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花從怔愣中回神，她敏銳地捕捉到顧野話中透露的信息，忙不迭地追問：“啥？加工廠，你是說咱們村也能開廠啦！”
    榕樹村在附近的生產大隊中算不上富裕，因為沒有合適的經濟帶動，沒有特產、沒有資源。
    就連公社都難以幫扶。
    “準確地來說是副食品加工廠，淮河生產隊下遊的梅子村盛產鹹菜，如果我們能掌握鹹菜加工技術，大批量的在梅子村購進鹹菜，用於加工，再分銷去往省城、港市，賺點生活費應該不難。”
    顧野這一番話直接激起千層浪。
    剛才還對他持有懷疑態度的朱大誌等人，立馬磨拳擦掌地問：“這段時間你就是在忙活這件事嗎？那如果廠房真的落戶咱們榕樹村，是不是得招工人啊？都有些啥要求……”
    “是啊，顧野，咱們可都是鄉裏鄉親的，若真的有賺錢機會，你可不能便宜外村的人。”
    李桂花腆著老臉，為他說著好話：“你這孩子人品真沒得說，一門心思就為了咱村裏，那些個醃臢東西千萬別來攀汙。”她話鋒一轉，對著沈老六完全變了個態度：“對了老六，我可不是怪你的意思，我建議你啊還是早點去派出所報案，別在這裏疑神疑鬼，非把自己整成神經病！”
    本來是看熱鬧的人，在涉及自身利益的時候，紛紛跳腳。
    顧隊長眼瞅著兒子麵對指責一個字都沒辯解，也沒生氣動手，兵不血刃地就把所有問題撇得幹淨。
    平時八卦的最凶的那幾個甚至破天荒地幫著顧野說好話。
    開辦加工廠是他們計劃中的最後一環。
    顧野接手黑市後，四處跋涉，才選定梅子村這個貧窮落後的村落。
    位置處在大山腹地，出山一趟難如登天，基本上是過著靠天吃飯的生活，與世隔絕。
    平時也有人進村收購野菜，便宜得令人發指。
    利用顧野在黑市買賣的身份，他們暗度陳倉，把一切慢慢抬到明麵上。
    隻要他能去公社把開辦廠的名額申請下來，暫時解決小部分人的工作是沒有問題的。
    拋出重磅炸彈的顧野此刻蹲下身子，去察看鐵蛋的受傷情況，麵對沈老六的反抗，他一把鎖住對方的手腕和肩胛骨，左腳一挪，輕易地卸掉力氣，把人給摔在地上。
    沈老六氣得頭頂冒煙：“你的這些空口白話能騙誰？你說開廠就開廠，錢是大風刮來的嗎？”
    他這點兒掙紮和伎倆，顧野壓根就不放在眼中。
    他動作小心翼翼地掀開鐵蛋的衣裳，抹掉傷口處的竹蔑，在鼻尖輕嗅。
    昏暗的光從院內傾瀉出來，映刻在他硬朗俊美的五官上，把那股壓迫感給淡化。
    “我說辦廠，並不是明天就開廠，一切事情都得有計劃地進行，村委不是吃白飯的，我不上工有不上工的理由，但絕不是你攀汙的借口，再說這是能造福全村的事情，人人可爭。”他微皺了下眉，嗓音沉沉：“這竹蔑鋒利，長度超過十厘米，並不是尋常獵人所用，像故意削尖布下的陷阱，如今你懷疑我，這事我不會插手，我建議你去派出所，直接報案。”
    尋常的陷阱，所插下的竹篾過長，會導致獵物當場死亡。
    影響新鮮度。
    悲痛慌亂下的沈老六並沒細看，孩子身上每一處的傷口都被洞穿。
    他們並沒觀察這個細節，此刻被顧野提醒，眾人才驚覺，這事還真不是一場意外……
    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眾人還想再問，顧野的身影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連帶著剛才說出開辦加工廠的事情，都沒了音訊。
    李桂花眼珠子一轉，笑眯眯地湊近在旁邊幫忙的顧長風：“隊長，你看我家老大，他是初中畢業的，如果招人……”
    她的話還沒說完顧長風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加工廠的事情是顧野負責，我一概不知，當著老六的麵，這些話先不提，行嗎？”
    李桂花唇角下壓，不開心道：“好。”
    反正她剛才幫著顧野說了不少好話，對方如果沒聾沒瞎，應該會記住她的好。
    ……
    在熱心人的幫助下，鐵蛋的後事很快便處理好。
    沈老六的母親高蘭穿著縫補丁的藍布衣衫，她用枯樹皮似的老手折著紙錢，淚眼朦朧地低罵。
    “這孩子是個短命的，我說讓他別出門別出門，他就不聽我的，睡個午覺的功夫，就不見了人影……”
    沈老六送走幫忙的人，他‘砰’的一聲摔上大門，餘光瞥了眼被草席裹著的小人兒。
    他就像個變個人似的，鐵青著臉咒罵：“沒用的東西，就像你親娘樣沒指望，還會被別人害！”
    “我本來想著等鐵蛋大點，就去找沈家姐姐說和說和，要不然把這孩子過繼給沈千鋒，總不能便宜了外人，誰知道會出這檔子事，我們家真是祖墳不冒煙，沒那個富貴的命啊！”
    高蘭偷偷抹了把眼淚，內心無限唏噓。
    “他老子都選不上，還能指望他……”沈老六看了眼自己的斷臂，忽然覺得窒息。
    如果當年他沒出意外，指不定早就在帝都過著逍遙生活了。
    “那顧野說的話有道理，他幹壞事從來不避諱，這件事應該和他無關，要不然明兒一早就去派出所報案，總不能讓鐵蛋白白的死去，我這可憐的大孫子喲……”一提起這個事情，高蘭的心都仿佛被人揉碎。
    最疼的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
    沈老六眉梢一抬，沒了個笑模樣：“不能去派出所！當年謀害沈妄的事還懸在頭上，去派出所豈不是自投羅網，你是要兒子死嗎？”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高蘭，緩緩道：“鐵蛋是個懦弱不成事的，死就死吧，家裏還能少張嘴吃飯，等我和沈家那邊牽上線，一定給他討個公道。”
    高蘭聞言狠狠忒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