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0章 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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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陰沉,空氣十分沉悶。
周潔坐在廣場上,聽旁邊那群人談話,竟然是熟悉的鄉音,她心情頓時放鬆下來,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由於對陌生人的戒備心理,讓她不敢上前搭話。就這樣在旁邊也挺好,一樣很有安全感。
昨晚上了夜班還沒休息,她有些困意,就將頭靠在背包上麵睡覺,迷糊中還不忘緊緊抱著背包。
“幹什麽?!”遠處一陣男人的吼叫聲響起,吵醒了周潔。
她抬頭順著聲音望去,隻見一個黑瘦的男孩急促地跑了過來,十五六歲年紀,手裏緊緊抱著一個黑色背包。
周潔還沒反應過來,男孩子慌慌張張地從她旁邊跑了過去,帶起一陣風拂麵而過。
緊接著一個瘦高的男子滿臉怒氣地追了過來,大聲吼道:“站住!別跑……”
男孩子很熟悉周圍地形,七拐八繞不久就消失在人群中。
男子失去了追逐目標,停下來雙手叉腰四處張望,卻一無所獲。
他氣憤地跑向不遠處的值勤崗亭,邊說邊比劃,情緒十分激動。值勤人員馬上拿起手裏的對講機說了幾句,然後邊做記錄邊安撫男子。
廣場上的人木然地看著剛剛發生的這一切,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旁邊那群人裏,一個女人議論說:“這些人怎麽這麽大膽,大白天的敢搶包,那邊還有值勤的人在呢。”
有個男人小聲回答:“那是聾子的耳朵——擺設,他們恐怕都是一夥的,所以這些人才這麽猖狂。”
另一個男人說:“你們看到沒有,廣場上那些閑逛的小娃兒,看著就不像好人。”
周潔忙抬頭張望,果然發現,廣場上遊蕩著一群十幾二十歲的男孩子,他們兩手插兜,或者手拿一張報紙,一副悠閑自在的樣子,和行色匆匆的旅客格格不入。
他們在人堆裏慢慢穿行,略微低著頭,兩眼斜視,或瞟或瞄,仔細打量著旅客的行李,像是正在尋找獵物的狼群。當對上旅客警惕的目光時,他們眼神變得犀利,硬生生把對方逼得低下頭去。
周潔下意識護緊自己的行李,心中湧起一股恐慌。這麽明目張膽的搶劫,太嚇人了,外麵的世界真恐怖,她要趕緊回家,再也不出來了。
下午三點多,周潔旁邊那群人收拾行李,走向火車站大廳,檢票進候車室去了。
周潔看看時間,還有兩小時上車,可以進候車室去了,在那裏就安全多了。估計剛才那群人和她是同一列火車。
她準備起身,想想覺得應該確認一下火車票,以防記錯了時間,就將身上的小背包取了下來。
為了防備火車票丟失,她將火車票收藏在錢包的夾層中。
她掏出粉色錢包,從夾層裏抽出火車票仔細查看,確認了沒記錯時間。
她把錢包裝進小背包,正準備往身上套,冷不防從背後伸出一隻手來,抓住背包用力一扯,手中的包就脫手而飛,身後馬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周潔驚慌地回頭,隻見到一個黃頭發男孩子急匆匆的背影,她立即翻身站起,跟著追了過去,嘴裏喊道:“搶包啦!”
她希望有人挺身而出,幫她攔住那個小偷,可是大家都漠然注視著,遇上她求助的目光,隻是冷漠地別開眼。
周潔追了一段距離,眼睜睜看著小偷竄入人群中,已經無力回天了,她猛然想到另一個包,馬上轉身,隻見一個男子正在翻看她的背包的口袋。
周潔急忙喊道:“你幹什麽?”一邊跑向背包處。
男子見大背包裏都是衣物,沒什麽油水,不慌不忙地離開了。
周潔跑過去緊緊抱住背包,抱著她唯一的依靠,眼中噙滿了淚水。
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身份證,火車票,九百多塊錢,全都沒有了!她將頭埋在背包上,無聲地哭泣。
她後悔不聽夏晴的勸告,把錢分開來放。不然她此刻可以從容不迫地從鞋底掏出錢來,再買一張火車票回家。
她怎麽就那麽自信、那麽愚蠢啊?!
周潔邊哭邊在心裏狠狠罵自己。少頃,她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停止哭泣,漸漸冷靜下來。
為今之計,是看能不能找老鄉借到錢,買票回家後再還給他們。她大致算了算,回家的費用最少要一百五十元,不是一個小數目。
首先必須排除向男性求助。倘若遇上心術不正的,知道她是孤身一人,把她綁去賣了都有可能。所以不但不能求助,還要裝作若無其事。
那就隻能找女性,她將視線投向不遠處的夫妻。
那個女人目睹了搶包的全過程,正好奇周潔下一步該怎麽辦,一對上周潔求助的目光,馬上移開了視線。
周潔突然意識到,周圍的人都眼睜睜看著她被搶,被人翻背包,連幫忙喊一聲的勇氣都沒有,以他們這種冷漠的態度,怎麽會拿錢出來幫助她呢?
