒反應就隻能回去工地去了,剛查過證應該不會再來查了。
    他正打算回頭走,鐵門“吱呀”一響,一個矮胖的女人探出頭來,小聲問道:“是張老四嗎?”
    張茂林忙說:“王姐,是我,我帶她們過來了。”
    “等你們好久了,以為不來了,就上床睡了,差點沒聽見敲門。”王姐笑著說,瞅了瞅,“她們呢?”
    “在那邊,我去叫她們過來。”張茂林回身正準備走,見張春燕領著兩個女孩過來了。
    “這是王姐吧,真不好意思,這麽晚來打擾你。”張春燕客氣地說。
    “張姐兒,說哪裏話?都是鄉裏鄉親的,互相幫助是應該的,來,快進來。”王姐在門裏招呼幾人,她們得快進了門口。
    張茂林在門外說:“王姐,麻煩你了,我先走了,明天早上過來接她們。”
    “好的,老弟,你放心回去吧,我關門了。”王姐說完,趕緊關上門,小聲說道:“你們跟我來。”
    她領著三人走向一間宿舍,這宿舍離那個小門很近,難怪能聽見敲門聲。進了宿舍,王姐打開燈,裏麵全是空床位。
    張春燕問,“你們廠已經放假了吧?這麽多空位。”
    王姐點點頭,胖胖的臉上帶著笑意,給人很親切的感覺。她說:“我們十六就放假了,剩下我們五個不回家的,都搬在隔壁屋了,熱鬧些。”
    她又指著床位說:“你們隨便找床位睡,有的床上有被子,都是她們不要的,條件不好,你們將就一下。”
    “王姐,你說啥呢,我們能有個地方收留已經是阿彌陀佛了,沒你的幫忙,我們隻有睡大路邊了。”張春燕客氣地說:“這麽晚了,你快去睡覺吧,耽誤你睡覺真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都是老鄉嘛。九點過後我一直在等你們,後來到了十二點,估計你們不會來了,我就先睡了。”
    張春燕陪笑道:“本來是要來的,她兩個小丫頭嫌遠懶得走,就將就她們住工地了,誰知道村裏查暫住證,隻好三更半夜來打擾你了。”
    張冬梅不滿地看向她姐,被張春燕逼視了回來,她把背包往鋪上一扔,低聲向周潔抱怨道:“明明是她自己不想走路,卻讓我們背黑鍋!”周潔暗暗偷笑,這有什麽呢?
    “原來是這樣,晚上夜路不好走,你們又有行李,是我也不想走啦。”王姐善解人意地說,臉上煥發著助人為樂的光彩。
    張春燕感覺十分累,想倒頭便睡,可王姐還沒走,總得和她客套幾句吧,不然顯得沒禮貌。王姐覺得人家過來了不多說幾句,自己趕緊去睡了,顯得不夠熱情,兩人便站著你一言我一語地聊天。
    張春燕實在累了,再次說:“王姐,你去休息吧,今晚辛苦你了。”
    “哪裏哪裏,那我先去睡了,我就住在隔壁宿舍,你們有什麽需要叫我一聲就是,不用客氣……”王姐一邊走一邊叮囑她們。
    “好的,好的。”
    張春燕鬆了口氣,走進過道,見兩個女孩一人占了一個床位,竟然都有被子,心說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
    她二話不說,掀起張冬梅的被子,鑽了進去,嘴裏還故意凶巴巴地說:“睡進去一點,一點都不懂事!”張冬梅“哼”了一聲,翻身拿背對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