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都是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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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具科車間,金科長照例神出鬼沒,總會出其不意站在某個人的身後,虎視眈眈地看她有沒有認真做事。大家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了,隻要認真上班,就不怕被他抓小辮。
這條流水線有些缺點,剛出烤箱的模具是軟軟的很燙手,前兩個工位的人就要小心,伸手拿模具會被燙到手,要等一分鍾之後才行。
最後麵的工位也較差,由於出來烤箱時間長了,模具傳送到麵前時已經降溫有點發硬,貼紙時就要使點勁。
最好的位置就是中間,也就是說,多數人都是好位置,就頭尾的位置相對較差。
周潔的工位就是在頭位,也就是烤箱旁邊,她做得快,經常被燙到手。
下午上班不久,大家都在專心致誌地工作。
周潔伸手去拿模具,好燙!她條件反射地猛地縮回手甩了甩,手肘好像撞到了什麽,“嘶”,隻聽身後一聲低低的抽氣聲。
她莫名其妙地轉頭,竟然是金科長!不知道他站在這裏多久了。她嚇得趕緊轉回頭,趕緊工作。
她邊做邊想,看來是撞到他了,才響起抽氣聲,有那麽疼嗎?她覺得是軟的呀。
她暗暗計算高度,看究竟撞他哪裏了,這麽矯情。根據自己坐的高度,金科長站立的角度,天哪,她好像是撞到……他……那個地方!
她頓時滿臉通紅,渾身不自在。怎麽就那麽巧啊?撞到那裏也許可能大概有點疼吧?蒼天可鑒,她不是故意的,誰叫他像幽靈一樣地站在她身後的?
她想道歉,可是又猶豫了。要是被她們知道了多難堪呀,說不定蔡芳會編排她故意挨過去的,到時有理說不清。
還是算了吧,她不說就天知地知,她知金科長知就行了,何必節外生枝呢?隻希望金科長能明辨是非,原諒她的無心之過。
金科長臉色鐵青,強忍著疼痛後退了兩步,惱怒的瞪著那個罪魁禍首。沒禮貌的中國女人,撞到人連道歉都沒有,還若無其事地幹活,真太囂張了!
身上的疼痛讓他惱恨不已,卻又找不到理由發作,睜著眼吃了個暗虧。他咬著牙站在那裏,幾分鍾後,他緩過勁來,黑著臉回了辦公室。
周潔看著臉黑得像鍋底的金科長進了辦公室,如芒在背的感覺才消失,金科長不會記仇吧?慘了,以他小肚雞腸的性格,那是一定肯定會記仇的!
今天這梁子算是結下了,看來她以後得加倍小心了,不能讓他有機會報仇雪恨。
步雲鞋店,午飯後,趙光輝一家各忙各的。
電話鈴響起。這電話是這個月才裝的,趙光輝說為了方便進貨,還有家裏人聯係也簡單,不用跑到隔壁士多店去接打電話。
趙光輝接完電話,馬上放下手中的活,對李麗華說:“王老板說鞋底到貨了,讓我去拿,給一千塊錢來。”
他又大聲向樓上喊:“光明,別睡了,我們去進貨。”
李麗華狐疑地問:“不是前幾天才進了貨嗎?怎麽又……”
趙光輝打斷她的話:“你怎麽這麽囉嗦?叫你拿就拿,哪那麽多廢話?”
李麗華聲音低了下去,“拿鞋底也不用這麽多錢吧?”
“還要不要做生意了?錢不得準備多一點嗎?萬一有其它需要的呢?女人見識。”趙光輝不耐煩地說。
生意上的事她必須支持,李麗華隻好給了他一千塊,“晚上客人多,早點回來。”
趙光輝嗯了一聲,和趙光明出去了。
李麗華一盼再盼,一直盼到天黑後,客人一撥撥來了又走了,都不見他們回來。
她終於有空了,坐在針車旁邊,暗暗思索,兩人是不是打牌去了?
