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吹過，帶來徹骨的寒意。
    賀徐安的腦袋在蘆葦蕩裏起伏，他掐著嗓子喊：“沈妄，你奶喊你回家恰飯。”
    宋離麻木地瞥了他一眼。
    顧野彎腰撈起濕褂子，搭在年輕精瘦的肩膀上，他扛著籮筐，連多餘的眼神都沒給到宋離，直接順著河道往家裏走。
    宋離艱難的沒能跟著跨出一步，如今的顧家當然不是她家。
    她現在不是身嬌肉貴的宋知青，而是榕樹村那個被父母拋棄的小乞丐沈妄。
    果然穿越沒有最慘，隻有更慘。
    宋離渾渾噩噩地朝著沈阿婆的家裏去，黃籬笆的土屋，上麵蓋著茅草和瓦片。
    牆上皸裂的縫隙就像大條大條的蜈蚣，彰顯出貧窮二字。
    瞧見孫子穿著狼狽的濕衣裳從院外進來，那模樣就像是丟了魂一般，沈老太踮著小腳奔上前，一把將她扯到身邊，嗓音急切道：“這是被哪個小兔崽子給欺負了？這些殺千刀的玩意兒，專挑軟柿子捏！”
    宋離試探著喊出聲：“阿、婆？”
    沈老太沒好氣地拍了拍她的腦袋：“說什麽胡話，叫奶奶。”
    “奶，我沒事，就是掉河裏了……”
    宋離的話才剛說完，沈老太就一把將人扯進屋，麵帶驚疑道：“阿妄，你和其他的男孩可不一樣，你是女孩，不能下河洗澡的，如果被其他的沈家人知道你的身份，這屋子，還有這村裏，可就沒我們婆孫倆的地盤了，別和他們玩，好不好？”
    宋離的心都麻木了。
    在沈老太的循循善誘中，她總算是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沈妄的父親沈百川是沈家的獨苗苗，和自家媳婦在外拚搏的時候生病死亡，沈妄的母親別無他法，隻能帶著唯一的女兒回榕樹村投奔沈老太，可沈家早就風雨飄搖，在農村，沒個男丁支撐門楣，那是會被人指著脊梁骨罵的，更何況是這孤兒寡母。
    沈老太為了護住兒媳婦和孫女，對外謊稱沈妄就是沈百川留下的唯一血脈，在分家的時候，才占得兩間老宅，有個庇護的地方。
    可紙終究包不住火，這孩子漸漸大了，眼看著她一日比一日地漂亮。
    沈妄的母親內心煎熬痛苦，最終撒手人寰，留下沈妄和沈阿婆在村裏艱難度日。
    宋離表情微怔，這沈妄，可真是夠慘的。
    原主死在這年初夏。
    那顧野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
    晚飯沈老太煮的野菜湯，裏麵盛滿了青菜，最中間放了兩滴醬油，散發著鹹香味。
    宋離盯著麵前的粗瓷碗和毛糙的竹筷，食欲幾乎沒有。
    碗裏麵的熱氣蒸騰，沈老太用筷子挑起兩夾青菜放在宋離的碗中，感慨出聲：“翻過年你都十七了，還沒來月事，等農閑的時候奶奶帶你去縣城檢查檢查，始終是個女孩子。”
    宋離捧著碗喝口湯，淡淡道：“沒必要。”
    反正明年都會死，來不來月事，生不生孩子有什麽關係。
    她的任務，就是睜大眼睛看著哪個不要臉的賤貨來下這毒手！
    倒是免了很多事情。
    “阿妄，別說氣話，人活一輩子，誰能知道明天是啥樣？家裏的雞蛋奶奶都收著，等回頭換了就能有錢，你別擔心。”
    “沒擔心。”眼看著沈老太不高興起來，宋離連忙抬眼，認真道：“奶奶，我說真的，婚嫁這種事我都沒想過，基於現在的情況，能活著就是不錯的選擇，在村裏人眼中我是個男孩，平時做工什麽的都不能偷懶，如果真的來了月事，你讓我那幾天怎麽熬？”
    她眨了眨眼，滿臉的痛不欲生。
    既然要裝男孩子，當然就貫徹到底，上輩子差一大截就拿到演技大滿貫的宋離表示毫無壓力。
    隻要別讓她痛經。
    沈老太把碗邊的一小片菜葉子撥到嘴裏，無奈道：“隨便你咯，奶奶都是半隻腳進土的人了，懶得管你，對了，牆根處的那些土豆你分出一半提給二丫，她和石頭過得也艱難，都是沒爹媽的孩子，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嗯，我吃完就送過去……”
    提起老熟人二丫，宋離的心情有點複雜。
    毫無疑問二丫的人生過於悲慘，幾乎沒有什麽亮眼的色彩，才會讓她最終走上那條不歸路。
    但在宋離的眼中，她始終都是那個單純無辜的小妹妹。
    既然係統讓她回到三年前，那她一定盡力改變二丫的命運，不讓對方走上歧途。
    一碗清湯寡水的青菜下肚。
    吃了，好像又沒吃。
    宋離來到牆根，把那袋土豆給倒出大半，被挖的奇形怪狀的土豆出現在眼前，上麵的切口還很新鮮。
    宋離眼皮微微一跳，她試探著問道：“奶奶，我們家窮嗎？”
    沈老太翻了個白眼，給了她個看白癡的眼神，幽幽道：“阿妄，你今日是不是沒睡醒？這框土豆是奶奶繞了大半個山頭撿回來的，咱家工分不行，分到的糧食又少，再不努力明年可能會真的餓死，你說窮不窮？連耗子都不愛來咱們家……”
    一隻老母雞掠過，掉下一片黑中帶黃的雞毛，沈老太顫巍巍的手撿起雞毛，笑著道：“咱家值錢的，可就這隻雞了……”
    吃穿用度，全靠這老家夥。
    宋離眼前一黑。
    天天白米飯，頓頓燒豬肉的生活終究是遠去了。
    不知道現在去顧家認親會不會被打出來？
    宋離哭笑不得地盯著沈老太，不確定道：“真那麽窮？！不會吧？我記得那誰，沈、沈千幾來著，沈二爺，不是帝都最有錢的人嗎？你可是他的母親啊，他能看著咱們受這個洋罪？奶，我的親奶奶，你就不要嚇我了……”
    沈老太三兩步上前，把粗糙的大手放在宋離的額頭上，表情嚴肅道：“你今兒不會是撞啥髒東西了吧？”
    “你二叔都死十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