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裏，女人無助的哭泣聲隔著門變得微弱，被路過的風一吹就散了。
    顧澤宇坐在走廊盡頭的辦公室裏，好像聽到了什麽，走出來側耳細聽的時候，卻又什麽都聽不到了。
    “不愧是首醫院，房間隔音真好。”
    顧澤宇唇角微勾，嘲諷似地感慨了一句，然後看了眼時間，提醒守在走廊裏的丁浩。
    “去問問你們戰總，考慮好了沒有，我最多再給他半個小時的時間。”
    “您稍等。”
    丁浩同樣覺得眼前這個人笑容虛偽，心思難測，但他為人下屬，隻有如實通報的份兒。
    丁浩轉身朝著安顏的病房走過去，快走到門口的時候，門開了，戰墨辰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走廊另一端。
    他還是和之前一樣西裝革履，麵容俊美漠然，但一眼看過去，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他周身縈繞的沉痛氣息。
    痛苦和無可奈何夾雜在一起，讓人心驚肉跳，又懾於他的冷沉氣勢，不敢上前多問。
    唯有顧澤宇盯著漸漸走近的男人看了一會兒，眉心微動，唇角微微咧開一個弧度。
    他妥協了。
    還好，他腦子還算清楚，知道安顏和孩子的命比較重要。
    顧澤宇轉身走回臨時辦公室內
    ，施施然等著戰墨辰開口和他談判。
    但是戰墨辰什麽都沒有多說，隻是麵色冷然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什麽時候走？”
    “越快越好，明天早上六點出發。”
    戰墨辰沒有做無用的試探，顧澤宇也爽快地給出了答複。
    不過看著戰墨辰的冷臉，他難免心裏有氣。
    “戰總用不著擺出一張臭臉給我看，我是來救你老婆孩子的命的，又不是來跟你搶人的——不過戰總要是保護不好自己老婆，下次再發生這種事情，說不定我還真就要搶人了。”
    顧澤宇淡笑著說完，轉身就走，一點反駁的機會都不給戰墨辰，更沒有去管戰墨辰聽了這話是個什麽臉色。
    戰墨辰冷冷地看著顧澤宇揚長而去，刹那間的震怒過後，心底升起一股濃濃的疑惑。
    顧澤宇的態度真的太奇怪了，時而諂媚，時而嘲諷，而剛剛說話的口吻，又像是真心實意在維護安顏。
    這個人的身上，謎團實在太多了。
    可惜他現在沒有心思去探究這些，顧澤宇給出的時間太緊迫了，他要立刻開始做準備。
    戰墨辰眸色冷了冷，把繁雜的心思收拾好，轉身向外走去。
    這一夜，短暫又漫長。
    天微微亮
    的時候，一輛低調的黑色車子停在了首醫院住院部大樓的出口處。
    一道裹著風衣的纖細身影拉著一個中型行李箱，從大樓裏走出來，匆匆上了車。
    車子很快啟動，消失在海城微曦的晨光裏。
    門內大廳的玻璃窗前，一道高大的身影久久佇立，目送著車子遠去，眸底滿是沉痛愧疚。
    許久之後，戰墨辰才轉身離去，裹挾著一身寒意回到了病房。
    丁浩迎上來，為戰墨辰送上智能平板。
    “老刀已經在醫院不遠處跟了上去，他身上的微型攝像頭和這部平板相連，隨時可以傳送信息回來，請您放心。”
    “嗯。”
    戰墨辰接過平板，緊緊地盯著上麵不斷閃動的畫麵，心口因為安顏離去被生生剜出來的那個大洞，得到了片刻的填補。
    他不能親自跟著她去，但他也不會真的放任顧澤宇就這樣把人帶走。
    如果安顏最終能夠平安回到他身邊，他可以原諒顧澤宇所有的故弄玄虛，從此以後將他視為終生的恩人。
    如果安顏出現一絲一毫的意外……
    戰墨辰眸底一寒，整個房間的氣息都變得冰冷凝滯。
    良久之後，戰墨辰揮揮手，對丁浩下令。
    “封鎖消息，不
    許任何人知道夫人的動向。告訴醫院，手術正常進行，所有一切照舊。”
    “是！”
    丁浩跟在戰墨辰身邊多年，和戰墨辰有著超乎尋常的默契，對此也早有準備。
    原定的人工終止妊娠手術會按時進行，所有手術的流程都會有。
    不會有人知道夫人已經離開醫院去別的地方尋求生機，也不會有人再見到因為手術而傷心過度需要閉門療養的夫人。
    ……
    海城外環郊野。
    車子在日漸高升的陽光下飛快地行駛著，將繁華的大都市遙遙甩在身後。
    蜿蜒的公路一路延伸向前，沒入山野，穿過隧道，好像永遠沒有盡頭。
    沿途的風景飛速後退，窗外碧水青山的風景不斷轉換著，別致又清新。
    後座上，安顏看了一會兒窗外，就忍不住眼前眩暈，心口發慌。
    但她不想驚動顧澤宇，極力隱忍著，臉色蒼白地閉著眼睛靠在座位上，一路上都沒發出過什麽聲響。
    前排副駕的位置空蕩蕩，顧澤宇專心地開著車，時不時瞥一眼後視鏡，很快發現了安顏的異常。
    轉過一個彎後，車速明顯降了下來。
    一個大袋子從駕駛座扔過來，落在了安顏身邊。
    顧澤宇溫和的
    聲音在安顏耳邊響起：“你昨天晚上到現在都沒吃飯，孕婦這樣挨餓很容易低血糖。你先喝點水，再把早餐吃了，能睡就多睡會兒，我們還有很遠的路要走。”
    溫和的聲音依然帶著那股莫名的熟悉。
    如果不睜開眼睛，安顏幾乎以為是大哥白崇卜在對她說話。
    而這種熟悉感，在這個前途未卜的時刻，的確帶給了安顏很大的安慰。
    “謝謝你。”
    她伸手拿過袋子打開，裏麵是一個大.大的保溫盒，保溫盒裏有溫熱的牛奶和礦泉水，還有各種各樣分裝好的吃食。
    燒麥，小籠包，小麵包，蝦仁餃……甚至還有幾罐口味不同的粥。
    食物的香氣撲鼻而來，安顏的眼前似乎被熱氣蒙了一層水霧。
    縱然她也對顧澤宇主動出手救她的目的有所懷疑，但這一刻，顧澤宇的細心體貼還是讓她觸動。
    饑腸轆轆的感覺和心裏的酸澀一起湧上來，安顏拿起一盒牛奶，跟顧澤宇道謝：“謝謝你。”
    “不用謝，應該的。”
    顧澤宇笑笑，漫不經心道：“我答應了戰總會照顧好你，就得說到做到。”
    原來他的細心是因為戰墨辰的囑托。
    安顏心裏微微釋然，安下心來喝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