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沒徹底的暗下來。
    宋離垂眸盯著布滿厚繭的掌心和黑乎乎的指縫，皮膚上仿佛凝結著一層厚厚的殼，讓她格外的不舒服。
    把那小半袋的土豆扛在肩膀上，她扯著嗓子衝在灶房裏的沈老太囑咐：“奶，多燒點水，我想洗澡。”
    “這還沒過半個月，洗啥澡。”
    沈老太拿著燒火棍追出來，隻瞧見孫子那清瘦的背影。
    似乎格外的筆直。
    比以往看著更加精神些，就連今天的話都比往常多了點。
    也許是個好兆頭。
    ……
    如今那青磚黑瓦的大房子可不是兩個小屁孩能住的。
    住在地主屋裏的是村裏的惡霸沈老五和他弟弟沈老六一家人，當宋離敲開熟悉的木門，裏麵露出沈老六那張清秀的臉時。
    她還有片刻的怔愣。
    “六叔？你咋得在這兒？”
    此時的沈老六還沒殘疾，他一手捧著碗，一手用筷子插著饃，譏諷地盯著宋離：“你小子又來找不痛快？”
    眼看著他去旁邊撿棍子，宋離反應飛快：“這不是二丫的家嗎？”
    “滾！她也配有家？地主家的狗崽子就該睡大街……”
    眼看著宋離沒有鬧事的打算，沈老六砰的一聲就把門給扣上，差點把她的鼻子都拍扁。
    灰塵撲簌簌地滾落。
    眼前的這一切讓宋離覺得有點懵。
    正當她不知所措的時候，旁邊的竹林裏忽然傳來細聲細氣的喊叫：“阿妄哥。”
    宋離扭頭望去，隻瞧見個小蘿卜頭似的男孩，滴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渾身上下瘦得皮包骨，下巴尖得能戳人，手臂就像麻杆，他歡喜地衝宋離招手：“來我家啊！”
    一個草垛子紮成的茅草屋，屋旁擺了些盆盆罐罐。
    懸掛著的瓦罐裏熬著不知名的東西，散發出幽幽肉香。
    當宋離瞧見從茅草屋裏鑽出來的二丫時，心中的震驚簡直達到頂峰，她放下手中的麻布袋，三兩步來到對方麵前。
    “二丫，這是咋回事？你怎麽能住在茅草屋，那老宅不是你家祖上傳下來的房子嗎？咋能便宜其他人，走！咱們找隊長說理去！”
    現在的二丫明顯比成年後的她更加沉默、瘦弱、可憐。
    她反攥住宋離的胳膊，麵容愁苦地搖了搖頭，隨即做起手勢。
    可惜宋離沒有看啞語的天分，她表情有片刻的不自然，繼而拉過二丫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語氣溫柔道：“你比畫得太快，我看不懂，想說什麽？你寫下來，就寫在我手心就行。”
    二丫抿唇，皸裂的臉蛋上飛快掠過一絲紅暈，她粗糙的手試探性地拉著宋離的手。
    一筆一劃地寫下她想說的話。
    “老宅太大，我和石頭住不習慣，五叔家裏人多，讓給他們住。”
    “屁話！”宋離氣得直接飆粗口，誰還能嫌棄家裏地方大不成？這表明了是沈老六兄弟倆欺負二丫他們，強占人家的宅院，偏偏還讓這小啞巴無話可說，這茅草屋夏天熱，冬天冷，蚊蟲又多，哪兒是能住人的樣子。
    她一定得想辦法把屬於二丫的宅子拿回來，順便查查，這沈老六到底和原主的死有沒有關聯。
    “這件事你不用擔心，咱們不能因為被人欺負，就塌了脊梁，這小半袋的土豆你和石頭先吃著，等我得空，去找顧野商量商量，一定把這事給你個完整的交代，不會讓你們姐弟兩受委屈。”
    宋離說這番話的時候渾身上下簡直發著光，她的語氣自信無比，好像顧家人會對她言聽計從。
    二丫愣愣地盯著她，半晌才問道：“阿妄哥，你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是因為賀徐安把你推下河的事情嗎？”
    “額……”
    宋離沒想到原主落水還有這樣的緣由，她順坡下驢道：“沒錯，經曆生死，啥都能看淡，放心，以後有我宋、沈妄在，一定不會讓你們姐弟兩人受委屈。”
    宋離大刀闊斧地坐在一旁的矮凳上，順手拍飛想要咬人的蚊蟲。
    十分有眼力勁兒的石頭早就拿木勺把瓦罐裏的湯給舀出大半，用粗瓷碗裝著，他小心翼翼地捧到宋離的麵前，表情諂媚：“阿妄哥，這是我姐姐熬煮的肉湯，你先喝……”
    沈妄算得上是這個村裏唯一對他們姐弟倆好的人。
    怠慢不得。
    沒想到這沈家貧困潦倒，二丫家居然還能吃上肉，果然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這具沒沾過油水的身體本能地發饞。
    宋離的唇才剛沾上湯，一股淡淡的腥味傳來，她含糊不清地問：“這啥肉湯啊？”
    怪怪的，沒吃過。
    石頭興奮地掀起眼皮。
    “是我帶鐵蛋他們去挖的地蟲……”
    “噗！”宋離直接一口湯噴了出去。
    粗瓷碗裏的條狀物若隱若現，她頭皮都開始發麻，忙不迭地把碗放下，艱難開口道：“二丫，那啥，我奶還在家等我吃飯，我先走了，你們，你保重……”
    說完宋離簡直是落荒而逃。
    石頭捧起那碗端給宋離的湯，挑起裏麵的地蟲，吸溜地朝著嘴裏嗦，他大眼睛裏有著好奇：“姐，這阿妄哥咋回事？他不會是改變主意，想娶你了吧？”
    二丫舀湯的手一頓。
    她麵無表情地用勺子敲了敲石頭的手。
    就沈妄那種髒髒的軟腳蝦。
    她一點兒也不喜歡。
    ……
    從二丫家一路飛奔回家，宋離總算是知道了人間險惡。
    也算是明白當初的顧長風和顧野對待他們知青是多麽的溫柔，這種苦生活簡直太難過。
    宋離扶著樹根大吐特吐的時候，有人用巧勁兒敲了敲她的肩膀，嗓音沉沉。
    “沈妄，弄啥呢？”
    顧野的個頭很高，體格強壯，站在她旁邊就能擋住大部分的光。
    腰窄屁股翹。
    肌肉線條漂亮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