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五大力推開家裏的木門，洪亮的嗓音在院內響起：“老六，我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一股淡淡的糞臭味蔓延。
    沈老六把孩子放進背簍裏，垮下了臉回應：“哥，你這一身啥味兒啊？”
    “寒酸味兒！”沈老五吸了吸鼻子，輕嗅胳膊，隨即滿不在乎道：“左不過就是沾染的糞水，咱們都是莊稼漢，不講究這些，老六，眼下有個能改變咱們命運的消息，你聽我細說……”
    聽著沈老五那刻意壓低的話語，沈老六的眼漸漸瞪大，他的目光落在還流著口水的鐵蛋身上，茫然道：“能行嗎？”
    “我就問你舍得鐵蛋不？”
    “有啥舍得不舍得的，他就一拖油瓶，但咱們和沈千鋒從小就不對付，他能收養鐵蛋嗎？”
    是個人都知道沈妄和對方的關係更加親密，隻要有沈妄在，這件事就不可能成功。
    沈老五和弟弟對視一眼，眼底都有說不出的陰翳和狠戾，他似下定了某種決心。
    “你信哥一回，咱們就賭一把。”
    沈妄那個扶不上牆的阿鬥。
    沒資格享受這一切。
    ……
    宋離還不知道沈千鋒的歸來掀起了村裏八卦的浪潮，讓某些人陰暗的心思無處遁形。
    她和沈千鋒沒有情分。
    也沒打算耽誤沈老太和兒子敘舊。
    一路從村裏到打穀場，耳邊聽到的都是旁人對於沈家的議論，搞得她興致缺缺。
    直到看見拿著簸箕篩稻穀的顧野，她才三兩步抓著路邊的野草，直接攀近路爬了上去。
    “顧野！弄啥呢，要不然我幫你……”
    宋離習慣性地就想要拿走對方手裏的簸箕，沒記錯的話剛才那半畝稻穀都是顧野幫忙割的，對方閑暇之餘還能到曬穀場幫忙，和她這個半吊子的果然有區別，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麽沒用，宋離想要力所能及地幫忙做點事情。
    誰知道顧野皺著眉頭躲開她的手，嗓音淡淡道：“沈妄，你二叔回來了。”
    “嗯，咋？”
    “你和沈阿婆總算是有依靠，聽說沈千鋒在帝都管著一個廠的人，以後你可以去讀書，別給咱榕樹村丟臉，這些粗活累活不適合你幹，滾去帝都享福去……”
    顧野的嗓音帶著戲謔。
    細聽還有絲淡淡的落寞。
    他明顯是被村裏的八卦荼毒，宋離蹙眉，立馬反駁：“別胡說，我可不想跟著去帝都……”
    這還真是坨扶不上牆的爛泥。
    顧野簡直要被她氣笑，他一把將簸箕摔在地上，認真分析：“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身體嚴重缺乏營養導致羸弱，不管從哪個方麵來說，跟著沈千鋒去帝都都是最好的選擇，沒有人願意當一輩子的農民，眼下機會擺在你麵前，你難道要眼睜睜地放棄嗎？”
    顧野薄唇輕抿。
    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認真。
    宋離知道他是一本正經地在為沈妄考慮，如果餘生還長，她一定想盡辦法都活下去。
    可這不是她能選擇的人生，她想要的是顧野，是孩子，而不是能夠飛黃騰達的沈妄。
    富貴如浮雲。
    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東西。
    看著對方那真摯的眉眼，宋離壓低了聲音：“我不會離開榕樹村，我想守著你，一輩子都守著你。”
    顧野簡直哭笑不得，這話隻有十歲的孩子才能說出口，他捶了捶對方的肩膀：“沈妄，別像個娘們兮兮的肉麻，更不要說漂亮話來哄我，咱們是一輩子的兄弟，不會因為你在哪兒而改變，麻溜兒地收拾東西滾回帝都吧！免得被沈阿婆打斷腿！”
    宋離腳步略微踉蹌，她突然想起剛才給顧野送殷勤的田曉麥，一顆心簡直酸溜溜的。
    如果她真的跟著沈千鋒走。
    那未來有沒有那個孩子都是問題。
    宋離鼓足了勇氣，環顧四周，她深吸口氣道：“顧野，實話告訴你吧，我喜歡你，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榕樹村，世界上從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你以為我為何對你和其他人不一樣，是因為……”
    顧野差點石化在當場。
    聽見宋離說出這番掏心掏肺的話。
    他麵色鐵青。
    慌亂間拉開兩人的距離：“閉嘴！我警告你，這種事不能胡說的……”
    “顧野，你要是還敢和田曉麥走近，我就當著她的麵說我喜歡你，你可千萬別逼我……”宋離半眯著眸子，眼中滿是挑釁，按照後來的情況來說，沈妄喜歡顧野這件事是人盡皆知，那她可沒什麽好隱瞞的。
    人生在世，該瘋就瘋！
    她得替未來的宋離守住原本該有的一切，無論是用什麽手段，都甘之如飴。
    顧野攥緊了手，幾乎是在宋離說完這句話的瞬間，一記淩厲的拳風痛襲而來，宋離壓根就沒能躲開。
    她被打得一頭紮進旁邊的稻草垛裏，腦瓜子都嗡嗡嗡的。
    聽見她這番驚天動地的話語，顧野氣得渾身顫抖，他咬著後槽牙道：“等你腦子清醒的時候，再來和我說話！”
    “你為何覺得我不清醒？顧野，難道你就沒察覺出我的心思，哪怕一星半點。”
    顧野的心情複雜：“你這個瘋子！”
    他把沈妄當作是過命的兄弟，沒想到這個兄弟竟會喜歡他，對他抱有別樣的心思。
    這種感覺，就像是吃了蒼蠅般惡心。
    顧野腳步淩亂，幾乎是落荒而逃。
    就連背影都帶了絲倉皇的意味。
    宋離癱倒在柴草垛裏，露出個苦笑。
    她特意拔高了嗓音喊：“顧野，剛才我說的話都是真的……”
    肉眼可見的，顧野跑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