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霆兀自倒了杯茶，“坐下吧，沐沐已經走了。”
    池歸後知後覺地回過神，默然落座。
    半晌，他忽而發出一聲苦澀又飽含濃情的笑。
    “她明明已經長大了十歲，卻瘦了這麽多。從前我在的時候，可沒讓她受過一丁點委屈。”
    “顧南霆，你這個表哥是怎麽當的？”
    顧南霆想到沐瑾歡這些年來吃的苦，尤其是在墨家的那三年慘淡的婚姻，緊抿著唇說不出話來。
    “是我的錯。”
    池歸不語，他舉杯灌了一口，茶水清淡，到了嘴裏卻比烈酒還要苦。
    何嚐不是他的錯，他的妹妹，卻要別人來保護。
    “你既然已經回來了，為什麽不和沐沐相認呢？”
    聽說沐瑾歡要來，池歸提前就告誡顧南霆要對她保密。
    池歸呼出一口濁氣，“你以為我不想嗎？”
    “在準備回國的段日子裏，我每天都夢見和沐沐重逢的畫麵。”
    “我就想著，等我見到她的時候，一定要像小時候一樣，把她高高地抱起來。”
    “我要摸著她的小腦袋告訴她，你的哥哥回來了，你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可就在上周，他有動靜了。”
    顧南霆蹙眉，“就是你一直
    在追蹤的那個人？”
    池歸的眸中漫現暴戾如斯的寒光，“沒錯，所以我暫時還不能和沐沐相認。”
    “這也是我大費周章改變身份才回國的原因，在解決他之前，我不能讓沐沐和我一樣置身在危險之中。”
    顧南霆轉了轉茶杯，“你的考慮倒是沒錯。”
    “不過你可能不知道，這些年沐沐成長了很多，如今的她早就不是小時候那個愛哭鼻子的小丫頭了。”
    顧南霆發自內心的欣慰，“我知道，上次她已經把那個人引出來過了，不過代價有點大。”
    頓了下，他又道：“即便你不說，要不了多久，她也會自己發現的。”
    顧南霆淡笑，“要打賭嗎？不出兩個星期，沐沐肯定會認出你來。”
    沐家別墅裏那間保留至今的房間和裏麵無數承載著回憶的物件可不是蓋的，顧南霆親眼見證著沐瑾歡這些年在無人角落裏的思念。
    池歸饒有興趣地挑眉，“好啊，就賭你名下五成的資產。”
    “如果兩個星期後，沐沐沒有認出我，你就要把它作為生日禮物送給沐沐。”
    顧南霆雲淡風輕地喝茶，“這個賭約不成立，隻要沐沐想，我名下的任何東西她都可以隨時
    拿走。”
    “你是在我這個親哥哥麵前炫耀嗎？”
    “那又如何，就算是你們相認，也不能動搖我在沐沐心裏的位置。”
    “血濃於水懂嗎？”
    “陪伴大於一切。”
    “……”
    門外的侍者無聲歎息，那位小姐真是命好，怎麽她就沒有妹控的哥哥呢？哪怕一個也行呀！
    沐家別墅，程叔困惑地看著在庭院裏發呆的沐瑾歡。
    顧南霆打過電話，說小姐昨夜遭人暗算才徹夜未歸，吩咐他調理些滋補的吃食。
    可沐瑾歡從回來就魂不守舍的，頂著大太陽站在這裏快十分鍾了，不知道在想什麽。
    沐瑾歡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花枝上揪著，花瓣飄落了一地。
    程叔滄桑的臉上滿是擔憂，他精心栽培了一個多月，再揪下去可就光剩杆了。
    程叔忍不住開口，“小姐？小姐！”
    沐瑾歡驀然回神，她竟然因為池歸在這裏發起呆來了。
    她本來是去找大哥算賬的，結果顧沫的事也沒說成，就稀裏糊塗地回來了！
    沐瑾歡懊惱地垂下頭，就見指尖上已經染滿了粉紅色的汁液。
    她有點尷尬的笑笑，“呃，抱歉啊程叔。”
    程叔強忍著心痛，“沒關係，小姐解氣就行。
    ”
    “外麵太曬了，小姐還是回屋裏休息吧。”
    在沙發上落座，沐瑾歡用程叔遞來的濕巾擦了擦額頭的汗。
    程叔給沐瑾歡倒了杯水，“小姐，尹小姐已經可以畫出少爺的畫像了。”
    沐瑾歡喝了一口，勾了下嘴角，“好，我去看看。”
    登上二樓，程叔推開門，直接把趴在門上奮力敲門的尹若綺撞了個趔趄。
    見到沐瑾歡，尹若綺立刻迫不及待地將畫紙舉到她麵前。
    “看見了吧？我已經畫出來了！”
    尹若綺趾高氣揚地昂著頭，“不就是畫個人像嗎，有什麽難的！本小姐的藝術造詣可不是吹的！”
    沐瑾歡一個淡薄的眼神掃過去，尹若綺訕訕的住了嘴。
    好漢不吃眼前虧，現在沐瑾歡還沒放人，她還是低調點好。
    沐瑾歡捏過畫紙，畫得很精細，五官和輪廓也比較分明。
    看來這幾天禁閉沒白關，尹若綺的繪畫技術突飛猛進。
    “怎麽樣，現在總可以放我走了吧？”
    沐瑾歡把畫紙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勉強算你畫出來了。”
    尹若綺驚了，“勉強？”
    她生怕沐瑾歡又挑刺不放她走，彎腰飛快地撿起畫紙，墊著腳舉到遺像底下。
    “你看
    看清楚，這難道不是一模一樣嗎？”
    說實話，尹若綺所畫的人像雖然與遺像的五官基本一致，但相比遺像上清風明月的少年氣，尹若綺畫的更偏向於一種陰鬱的氣質。
    這種感覺與其說是像哥哥，不如說更像今天遇到的那個男人。
    沐瑾歡的腦海中再次閃過池歸的臉，倏地從血液裏升騰起一陣強烈的激動，她突然有了一個讓她自己都頭皮發麻的猜想。
    那個人會不會是……
    不！不是！
    她很快按下了這個念頭。
    這些年，她很多次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麵孔，可每次追上去，都會失望而歸。
    池歸剛回國，又是大哥的老朋友，怎麽可能是哥哥呢。
    強忍住心裏的失落，沐瑾歡的心情怏怏的，尹若綺喋喋不休的碎言碎語更顯聒噪了。
    沐瑾歡猛地一拍桌子，打斷尹若綺的吵鬧，“我的確答應過你，畫出人像就能離開。”
    “可你把我哥哥的房間弄得像狗窩一樣又髒又亂，想走？把這裏給我收拾幹淨再走！”
    尹若綺不過就在這裏待了兩天，現在房間裏滿地都是橡皮末和鉛筆屑，鼻涕紙更是堆成一座小山。
    聽了沐瑾歡的要求，尹若綺徹底抓狂了。