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野的心弦仿佛被撥動，他掀起眼皮瞥了宋離一眼，喉結滾動，嗓音格外低啞：“阿離，你沒必要為我做到如此地步。”
    他對沈妄有深深的愧疚，暗地裏其實有照顧沈阿婆一輩子的想法。
    隻要對方在榕樹村一日，在他顧野能夠伸手夠到的地方，他都願意義無反顧地當保護傘。
    無端心虛的宋離挪開視線，不自然地解釋：“村東頭地勢寬廣，和新修建的廠房距離近，這是我看重的地方，和沈妄無關，你別多想，況且就沈阿婆對我的愛護，我是願意和她當鄰居的，就是不知道爸他們能不能同意這件事……”
    妻子簡直懂事得令人心疼，顧野心中滿腔的愛意翻湧，他欺身上前，大掌扣在宋離的腦後。
    在對方的額間落下輕柔一吻：“這件事交給我。”
    屋外的朱蕙蘭渾然不知小兩口的打算，她正在院子裏歡喜地喊道：“阿野，趕緊出來，你爸爸想給孩子取名……”
    “你覺得狗蛋兒這個名字咋樣？！”
    沉浸在溫情中的宋離狠狠一哆嗦，她推了顧野一把道：“快去換個名字！”
    都說取個賤名好養活。
    可這，會不會太賤了點？
    ……
    帝都。
    和楊丹紅意料中的認親場麵不同，沈千鋒甚至連眼淚都沒掉下一滴。
    隻輕飄飄地來了句：“你是廖翠翠嗎？”
    得到她的肯定回複後，對方行動利索地就去農場負責人那裏開了批條，直接把廖翠翠從農場給帶到了帝都。
    吉普車一路疾馳。
    風吹得廖翠翠的腦袋嗡嗡的。
    她悄悄打量著開車的沈千鋒，意外地發現對方和宋離竟長得不同，唯有那冷淡的眉眼和睥睨一切的傲氣，如出一轍。
    聽楊丹紅說對方是廠裏的大領導，出行都有車，家裏住的是小洋樓。
    家世能甩秦家好幾條街，剛才秦遇瞅見沈千鋒那一刻，下巴都差點合不攏，讓廖翠翠的心裏感到無比的滿足。
    因為被下放到農場的關係，她和秦遇的關係一度降到了冰點，秦家人更是看不起她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如果她真的能夠攀上沈千鋒這條高枝，那麽……
    廖翠翠咽了咽口水，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她佯裝柔弱，嗓音簡直能掐得出水：“爸爸，你是要接我回家嗎？”
    沈千鋒的手握在方向盤上，他壓根就沒看後視鏡，唇角掛著淡淡嗤笑：“家？”
    “你接受得倒挺快，我讓人調查過，你在四歲前的經曆幾乎是空白，這如何證明我們是親生父女？國外倒是有這方麵的技術，可惜我現在行動受限，不能出國。
    帶你回來，是想要讓你見一個人，其他的以後再說……”
    不知為何，這個孩子的身上完全沒有他和於曼的影子。
    他寧願孩子囂張跋扈，也不願意看到女兒卑躬屈膝，委曲求存。
    廖翠翠露出個得體的微笑，“好的，爸爸。”
    計劃奪去宋離的身份，在沈千鋒還沒反應過來時，楊丹紅就已經在準備了。
    除了當事人，可謂是天衣無縫。
    不會有任何的紕漏。
    ……
    “這就是你和曼曼的女兒？”
    穿著病號服的王書香格外的沉著冷靜，她笑容慈祥。
    眷戀的眼神流連在廖翠翠的身上，舍不得挪開一寸。
    沈千鋒順勢坐在病床旁，他一改在車上的冷漠，眉眼溫和：“是她，這孩子響應國家的建設號召，在我老家插隊當知青，費了番功夫才把人找回來，如今你看著，心裏可安定了些？”
    這段時間王書香的精神狀態大不如前，清醒的時間並不多。
    就連醫生都說她神智會慢慢變得模糊，直到忘記所有人。
    眼下能夠清醒的認出廖翠翠，實在是令人震驚和心酸，不管對方是否真的是他女兒，至少能夠慰藉老太太那顆孤單的心。
    就足夠了。
    “當知青好阿！是個好孩子，瞧著和曼曼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乖得很！”王書香滿臉慈愛地盯著廖翠翠，枯樹皮似的老手攥緊了對方的手，不舍得鬆開。
    廖翠翠被對方那肉麻的眼神盯得渾身都起雞皮疙瘩，她擠出個幹巴巴的笑容，語氣無比的乖巧。
    “外婆，這是我給你織的毛衣，聽說你老人家怕冷，我特意坐車去縣城買的羊毛絨，穿著可暖和了，你試試……”
    明顯是一針一線繡出來的毛衣讓王書香的心裏感到分外的熨帖，她迫不及待地把毛衣穿在病號服外麵，像個孩子似的問沈千鋒：“好看嗎？”
    沈千鋒收回放在廖翠翠身上的複雜眼神。
    “漂亮！”
    老太太愛美，聽見這話心情美得就像是喝了蜜。
    臉上的皺紋笑成了朵菊花。
    “以前曼曼也總念叨給我織毛衣，她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壓根就不會這些，倒是你們的孩子乖巧，和她完全不同，是個能吃苦的娃，有機會的話，就在帝都陪陪外婆咋樣？！”
    她雖是在問廖翠翠，可眼神分明望著沈千鋒。
    “就依你老人家的意思，這件事交給我去辦。”沈千鋒毫不猶豫地就應了下來。
    廖翠翠的眸中閃過暗喜，她壓根就沒和沈千鋒提過想要回城的事情，如果能夠借老太太的口。
    倒是樁美事。
    老人家的精神有限，沒過一會兒就昏昏欲睡，廖翠翠貼心地替她掖好被角。
    把戲做了個十足十。
    走出病房，瞧見站在外麵，眼神複雜的沈千鋒。
    廖翠翠的視線落在對方指尖的火光上，她乖巧地笑道：“爸爸，謝謝你。”
    沈千鋒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謝什麽？”
    “關於回城的事情……”
    “我有說要幫你回城嗎？”沈千鋒撣了撣煙灰，淡淡道：“不管你是誰，首先第一點，不能有逃避勞動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