廣場上處處都是人,他們卻仿佛活在另一個世界。而她的世界是空無一人,孤立無助。
空氣沉悶壓抑,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周潔緩緩站起身,恐懼使她渾身發冷,她不禁抱緊了雙臂。
眼前所見,皆是黑暗。舉目四望,全是絕路。
此刻多希望有個堅實的臂膀擁著她說:不要怕,一切有我!
周潔做出了決定,去執勤點尋求幫助,那是她目前唯一的出路。
她沮喪地拖著沉重的步伐向崗亭走去,一邊思考他們會提供什麽樣的幫助。
是借錢給她買一張車票嗎?應該不會,這樣無憑無據,連個身份證都沒有,他們無法確定她不是騙子。
那他們會怎麽救助呢?她隱約記得,曾聽別人說過,如果沒有錢沒有證件,就會被收容所收留,再遣送回老家去。
收容所?她突然想起來,第一次出來打工時,曾聽張茂林說過,那裏麵有作奸犯科被抓的小偷,有街頭流浪的乞討人員,還有失足婦女、三無人員,真正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
張茂林曾經因為沒有暫住證而被抓進去過,親眼目睹裏麵的人被打被搜身,錢財被小混混搜刮一空。
男孩況且如此,她一個女孩子,在裏麵的命運恐怕是凶多吉少。
周潔猛地停住腳步,轉身往回走。她竟然急昏了頭,怎麽會想到去進收容所呢?
周潔來到公共衛生間,按照夏晴的話,把衣服下擺從牛仔褲裏扯出來,讓寬鬆的衣服遮住苗條的身材。
再胡亂地抓了兩把頭發,馬尾辮就鬆鬆垮垮地歪在頭上,幾縷發絲垂在臉上,一副頹廢落魄的樣子扮成了。
沒想到自己竟一言成讖,真的要在街頭乞討了。
陌生的城市,舉目無親,身無分文,潛在的危險,未卜的命運,讓她一陣心悸。
周潔捂住胸口,做了幾個深呼吸,逼著自己冷靜下來。
現在不但要提防心懷不軌的人,還要提防被盤查,不然會被抓去收容所,因為她已經成為三無人員了。
一個中年婦女過來洗手池洗手,周潔咬了咬嘴唇,期期艾艾地說:“大姐,我的錢和火車票被偷了,你能不能……借點錢給我?我回家一定寄還給你。”
中年婦女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帶著防備說:“沒有。”
“五塊錢有嗎?我……”周潔紅了眼眶,乞討真的太難堪了,她退而求其次,積少成多也行。
現在走投無路,隻能厚著臉皮要,也許一人施舍她幾塊,也能湊夠車票錢。
中年婦女打量著她,最後好心提醒她說:“妹子,錢被偷了找派出所呀,在這裏要錢誰會相信你?”說完趕緊走了出去。
周潔暗自歎息,她何嚐不知呢?可那樣會被送去收容所啊。不管傳說的是真是假,她可不敢去嚐試。
周潔放棄了在火車站要錢的想法,離開車站去往街道。
一路上不時有婦女或大媽上來問詢:“小妹,要住宿嗎?”
周潔搖著頭,她倒是想住宿,有沒有不要錢的?
街道兩旁有許多的店鋪,裏麵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商品,店主殷勤地接待每位顧客。
對麵一間麵包店,胖胖的的老板娘站在櫃台裏,油光的臉上帶著和藹的笑容,看起來非常和善。
周潔決定先找她試一試,便穿過街道,來到了店門口,遲疑了一下,腳步輕柔地走進了店裏。
老板娘見到周潔的形象,愣了一下,還是熱情地招呼,“靚女,看看喜歡吃什麽?”
周潔鼓起勇氣上前,微笑著說:“老板娘,我的錢被偷了,能不能……”
不等她說完,笑容可掬的老板娘馬上變了臉色,皺起眉頭,趕蒼蠅似的對她揮著手,“去去去……”
周潔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隻得漲紅著臉向外走去。
老板娘在身後嗤笑道:“年紀輕輕就不學好,出來騙人。”
一個女顧客說:“看她那樣子不像騙子呢。”
“都是裝的,我們在這裏開店,各種各樣的騙子見得多了……”
周潔平生第一次被別人說是騙子,屈辱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帶著一顆受傷的心落荒而逃。
她本來計劃,厚著臉皮向這些店鋪老板要錢,三塊五塊都行,隻需要夠三十塊,就買汽車票回紡織廠那邊,然後找夏晴或者謝雲飛借錢回家。
出師不利,信心喪失了大半,卻又不能放棄。
她咬咬牙,繼續去求助。可是問了幾家店,都是不等她說完就被趕出來了,有的都沒機會進門,仿佛她是一隻人人嫌棄的過街老鼠。
人與人之間的心靈並不相通,反而是戒備森嚴,防守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