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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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晴回到織機,想到周潔還等著借了錢去買藥,她心裏一陣難受。
腳傷不吃藥怎麽會好?影響了傷口恢複,要是瘸了,可就貽誤終生了。
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幫她借到錢!
車間裏的幾個老鄉,一人借一點應該可以湊齊……
她正考慮著,楊平走過來,一邊幫她駁紗,一邊笑著說:“想什麽呢?想得那麽入迷。”
她回過神來,原來機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
“謝謝。”她笑了笑,忽然靈光一閃,可以問問楊平有沒有錢?馬上轉念一想,他進廠也就一個月,還不到領工資的時候,哪有錢借?
“我在想,怎樣幫周潔借錢,她腳受傷了,都沒錢買藥吃。”夏晴雙手支頭,苦惱地說。
“沒開玩笑?”楊平警惕地問道。
夏晴失笑,他這是防備心提高了呀。
“真的,誰有心情和你開玩笑。”
“要借多少?”
“三百塊,難道你有?”夏晴打趣他說。
“沒問題,明天早上我就能給你。”楊平篤定地說。
“真的?你沒開玩笑吧?”夏晴驚喜地問。
“這麽重要的事誰還開玩笑!”
“太好啦,我先替周潔謝謝你!”
“沒事,給她說好好養傷,早日康複。”
“我一定把話帶到。”夏晴歡快地說。
謝雲飛坐在辦公桌旁冥思苦想,看夏晴的態度,是非常生氣,難道是他想錯了?
假如周潔的確急需用錢,讓夏晴幫忙找他借錢,卻被他斷然拒絕了,她肯定會心急生氣,那就說明這件事是真的?
如果周潔知道他不願借錢,她會怎樣的失望?豈不是更恨他?
現在她需要幫助,他怎麽就被怨氣蒙蔽了雙眼,做出違背心意的行為?他討厭的是在她身邊饒舌的人,不是討厭她啊!
謝雲飛騰地起身,快步走進織布區找夏晴。
他訕訕地笑著問:“夏晴,你是去看過周潔了吧?她還好吧?”
夏晴淡淡地說:“還好,輕微骨折,不用一個月就會恢複正常。”
“哦,不是摔斷了?”
“你聽誰說的,還是你這樣想的?”夏晴嘲諷說。
謝雲飛不和她計較,細細回想,他是從胡巧巧那裏得到的情況,這胡巧巧說話一貫不過腦子,他怎麽就信了呢?
“那個錢的事,我想辦法——”他實在不好改口,如果夏晴能忘了他開始說的話,他馬上把錢遞到她手中。
夏晴打斷他的話,“不用啦,我已經借到錢了,不用你操心。”她說完假裝查布,走向另一台機。
謝雲飛心裏狐疑,她這麽快借到錢了?隨即跟過去笑著問:“誰這麽有錢啊?”
“楊平。”夏晴頭也不抬回答。
謝雲飛心中了然,看來自己的確想多了,事已至此,後悔也於事無補。
他沉吟了一下,從皮夾裏掏出五十元錢,放在機器上,“我身上沒多少錢,這點錢麻煩你給她買點東西。”
謝雲飛說完,仿佛怕夏晴追他,逃也似的離開了。
夜,靜謐無聲。
412宿舍靜悄悄的,女孩們都進入了夢鄉,周潔躺在床上卻難以入眠。
腳踝處隱隱作痛,但並不是睡不著的主要原因,還因為白天胡巧巧說的話。
胡巧巧抱怨說,謝雲飛聽說她摔傷了十分著急,朝著胡巧巧亂發脾氣,是不是代表他心裏還在乎她呢?
借著窗外的微光,她凝視著掛在床頂的那隻風幹了的竹蜻蜓。雖然它不再青翠嫩綠,卻依舊保留著展翅飛翔的樣子。
在相戀的日子,每晚她都望著這隻蜻蜓入眠,它承載著他們無數美好的回憶。
此刻,它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封存記憶的密室,把那葬進墳墓的過往,又發掘了出來,緬懷品味。
回想曾經的點點滴滴,讓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腳上的傷痛似乎消失無蹤。
次日上午,周潔坐在吳霞的下鋪,看著吳霞從圖書室借回來的小說。
“周潔。”夏晴進了宿舍。
“你下班啦?快來這裏坐。””周潔招呼夏晴坐在身旁。
夏晴看著她包裹嚴實的右腳,真希望自己有靈丹妙藥,能讓她馬上健步如飛。
“今天好點沒有?還痛不痛?”