以前他偶爾去打一下牌還可以接受,自從趙光明來了之後,兩人臭味相投,好像打算在牌桌上贏座金山回來,經常熬夜拚命。
他們打牌到半夜,她說他兩句,趙光輝就振振有詞:我打牌又沒耽誤幹活,該幹的事情一件沒少,你管那麽多幹嘛?“
她要不是擔心他身體,她願意管嗎?天天這樣熬夜,遲早要出問題,到時一家大小怎麽辦?
現在更肆無忌憚了,白天都扔下工作去打牌,店裏有生意也不管。。
她每天要做生意要車貨,還要煮飯帶孩子,累得腰酸背痛,他都看不見,隻流連忘返在麻將桌。
李麗華越想越氣,怒火中燒,好你個趙光輝,竟然哄騙她,把她當傻瓜一樣糊弄。她將手中的鞋麵用力一扔,“小翠,關門睡覺!”
夜裏一點多,趙光輝兩人打開店門進來,打開燈,頓時嚇了一跳。原來李麗華坐在店裏的長椅上,怒目而視。
趙光輝有些心虛,強笑著說:“你……幹嘛不睡覺,坐這裏不冷嗎?”
“你進的貨呢?”李麗華看著趙光輝,冷冷地問道。
趙光輝兩手空空,站在那裏無言以對。
趙光明堆起笑臉說:“華姐,這麽晚了,快去休息,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你閉嘴!”李麗華瞪了趙光明一眼,再次看向趙光輝,提高聲音說:“趙光輝你啞巴啦?你進的貨呢?”
趙光明趕緊閉上嘴,摸摸鼻子,這還是嫂子第一次對他說重話,看來是真的氣極了。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得避其鋒芒,趕緊夾著尾巴躲進了裏間,開始打地鋪。
趙光輝無話可說,就懶得解釋,直接往樓梯上去,準備上樓睡覺。
李麗華開始還在擔心他們出事,聽到開門聲怒氣開始升騰,現在見趙光輝冷漠的表情,更是怒氣直衝天靈蓋。
她幾步衝過去,抓住趙光輝的衣服往後拽。“你給我說清楚!”
趙光輝猝不及防,一下從樓梯上後仰著退下樓梯,差點摔倒在地,他生氣地推了一把李麗華,“瘋婆娘,你想幹啥?”
李麗華被他負氣一推,嬌小的身子穩不住,“噔噔噔”後退了好幾步,“啪”撞倒了一個凳子,自己也摔倒在地。
她惱羞成怒,這個挨千刀的死男人,竟然對她動手了!她瞬間怒火攻心,抓起旁邊的凳子擲向趙光輝,大聲吼道:”你還我的錢來!”
趙光輝躲過凳子,凳子撞在牆上發出“砰”的一聲,再叮叮咚咚地滾落在地上。
閣樓上的悅悅受到驚嚇,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早已驚醒的小翠趕緊安撫她。
李麗華聽到女兒哭聲,心疼極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你這個挨千刀的,天天就知道賭,這日子沒法過了,我要離婚……”
趙光輝心裏煩躁,今晚輸了錢心情很不好,本來壓抑著不想和她吵架,她偏要胡攪蠻纏,他大聲說:“錢都輸光了,怎麽啦?我贏錢的時候你怎麽不鬧?”
“趙光輝,你個沒良心地,那錢是我辛辛苦苦掙來的,憑什麽給你打牌?一家大小還要不要吃飯?你個爛賭鬼,我瞎了眼才嫁給你……”
李麗華一邊哭訴,一邊將身邊筐裏的皮料、線筒、鞋楦往趙光輝身上亂扔,屋裏乒乒乓乓一陣亂響。
趙光輝一邊躲閃一邊吼道:“你鬧夠了沒有?別太過分啊!”
