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龍喉嚨裏早已冒煙，下意識想雙手接過，卻又猛地意識到現在的處境。
    他不由地抖了一下。
    淩義成將水放在江月龍身邊，他坐到了林雅治的後邊。
    江月龍目光定定地望向林雅治，“表哥，阿茹她過得好嗎？”
    林雅治淡漠的臉色軟了軟，幹脆地回答“她過得很好。”
    江月龍像是長長地舒出一口，笑了笑。
    笑著笑著，眼中的光又黯了下來，像是自嘲“看來，她沒跟我是對的……”
    一時間，周遭安靜。
    江月龍有氣無力地從床板底下翻找出一個小冊子，想要遞給林雅治，“這是我這些年攢給阿茹的。”
    林雅治沒動彈。
    江月龍的手兀自停在空中，孤零零的。
    “她不會要的。”林雅治默然看向他。
    晦暗的屋中，江月龍眼睛渾濁，聲音顫抖到不行，“表哥，我是馬上要入土的人了，到這一步，不管阿茹要不要，隻求你能把這個給她。”
    他的胸腔裏始終憋著一口氣，幾十年來從未鬆泄。
    當年林家的長輩嫌棄他是來投奔林家的沒落少爺，不肯讓阿茹嫁給他。
    誰料阿茹轉頭選了比他更窮的顧成東。
    阿茹再也沒有回過頭看他一眼。
    這之後他遠走他鄉，用盡各種手段賺錢，最擔心的就是阿茹跟了姓顧的，吃不好、穿不暖、過得不好。
    林雅治啞然。
    默默地看了江月龍許久，終於給了淩義成一個確認的眼神。
    淩義成接過了小冊子。
    江月龍笑了，笑聲太過尖利刺耳，得意中有嘲諷，嘲諷中又藏蒼涼，幾近瘋狂。
    蘇小漓等他差不多終於笑夠了，這才從窗戶前走過來。
    她內斂了神色，認真地詢問“你還記得蘇蘭英這個人嗎？”
    當初眼前這人和林二聯手合作，借用一通假公安的電話，以蘇蘭英的名義將她騙到了清州。
    這才會發生之後的被車撞，和在海上的九死一生。
    蘇小漓這次來就是打聽蘇蘭英消息的。
    至於她和江月龍的殺身之仇，現在看來，老天爺似乎已經替她報了。
    江月龍像是完全想不起來蘇蘭英是誰。
    蘇小漓歎了一口氣，將幾年前的過往又簡單敘述了一遍，江月龍這才朦朦朧朧地想起來些什麽。
    “像是有這麽個人，也不算假消息，她本來就在清州下麵一個縣的瘋人院裏，早就瘋了。”
    “哪家醫院？”
    “早記不清了。”江月龍說的倒是實話。
    蘇小漓胸口起伏，心頓時涼了一半，沒再吭聲。
    該問的都問清楚了，淩義成找人給江月龍收拾幹淨，又吃了頓飽飯，送他去了大使館。
    “在國內監獄裏呆著，總比在這裏餓死強。”淩義成看著他進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淩義成的意思清楚明白。
    江月龍也自知沒有多少日子可活，死在國內，總比死在異國他鄉要好。
    這之後的幾天，淩義成陪蘇小漓回了內地，幾經探查，終於找到蘇蘭英曾經待過的精神病院。
    是的，曾經。
    就在兩個月多前，蘇蘭英跳樓了。
    跳樓前，仍在喊著“我有錢，我有錢……”
    天陰，小雨淅瀝。
    蘇小漓捧著她的骨灰盒，久久不語。
    淩義成手中的煙已燃盡，他將煙頭彈掉，想要安慰她，可不知怎麽的，話噎在喉嚨裏出不來。
    隻靜靜地看著蘇小漓的背影發呆。
    蘇小漓回了港島，回家和爺爺商量蘇蘭英的後事，畢竟爺爺也一直瞞著奶奶在追查。
    這之後，淩義成根據江月龍小冊子上的地址，找到了一個山洞。
    他跟著老爺子這麽久，竟沒發現還有這麽一個“藏寶窟”。
    從民國時期的銀元、紙幣、金條，到新華國發行的貨幣，房產證書、存折，甚至還有幾支舊時代的槍械……
    淩義成回了京城，將江月龍的小冊子和“藏寶窟”的幾張照片交給了林雅茹。
    “姑祖母，這是……江月龍留給您的。”
    林雅茹一時百感交集，眼底像是有什麽東西閃過，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她隻略略掃了一眼，便歎了口氣，當即說道“以他的名義都捐給國家吧，也算是贖罪了。”
    淩義成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渾身輕鬆了許多。
    林雅茹從自己的情緒走出來，眼神中卻帶上了幾分懇切。
    “小漓……她、她在港島過得好嗎？”
    這兩年，她隻從臭大哥林雅治嘴裏套出來一丟丟算不上消息的消息。
    ——小漓在港島。
    然後，就沒了。
    沒想到，現在她要問自家準兒媳婦的消息，還要通過阿成。
    也不知道算是怎麽回事兒。
    “好，好的吧。”淩義成頓時僵直了身體，表情猶豫了一會兒，聲音有些模模糊糊。
    他幹過的荒唐事不算少數，包括現在想要搶走姑祖母家的準兒媳婦就是一件。
    隻是，他想和小漓在一起是一回事兒，直麵姑祖母的眼神是另一回事兒……
    淩義成啞火又窘迫，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匆忙收拾東西。
    他一秒都不敢再待下去，連飯都不敢留下來吃一口，做賊一樣逃離了顧家。
    林雅茹看著他慌亂的背影，長長地歎了口氣。
    小兒子在米國不回來，小漓在港島生活，本來多好的小兩口，就這麽生生地散了。
    顧老爺子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沒好生氣地，“又想那個混小子了？”
    林雅茹沒否定，“也不知他今年過年能不能回來。”
    去年過年……顧非寒沒回來。
    “回來幹什麽？回來氣死我啊！”顧老爺子氣性大，都快兩年了還沒咽下那口氣。
    “他要是再不回來，小漓怕是……也再難回來了。”林雅茹歎氣。
    顧老爺子氣得跺拐杖，沒了耐心“那是他自己不知道珍惜！明明……哎……氣死老子了！”
    林雅茹忙站起來給他拍背舒氣，“越上年紀脾氣越大，服了你了！”
    老兩口既盼著兒子回來，又想著他幹脆別回來了，總歸回來也是傷心。
    兩人互相攙扶著往臥室走去，誰知沒走兩步，顧老爺子忽然一陣暈眩，心髒處傳來一陣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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