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離循聲望去。
    隻見個麵善的老太太仰躺在床上。
    她的胸膛忽起忽落，呼吸間斷困難，費力地蠕動著蒼白無血的嘴唇，喉嚨裏有隱約的痰聲和微弱呻吟，瘦弱的手在空中掙紮，青筋凸起，手背上是密密麻麻的針孔，整張臉上開始呈現出一種不詳的死灰色。
    “曼曼……曼曼……”
    宋離的眉頭幾不可見地微蹙了一下，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心裏縈繞。
    她沉默了一下，扭頭望向沈老太，“阿婆，什麽情況？”
    沈阿婆上前拽住宋離的胳膊，壓低了聲音，哽咽道：“別怕，你待會兒聽我的就是……”
    宋離聞言往後退，卻被沈老太死死地攥住手腕，她語氣和藹溫柔，仿佛哄著幼童，低聲在王書香耳邊道：“老姐姐，是我，你看我把誰帶來了，你最心愛的孫女啊，她和曼曼長得真像，你說對不對？！”
    王書香迷茫的眼神漸漸聚焦，她眉眼灼灼地盯著宋離，不住地點頭：“像，太像了！”
    “是曼曼的女兒，是她。”王書香露出孩童般的笑容，眷戀癡迷的眼神落在宋離臉上。
    她激動得臉頰泛出不正常的紅色，襯托得眼角的皺紋更加深了。
    宋離後背冒起一大片雞皮疙瘩，她任由對方雞爪似的手攥住自己的腕，扯了扯唇角道：“外婆。”
    王書香露出滿足的笑容，她顫抖著手把腕上的玉鐲退了下來，往宋離的手上套，嘴裏不停地念叨。
    “乖，以後和你爸好好的……”
    突然，一股鹹腥的液體從她嗓子裏湧出，順著嘴角滴落。
    沈老太驟然間變了臉色：“好姐姐，你可一定要撐住啊。”
    “快點快點！就是這個房間。”
    千鈞一發之際。
    小劉帶著醫生匆匆而來。
    沈老太急急道：“怎麽還吐血了，趕緊給看看……”
    這不大的房間裏擠滿了人，宋離本能地往門口退，餘光能瞥見醫生打開醫藥箱，把早準備好的藥物注射進王書香的手背。
    她渾濁的目光穿透人群，落在宋離的臉上，竟帶了絲溫柔。
    “曼曼，媽不是故意罵你的，千鋒是個好孩子。”
    “你們好好的啊。”
    宋離張了張嘴，沒說出任何話來，房間門被重重地關閉。
    滿室的絕望讓宋離本能地感到不舒服，她起身朝著院外去，新鮮的空氣讓逼仄的頭腦解放。
    片刻後。
    沈老太踱步來到宋離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阿離，嚇著了吧？”
    宋離搖了搖頭，連忙褪下腕骨上的玉鐲遞給沈老太。
    沈老太眼神複雜，若有所思：“阿離，有句話我不知該說不該說，你長得很像我的孫子沈妄，可惜我兒子是個老實本分的人，斷斷做不出那等荒唐事。”
    “世界上有兩片相似的葉子不奇怪，奇怪的是，廖翠翠為何沒跟著一起回來？”宋離麵色疏淡，本能地不理解。
    “人各有誌罷了。”沈老太提起對方，眼中並沒溫情，她語氣漸漸緩和：“既然我這老姐妹把從不離身的玉鐲送給你，你就收著吧，這算是你們倆的緣分，換做是那個人，她還不一定願意給。”
    “……”
    宋離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沈外婆得的什麽病？”
    “腦子裏長了東西，活不長了，偏偏是在千鋒落難的時候，身邊連個照料的人都沒有，這次我恐怕得留在帝都，好好的照看她……”沈老太歎了口氣，剛準備把事情交代給宋離。
    誰知道小劉失魂落魄的走了出來，手上還有血汙，他茫然地盯著沈老太，悄聲道：“老太太，她……走了。”
    沈老太麵色一僵。
    思緒瞬間空白。
    ……
    沈家遭了難，就連喪事都不能大操大辦。
    好在沈千鋒早替王書香預定了陵園，是個鳥語花香的好地方。
    顧野忙完食品加工廠的事情後，就和小劉忙前忙後，把老太太的身後事給料理妥當。
    沈老太手臂上纏著白紗，一雙眼睛腫得像核桃，她撫摸著墓碑上那黑白的照片，低聲呢喃：“好姐妹，你苦了一輩子，如今可以好好地休息，和曼曼團聚。”
    短短兩天時間，沈老太像老了十幾歲，憔悴得不成樣子。
    宋離連忙攙扶住她的胳膊，輕言細語地安慰對方：“阿婆，人都有老的那天，你別太傷心。”
    沈老太擦了一把淚，茫然無措的盯著燃燒的紙錢。
    沉默了半晌才道：“千鋒把她當親媽般伺候，如今我這老姐姐去世，她走了的消息就讓我親自給兒子說吧，我怕他受不住。”
    “那我陪你去。”宋離忙不迭地應和。
    顧野站起身，高大的身軀投下一片陰影，他適時的站在宋離的身後方，沉聲道：“我陪阿婆去看守所，你這幾晚都沒怎麽合眼，回招待所好好睡上一覺，其餘的事情有我，放心吧。”
    算起來宋離和沈老太並無瓜葛，她能為對方做到這個地步，已經足夠讓顧野動容。
    就連親生的都不外乎如此。
    沈老太這才看見宋離熬得通紅的眼眶，她瞪大眼，輕輕拍了拍宋離的手：“阿野說的對，就讓他陪我去，那種地方，你個嬌滴滴的女孩盡量少踏足，阿婆沒事，就是想和你二叔說兩句貼心話，看他有什麽好交代的。”
    連續熬了兩個夜，宋離的眼皮早就開始上下打架。
    聞言她不再堅持，悶聲道：“行，那我在招待所等你們。”
    她來帝都，本來還有其他的正事要幹，按照現在的情況，她去看望沈千鋒屬實不太合適。
    ……
    和顧野商量好後，夫妻倆就開始兵分兩路。
    宋離先回招待所補覺，睡了兩個小時，換好衣裳後，她才朝著繡站去。
    守在櫃台前方的照舊是陳站長，宋離踏進門的那一刻，她倏然掀起眼皮，語氣中夾雜著驚喜：“宋知青，你終於舍得回帝都了？我盼你啊，可是盼得花兒都謝了……”
    宋離把早就準備好的那副刺繡遞給她。
    毫無意外的，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滿意的神色。
    陳站長笑容滿麵：“你的手藝完全沒得挑剔，就是工時太長，時常有客人盼星星盼月亮的，就等著你的繡品。”
    宋離手指微曲，敲擊著桌麵，不緊不慢地解釋。
    “關於這件事，我剛好有解決的辦法。”
    “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