“嗯,好多了,沒昨天那麽疼了。”
“騙誰呢?都沒吃藥,怎麽能不疼?”夏晴說著從兜裏掏出錢來:“這是四百五十塊錢,趕緊讓胡巧巧去幫你找醫生拿藥。”
周潔心中一動,謝雲飛借錢這麽爽快,像個男子漢!既然人家不計前嫌,她是不是該改變一下自己的態度了?
她接過錢,“好,真是辛苦你了。四百五十?”
“這裏麵我有一百塊,楊平三百塊,謝雲飛,”夏晴輕哼一聲,“五十塊!”
周潔怔住了,是她聽錯了嗎?謝雲飛五十塊?她抬頭看著夏晴,眼睛裏滿是疑問。
夏晴明白她的潛台詞,暗自歎息,她這腳上有傷,心裏還要添一道傷。
她撫著周潔的肩說:“我告訴你,你可別生氣。我去問謝雲飛借錢,人家想都不想直接說沒有,明顯是不想借,當時氣得我想罵人。”她聲音裏含著怒氣,音調提高了不少。
周潔一顆心直往下沉,最後墜入冰窟,一陣寒意襲向全身。她抱緊了雙臂,紅唇緊抿,垂首不說話。
“我當時很生氣地走開了,後來他可能是良心發現,又過來給了五十塊說是給你買東西,不用還。”..
周潔抿了抿嘴唇,低聲說:“你不該要他的錢。”
“我當時也想不要,後來覺得你現在正需要錢,先拿回來給你用著,你不要以後還給他就行。”
周潔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笑著說道:“我怎麽會生氣呢?我應該好好感謝他的慷慨解囊,能借給我這麽大筆巨款。”
“那是,那麽摳摳搜搜一個人,能拿出這筆巨款,恐怕是比割身上的肉還疼呢!”
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周潔問夏晴:“你說楊平借了三百塊,他應該還沒領過工資吧,哪來的錢?”
“楊平真不錯,他自己錢不夠,去向他哥哥借的,他哥在染廠當幹部呢,他進廠就是通過他哥的關係。”夏晴眼神裏全是讚賞。
“沒料到楊平這麽大方,真後悔平時老是捉弄他,等我好了,就去向他負荊請罪。”周潔打趣說。
“人家才不是小肚雞腸的人,聽說你要借錢,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還告訴我不夠再給他說,多大氣。哪像某個人—”
夏晴的聲音戛然而止,她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算了,別提那個人了。
周潔眼中的黯然一閃而逝,“不怨他,我和他已經分手了,他沒有義務幫我。”
“分手怎麽啦?是借錢呢,又沒說不還,我猜測啊,他就是心胸狹隘,怕你借錢不還!”
實話就是這麽紮心!周潔不說話,暗自升起一股怒氣,他要真是這樣想的,簡直是侮辱她的人格!
夏晴覺得自己說話有點過火,笑道:“是我瞎猜的,他也不算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好歹還借了五十呢。”
周潔也笑著點點頭。
兩人聊了一會,周潔就催夏晴趕緊回去睡覺。她的宿舍在另一棟樓,回去還有段路程。夏晴又叮囑了她幾句後才離開。
夏晴走後,周潔陷入沉思。她想不明白,謝雲飛為什麽不願意借錢,是另有苦衷,還是急著劃清界線?恐怕是後者。
她再次望著床頂的那隻蜻蜓,時過境遷,就算它樣子沒變,卻已物是人非,它再也不是曾經的那個它了。
時間的齒輪在轉動,一切都再也回不到原點。沒必要沉浸於消逝的過往裏,該麵對的,是現實和未來。
她快速爬上床鋪,把傷腳安頓好,喘著氣盯著那隻蜻蜓。
稍頃,她探出手去,用力扯下蜻蜓,看著它在手中慢慢變形,發出“嚓嚓”的聲音,直至麵目全非。
她瞄準遠處的垃圾桶,測算好力度,然後一個空投,看著那團垃圾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穩穩掉進了垃圾桶,她心中莫名升起一陣快意。
胡巧巧下午打摩托車去了醫院,給周潔拿了藥回來,周潔一顆懸著的心徹底放下來。
她勸自己什麽都不想,好好養傷,早點回歸車間,才對得起關心她的人,才能傲視看扁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