趙光明一聲不吭地看著他們,心裏歎氣,哥哥也真是的,女人哄哄就過去了,他偏要和她硬碰硬,現在鬧得都下不來台。他向趙光輝使了個眼色,讓他去把嫂子扶起來。
趙光輝明白他的意思,想起今天的確自己不對,哄騙了她,就走過去拉李麗華,“深更半夜的,你嚎什麽?也不怕讓人笑話。錢輸了,我明天把它贏回來就是了。”
李麗華止住哭聲,一把甩開他的手,罵道:“你還死性不改?生意還要不要做?”
趙光輝用力將她抱起來,笑著說:“行行行,我不打牌了,上樓睡覺去吧。”李麗華見他難得地服軟,心中氣消了不少,一把推開他,自己先上樓去了。
趙光明向趙光輝豎起了拇指,趙光輝得意地甩了一下頭發。
周潔懷著愉快得心情,腳步輕快地邁出廠門。
最近車間的機器已經調試好,次品就少了,很少加班。前兩天她就想去鞋店看趙光明,遇到寒潮,冷的不想走動。今天氣溫回升,真是上天憐憫她,讓她可以解除相思之苦。
來到店外,她的心竟然”怦怦“直跳。她輕撫胸口,邁步進了店裏。
”華姐,還在忙呀?”她歡快地向坐在針車旁發呆的李麗華打招呼。
李麗華沉悶的臉上擠出了笑容,“小潔來啦,隨便坐。”然後低頭做事不看她。
周潔一怔,李麗華的臉色很不好,像是在生氣。
小翠抱著悅悅從裏間出來,向她笑了笑。
周潔伸出手,“悅悅,抱一抱嘛。”悅悅照樣緊緊摟著小翠的脖子不鬆手。
“悅悅,長脾氣啦。”周潔笑道。她仔細聽動靜,趙光明又不在家,心裏疑惑頓生。
周潔從側麵瞅了瞅李麗華,眼睛微腫,滿麵憔悴,整個人顯得無精打采,木然機械地車著鞋麵。
他們發生什麽事了?吵架了?
她用眼神詢問小翠,小翠看了她一眼,抱著悅悅就往外走。
真有事?周潔愣了一下,隨後跟出去,嘴裏說道:“我就不相信悅悅不讓我抱,今天必須抱一抱。”
她出去笑著硬抱過悅悅,悅悅小嘴一撇準備開哭,小翠忙抱回去,拍著她的背,小聲說“周姐姐,昨晚他們吵架了。”
周潔低聲問:“為什麽吵?”
小翠想起李麗華的話,有些遲疑。但是看到華姐那麽難過傷心,她想周姐姐可能有辦法。就說道:”趙哥他們去打牌,把進貨的一千塊輸光了。”
周潔心猛地往下一沉,有氣無力地問:“他們兩兄弟一起嗎?”
她很希望小翠搖搖頭說不是,但是小翠用力地點點頭,還補上一句,“今天他們又去了,說是要贏回來。”
周潔感覺雙腿快承受不住體重了,整個人搖搖欲墜,努力地保持著站姿。
“那——我上次來,他們就是打牌去了?”
“嗯,華姐不想你們吵架,就騙你了。”
太過分了!趙光明竟然欺騙她,華姐也幫著隱瞞她,她就像個傻瓜被他們哄得團團轉。
最可恨還是趙光明,什麽難進廠,什麽學技術,什麽幫大哥的忙,都是謊言!
而她還在擔心他理解他鼓勵他,真是天下第一傻!她不怪李麗華的隱瞞,她是善意的,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趙光明!
小翠見她變了臉色,呆在一旁不敢出聲。
周潔強壓下心中的怒火,拍拍小翠的背,“抱悅悅進去吧,別著涼了。”小翠聽話地進了店裏。
周潔看著李麗華那憔悴的麵容,想安慰她,自己也先心酸了,她們都是同病相憐的可憐人。
她對李麗華說:“華姐,我先走啦,你要多注意身體,別累著了。”
不等她回應,趁著眼淚掉下來之前,她快速走出了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